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斯须,年已过毕,后宫大家疲惫不堪,然旁人或可偷空安息,独萧清婉不得余暇。既忙着催促内侍省收点年节宴席用过的一利器具,又要查对银钱来往各项账目,又要叮咛预备开春各宫裁剪衣裳发放份例等事件,倒比平常更添了很多劳累。偏她又是个要强的性子,不肯行出不对落人丁舌,不免就有些神乏身倦。
这日,才打发了夏长盛出去,萧清婉又在炕上就着引枕歪了,星眸半掩,似睡非睡的。青莺倒了水出去,见着这般情状,便上前倒了碗茶放在炕几上,笑道:“娘娘又躺着了,克日总这模样。昨儿皇上过来,跟娘娘说十二日给娘娘过生日的事儿,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娘娘就挨着皇上睡着了,倒让皇上笑了好一阵呢。”萧清婉也禁不住笑了,说道:“人说春困秋乏,也不过就如许儿了。”明月过来,说道:“娘娘中午才吃了面,这会子躺了怕要存住食。今儿外头气候好,又没有风,娘娘不如往背面园子里打一回秋千?解解闷儿也好。”萧清婉想了想,说了句“也好,反正这会儿也没事。”便坐了起来,自家挽了挽发髻,看外头和缓,只穿戴身上的玫瑰紫织金夹袄就出去了。
年间,天子又另设国宴,接待各国来访使节。后宫中,后妃世人也互有宴请来往,都不消说,自正月月朔至十五宫中再无半日余暇,每日都有很多事件冒出,幸亏皇后与宸妃提心周旋,方才得到处妥当全面。
瞬息,乾清宫殿上龙鳞凤脯,高堆盘盒,羊羔美酒,满泛金樽。翠袖频摇高擎玉盏,朱裙曼舞缓抱银壶。张挂彩灯,欲诱人眼;铺设旖席,但闻笑语;教坊司众乐伶拨弦弄管,吹弹歌颂,又有众舞姬上来,分行列队,跳舞一回,非常划一。殿上歌欺裂石,舞尽天魔。众妃嫔都经心打扮了,那起昔日里难见龙颜的,只望本日能入得龙目,见幸君前,乾清宫内说不尽的衣香鬓影,锦罗绣带,珠环玉绕。远了望去,只似蓬莱瑶池。
文淑容在旁坐着,耳听二人言语,虽望着满桌珍羞,却无甚胃口,抚了抚本身隆起的肚腹,心内暗自忖道:现下是黎顺容的孩子,接下去怕就是我的孩儿了。我也早说要我腹内孩子认宸妃做义母,她们岂有未几想的。今看皇后夺人子嗣,直如探囊取物,皇上也坐视不睬。我该如何是好?想至此处,她转头看了赵贵仪一眼,却见她稳坐席前,独自喝酒吃菜,神态自如,还如未曾降位时普通,便又想道:她天然是不怕的,皇宗子已大了。皇后想拉也拉不动了,即使弄畴昔也只是徒结仇恨罢了。这般想着,她也不吃菜了,只是冷静入迷。
三十这日,尚宝司已先至奉天殿设御座、宝案、香案,预备正月月朔的除夕朝贺一事。至傍午申时,帝后与群妃并携皇子公主同入乾清宫,共享家宴,便是连一贯不露面的惠妃也来了。
她神思仍略有困乏,心中又考虑着几桩事情,也就没荡很高,才打了十多回,只听捆缚彩绳的横梁上传来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她心觉不好,待要下来,那秋千架子撑不住重量,横梁忽的断了,全部架子倒在地上。她猝不及防,整小我也称身扑在地上,顿时全部身子如被打碎普通的疼痛,小肚子里更是剧痛难当,又似有甚么东西热热的流了出去。她禁不得这一疼,只觉面前一黑,便就人事不知了。
光阴仓促,转眼腊尽春回,万物吐新,时进仲春,气候一日暖过一日。萧清婉因前番劳累,加上时气转换,身子一日比一日困乏,又懒怠转动,常在屋里不出去。
因惠妃一冬里久不出来,本日赴宴,帝后不免各j□j问一番。那一众位份比她低的嫔妃,也都起来先与她施礼见过,只宸妃与她平叙姊妹之情。倒是赵氏被贬做贵仪,此时也少不得抱恨忍了上前道礼。惠妃虽久病不出,动静倒是通达,自皇掉队宫数月,宫内连续出了几桩大小事情,也尽皆晓得,目睹赵贵仪上来与本身施礼问安,赶快让本身的贴身侍婢扶住了。赵贵仪不过做个模样,也就顺势起家免了。得泠美人上前施礼时,惠妃拉着她的手笑道:“钱mm现在出息了,也算熬出头来了。”泠美人不好说甚么,只是福了福身子,还是萧清婉向她浅笑道:“钱mm得皇上宠嬖,已升至美人了,现在承乾宫居住。因姐姐一贯病着,未曾叫她打搅姐姐疗养。”惠妃便向萧清婉点头笑道:“得娘娘指导了,嫔妾生这病,不能得与娘娘略分重担,倒非常拖累娘娘,得娘娘照拂经常赠衣施药,又常打发太医令来与嫔妾医治,嫔妾甚感不安。”萧清婉淡淡一笑,道:“姐妹之间,何必客气!”世人略叙一回寒暖,各自退席。天子便叮咛排上宴来。
赢纬只顾望着首席,未几时赢绵便也发觉,看他满脸垂涎之态,甚是不堪,便问道:“皇兄在瞧甚么?上头无过是母后在喂三弟吃东西罢了。”赢纬也觉失态,忙把话来讳饰道:“不过才一段光阴不见,皇后倒出落的比昔日更显鲜艳了,真是美人之类,怪道父皇如此宠嬖于她。”说毕,又嘿嘿笑道:“还是父皇舒坦,做了天子,论甚么样的美人儿都能揽到怀里去。”赢绵耳听此语,甚为轻亵萧清婉,心底恚怒不已,又闻他说出背面那一段话,更是一股无明业火直透泥丸,只碍着人前,勉自按下。
至次日,天子往奉天殿,皇后留在坤宁宫,群臣朝拜过天子,又入内朝见皇后。萧家两姐妹大妆盛服,打迭全部精力应对,其间很多繁文缛节,自不必一一细表。
殿中偎红倚翠,众嫔妃或有碰盏笑谈的,或有上前与帝后敬酒的。这帝后二人都是善饮之辈,又逢佳节喜庆,天然钟钟不辞。那赢纪现因跟了皇后,遂本日坐在皇后身边――皇宗子赢纬与二皇子赢绵,倒坐的远了。萧清婉亲手与赢纪布菜,又特长巾与他擦拭颊上汤渍,密切之态好像亲生。天子在旁看着,也甚为欢乐。
赢纬与赢绵坐在一处,因二人已成年,席位便离妃嫔稍远。赢绵夙来费事,自饮自酌,倒也得意其乐。那赢纬倒是个爱惹是生非的,幼年轻浮,性|好女色,又不惯吃哑酒*,看着殿上歌姬舞伶各个妆妍斗媚,灯前月下恍若瑶池仙娥,三杯酒下肚便恨不能揽入怀中,只害怕天子在上头坐着,不敢冒昧。无趣之下,他便或与赢绵闲谈,或自家吃酒,吃来吃去就就带了七八分酒意,把眼一溜,扫到首席上皇后身侧奉侍的几个宫女身上。他旁人且不瞧,只顾瞅着文燕,看她本日打扮的比别人分歧,只是一身素服淡妆,头上戴了两朵绿绒绢花,虽不及旁人鲜艳,但盛饰艳抹当中乍见这么一个素雅的人儿,却别有一番滋味。赢纬一双浮浪眼睛,扫来扫去,只在她身上打转。本来,文燕姿色本不出众,不过中上之姿,赢纬勾搭她已有光阴,她口中的话也且是活动,邀她出来她也肯来,但她本人倒是极有主张的,一向未曾让赢纬到手。赢纬弄不到手,只是心痒难搔,下元那日又为明月惊散了幽会,望梅止渴不得,反生出很多馋涎,一时竟将外头本来的那些相好都撇下了,满心只想她的账儿。
黎顺容坐鄙人头,抬头张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本是赢纪的生身母亲,眼看此情此景,非常不是滋味。又本性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内心如许想着,脸上不免就带了出来。坐在她身侧的苏修媛瞧见,微微一笑,说道:“三皇子跟了皇后娘娘,倒能经常见见皇上了,又提携着姐姐也能靠近御前,姐姐倒愁些甚么?”这黎顺容呆笨无知,苏修媛几次三番暗害于她,她尚自蒙在鼓里,至现在仍将她视作个推心置腹的姐妹,便毫不坦白道:“mm不知,皇后待得纪儿好,姐姐固然放心,但看纪儿一日日的与皇后靠近,姐姐只恐再难要回孩子了!”苏修媛听得如许浊蠢的话语,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语。
自三皇子为皇后接在坤宁宫照看,黎顺容目睹有望,只是日日前来探视,萧清婉也并不反对他母子相见,每次都坐至日西时分方才拜别。赢编年幼好动,坤宁宫里的藐小摆件儿不知弄坏了多少,皇后也未有一语苛责,白天饮食起居顾问的无微不至,凡平常所需无不百依百顺,各种点心玩具要一奉十,宠嬖之情比之在黎顺容身边时,更重了数倍。天子见此情状,只赞皇后贤惠。便是黎顺容过来,目睹如此,那要讨情的话语也说不出口了。加上天子常驾临坤宁宫,黎顺容来此探视之际,倒能多见上天子几面,倒是她意想不到的一桩功德。于此,萧清婉倒不大实际了。
行到后园里,公然见柳条上长了嫩芽,地上也冒出很多绿意,萧清婉看了一回初东风景,就走至秋千架跟前,手里握着彩绳,踩在那朱漆横板上,双足立定,微一使力就荡了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意为无人相陪
不说殿中世人各怀心机,只言酒过三巡,赢烈自端了酒盏向萧清婉道:“你顾着纪儿,酒也不大好生吃了,朕且与你吃一杯。”萧清婉笑盈盈的端起杯子,与天子相碰,各自饮尽。赢烈放了杯子,自拣了一块乳鸽入口,方才说道:“明儿是正月月朔,朕与你当受群臣朝贺,又是一日辛苦。本当你那儿可免了这一遭儿,只是你本年才入主中宫,朕想让你也出来见见那文武百官,不致令他们看轻了你。”萧清婉赶快笑道:“皇上一番苦心,臣妾天然体味得。且皇上尚未说辛苦,臣妾既为皇上的妻室,哪敢躲懒懒惰不履中宫之职?”赢烈望了宸妃一眼,见她正同惠妃说话,便又对萧清婉说道:“你要受群臣朝见,坤宁宫里必定事多,怕你一人摒挡不来。朕的意义,叫宸妃与你替替手,明日到坤宁宫打理一日,你看如何?”萧清婉心中一震,本来此事在本朝乃是贵妃所领之职。今赵氏被贬,贵妃一名空出。天子忽有此语,则必定另有一番深意,她如何忖不出来!当即,便向赢烈笑道:“都听皇上的安排。”但听赢烈又淡淡说道:“只可惜宸妃入宫光阴尚浅,资格不厚,又没有哺育,一时还暴躁不得。”萧清婉听着,倒不好接口了。
光阴仓促,转眼便是年节,宫里各处都张红负伤,陈列了一应应风景事,宫中一时喜气洋洋。天子也早于二十六日封了笔,日日只与皇后一道打理宫务,萧清婉又办理了很多簪环绸缎等物,分赏六宫。宫务噜苏冗繁,赢烈比之昔日只在前朝措置朝政,倒还多添了几分繁忙。至二十九日,帝后率皇子公主与众妃嫔入奉先殿祭祖已毕,隔日便是年三十了。
这日,殿上华宴直饮至起更时分,天子叮咛将宴上整盘没动的很多菜肴装了,分赏至各王公侯爵府邸,又命世人一道守岁,看着内监们放了很多烟花爆仗,诸如赛月明、一丈菊、慢吐兰、银蛾金弹、玉台金盏等风骚热烈项目,殿外一时照得亮如白天,光透斗牛,万道光彩冲散群星。眼看如此佳景,天子心喜,又因本年了毕了毕生以来的一桩心愿,心内非常畅快,便与皇后联袂率群妃在廊上看了一回。六宫俱欢,方才各归宫室安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