第二百八十六章
穆秋兰倒了碗茶递上来,说道:“现在这宫里已是摄政王治下了,娘娘又为何把那禁军统领的位子给了贰亲信?”萧清婉含笑道:“你也说现在宫里已在他手中,此不过是个顺水情面,哀家倒乐得顺水推舟,也令他放心。”穆秋兰点了点头,又叹道:“只是苦了娘娘,堂堂太后之尊,倒要陪尽笑容,同一个亲王周旋!”萧清婉微微一笑,说道:“这也不算甚么,真论起来,他倒还比先帝轻易打发些。”一语未休,又轻声道:“只要能让缊儿太承平平的在那位子上坐到亲政,如何的委曲,哀家都接受的住。”
一言才落,那赢缊早从外头奔出去,直闯至炕火线才停下。萧清婉正欲开口,赢缊便已抢着问道:“母后,那摄政王可有难堪你?”萧清婉点头笑道:“并没有。”赢缊拉着母亲的手,咬牙道:“他竟敢这等放肆无礼,待儿子大了,必然砍了他的脑袋,以解本日之恨!”萧清婉仓猝掩住他口,低声道:“这话你存在内心就是了,人前断断不要带出来!不管是母后这里,还是那养心殿中,万不成提起!”说着,又柔声安抚道:“目下这景象,我们也只能靠着他了。这太后天子,外头瞧着风景,实则不过是孤儿寡母的罢了!他现在是军政大权皆在手中,朝里虽另有几位辅政大臣在,又都是忠于你的,却不能同他相对抗。真要闹起来,他手中那十万西北军马,可不是安排。当日若不是你叔父来的极巧,现下那位子上坐的还不知是不是你了呢!今后,论有甚么不满,都要忍了,待熬到你十五亲政,那便万般都好了。”说着,又笑道:“你父皇还做太子之时,也没少受荣亲王的逼迫。你如果连这点闲气都忍不下去,那今后又如何能执掌江山?”
晴雪闻言,情知是前回本身偷送香囊与天子一事已为太后侦知,她出言警示,令本身不要挡了李敏的道儿。她听出这弦外之音,又忆起往昔这太后做皇后时的雷霆手腕,不觉惊出一身盗汗,赶紧叩首道:“奴婢并无此意,娘娘恕罪!”
又因赢绵肆意栽派罪名,弄的满朝哗然,文臣当中甚是不满。但是赢绵正在志对劲满,东风对劲之际,那里把这些文官的牢骚放在眼里。听得不耐烦时,便安下心机,定要狠狠再度发落几个位高之人,让这些人服了才肯罢休。
一夜无话。
自此以后,赢绵每逢下朝,需求往慈宁宫盘桓一番,一去便是三四个时候,偶然竟误了宫门下钥的时候。出不得宫,便过夜于武英殿。宫中每逢四时八节,摆酒唱戏,萧清婉也必邀其前来赴宴,言谈笑语,毫不避讳。
转眼早又是初秋,这日凌晨天上落了几点雨,到午后院中风清气和,萧清婉未曾午休,便命宫人抬了卧榻安设于后院合欢树下,坐了乘凉。
因这二人年貌相称,来往又频,后宫前朝便有一起不得志的小人,嚼出些刺耳的闲话来,鼓吹的风风雨雨。赢绵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将朝里这一班人查出,表示党徒肆意罗织了些罪名,便将其等撤官罢免,放逐发配。但是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他这般雷霆清肃,人虽不敢再议其非,背后里那迷惑反倒更笃定了几分。这话传至官方,更至不成清算。乃至后代那稗官别史竟弄出这等传言:萧后同时为襄亲王的二皇子赢绵有染,先帝本欲废太子,为二人侦知。二人弑君篡诏,强扶赢缊即位大宝。诸如此种谎言,遍传于世,不能消弭。
光阴仓促,白驹过隙,三年光阴弹指而过。
萧清婉又说道:“之前逆贼路晓年逼宫,司徒仲建功甚伟,但因一贯忙着国丧、即位等事,也未曾封赏于他。现在朝野安定,哀家内心想起来,倒是不能藏匿了忠良,只是要给他些封赏为好,哀家却没主张,想同你商讨商讨。”赢绵闻言,内心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用心说道:“你是太后,你要赏些甚么,他敢争不成?”萧清婉浅笑道:“话不是如许说,若要封他的爵位呢,他现在已是侯了,再往上就是公,这等年青的臣子就做到这个位子,只怕朝臣们不平。要多赏些银子呢,只怕也没甚么奇怪。哀家内心倒揣摩着,不如就把禁卫军正统领这个位子与他罢。”
萧清婉笑道:“你既没这个心机,却又有甚么罪了?罢了,起来罢,才下了雨,那地下泥,倒可惜了你新做的石榴裙了。”
正说话间,外头人便报传天子驾到。
赢缊听了母亲这一席话,本来一腔肝火也都垂垂化了,垂首不语,半晌才道:“母后既然恁般说,那儿子便记下了。只是儿子倒有一问,倘若儿子年满十五,这摄政王却不肯将大权交出,又待如何?”萧清婉满面阴霾,说道:“那却由不得他。”说着,又抚着他的头道:“母后并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徒增波澜。待到了你十五时,那便再不消顾忌甚么了。”赢缊聪明,听了这话,已然悟出其下深意,更未几问,只点头应了。
待其去后,萧清婉只觉周身酸软疲惫不已,叮咛了宫人清算碗盏,自行回明间内安息。
正说话间,却见穆秋兰慌镇静张自前头过来。她腿脚不矫捷,地下又才下过雨,几乎滑了一跤。好轻易行至榻前,萧清婉还不及问话,她便低声道:“娘娘,不好了,听闻摄政王在前朝同皇上吵起来了!”
宫人晴雪上来倒茶服侍,萧清婉躺在榻上,瞧着她那窈窕身材在面前闲逛,不由笑问道:“你到哀家身边,也将有三个年初了罢?”晴雪笑回道:“回太后,到下个月,奴婢来慈宁宫就满三年零四个月了。”萧清婉含笑道:“记得如许牢,可见是来的不耐烦了。哀家也不想把你们这些芳华幼年的女人一个个都拴在这囚牢里,只是你上头明月、青莺两个还没打发,也不好说你同春雨的事。”晴雪闻言,赶紧跪了,仰首道:“娘娘曲解了,能来奉侍太后娘娘,是奴婢的大福。奴婢是要算着这有福的日子,唯恐记差了呢。”萧清婉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惯会哄人的。但是你那苦衷,却瞒不过哀家。你是看着哀家把红月调拨到了养心殿,你也心热,想到天子跟前去,是也不是?”
赢绵闻说,甚合情意,当即点头道:“这也很好,他原是做惯了的,又是忠于皇上的,将皇宫保卫尽交予他必然无忧的。”又问道:“只是这副统领,却叫谁做?”萧清婉见他毫不客气,只是笑道:“你于军中事件非常熟稔,你就瞧着办吧。只选那技艺精熟,忠于职守的汲引便了。”赢绵闻言,更觉欢乐,当下拉了她的手,同她谈笑不断。萧清婉只将手略缩了缩,见收不返来,就罢了。
萧清婉揉了揉眼睛,低声道:“你这几日还把谁放眼里呢,又怕宫人瞧见欠都雅了?”一番连嗔带怨,叫赢绵半丝的脾气也没了,只是搔头痴笑不已。
动静传进慈宁宫,萧清婉不置可否,只说晓得了,又问道:“可有说选了谁做副统领?”来人道:“听闻是汲引了禁军衙门的一名偏将。”萧清婉点头道:“去查查他叫甚么名姓,来源家世。”那人报命去了,直到晚间方才返来,一一报了,说道:“此人姓张,单名一个剑字,原是微末出身,武学升上来的,在禁军中有四五个年初了,没甚么来源。只因他技艺精熟,为人又老成浑厚,很得司徒统领的信赖,这才保荐了他来做副统领。”萧清婉笑道:“司徒仲是个败落后辈,汲引的也是这等微末出身的。”又问道:“他家中可另有甚么人?”那人回道:“此人父母早亡,只余一个mm,客岁也选入宫中。”萧清婉浅笑道:“这倒是巧了,这女人现在在那边当差?”那人道:“因宫人浩繁,主子又赶着来回太后娘娘的话,尚未查明白。”萧清婉点头道:“本日天晚了,待明儿查清楚了,一总来回哀家。”此人应下,看太后再无叮咛,便退了出去。
少顷,外间已摆下宴来,二人便即退席,一道用膳。席间,两人谈笑不断,到酒酣耳热之际,更不时低声喁喁。一席饭毕,赢绵吃得面红耳赤,心甜意洽。萧清婉见他有了酒,便叮咛宫人将一早预备下的醒酒酸汤端了上来,亲身双手递与他,口里嗔道:“早叫你不要吃那么多酒,你便是不听。这么一大朝晨就吃醉了,待会儿如何措置政务?就是见了人,也不好敷衍的。”赢绵笑道:“无妨事,昨儿一早晨已将紧着办的事都摒挡了,本日并无要紧的政事。我原也筹算本日一早便出宫回府去的。”
晴雪垂了头,低声道:“奴婢不敢有这等动机。”萧清婉叹道:“哀家晓得你是个心高气傲的,总想着哪日挣上个妃子娘娘,也就扬眉吐气了。但是世人只说好吃果子,定要亲口尝了才晓得阿谁滋味呢!天子内心是早有人的,这两年你也该看在眼里。不说那出身来源,便是她同天子青梅竹马的情分,便是你能争得畴昔么?图新奇,同你好上两日,过后就将你抛开了,倒把你的毕生都迟误了。前儿哀家打发你到南宫送东西,那些个太妃太嫔,你也瞥见了,阿谁结束但是好的?她们能熬到去那处,已是福大命大了,更不要说枉自送命的那些个了。哀家看你这丫头工致聪明,这才出言点拨,你却不要不放在心上。再行出些不轨的事来,哀家可不饶的。”
当日午后,内廷传下旨意,因司徒仲护驾清叛有功,晋封为禁卫军统领,犒赏金饼二十枚。
萧清婉浅笑道:“听闻你府上的两位姬妾都有身孕了,这倒是丧事成双。”赢绵接过汤碗,一饮而尽,说道:“也算不得甚么丧事。”言毕,便自起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