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萧清婉赶紧起来，叫宫人放椅子，安坐垫儿，又怕她冷，叮咛拿了脚炉过来，重新安设兽炭，好轻易才安设下来。

翌日起来，萧清婉梳洗已毕，正在阁房里吃粥，外头守门的宫女娇红出去奏道：“禀娘娘，文淑容求见。”穆秋兰就呵叱道：“这般没眼色，没瞧见娘娘在用早膳？！还不出去！凭谁来，叫她外甲等着去！”萧清婉却放了调羹，道：“罢了，文淑容有着身孕，非比平常，叫她在外头大堂上干等着，也是不好。”就叮咛清算了家伙，又命灶上炖八宝甜羹来服侍，就向妆台前匀面傅粉，轻点了胭脂，便叫请进文淑容。

两人坐了一回，看看将近禁灯时分，宸妃就起家回宫。萧清婉令宫人给拿了两盏琉璃瓦绣球宫灯，在前头打着带路，本身亲送至坤宁门上，见宸妃进了肩舆，方才出来。

宸妃道：“梁氏杖杀，延春阁的宫人天然都散了。旁人也罢了，就是阿谁杏儿，此次的事儿她出了大力，又晓得很多底里，倒要如何好？”萧清婉想了想，道：“放在外头，天然是不放心的。但立时就叫来，也欠都雅。依我想着，不如先叫她到绣房去。那儿面上看着苦些，实在遭不着甚么罪――不必服侍主子，也免了朝打暮骂。待过上几日，这事冷上一冷，这边出了缺，就叫她上来。”宸妃笑道：“我也这般想，只是还同你商讨商讨。怕我又自作了主张，mm怪我。”萧清婉笑了一回，又转言道：“这丫头倒是机警的紧，梁氏同她那婢女红儿私做假人替人，以图嫁祸于我，如许的私密事儿她也刺探了出来，走来报与我们。倒好让我们暗里又补了很多东西出来――起先没咒成，现在倒咒的成了！若只得那一个男像布人儿，怕皇上还一定想着要正法她呢。倒是姐姐那边，送那些东西进宫的，可都办理好了？若泄漏了一点风声，可不是闹着玩的。”宸妃忙笑道：“你且放心，都是我们知根底的人，再不会出不对的。”萧清婉微微点头，又凝眉不语。宸妃在旁瞧着，便问道：“想甚么来，皱着个眉头，不言不语的。”萧清婉方才渐渐说道：“我只是考虑着，梁氏既已策划着诬告我，却又为何按捺不住，竟在皇上跟前发作起来。我叫皇上去瞧她，并没推测如此。不过想着皇上已然厌憎于她，她又一向是那副模样，不防之下让皇上见到，必然厌上加厌，再要杏儿在旁说上几句就是了。谁知她竟自寻死路！这也算是奇事了。”

斯须，文淑容由巧慧扶着，缓缓出去，她肚子已见起了，行动甚是盘跚。

才说着，穆秋兰自背面厨房拿了玫瑰糖粳米粥上来，又有一碟果馅儿椒盐金饼，明月上来安设了银箸金匙，萧清婉见那粥中熬的火候极好，苦涩味美，入口即化，便先向宸妃笑道：“我就不让姐姐了。”宸妃亦说道：“mm自享用便是。”就伴着她用了点心。

待文淑容坐定，萧清婉通身打量了她一遭，见她穿戴一件新裁的葱白绫销金盘花钮袄，外头披着一件石青色灰鼠氅衣，下头一条鸭黄绣秋葵蛱蝶棉裙，面上薄施了脂粉，怀里抱着个手炉。她看了一回，便笑道：“文淑容本日气色甚好，这大冷的气候还出来走动。本宫病着，早说了不叫你来，有话叫人传一声就是了，也不怕过了病气。”文淑容亦浅笑道：“娘娘气色之佳，甚于嫔妾。娘娘连病了几日，嫔妾身为妾侍，该当过来奉养。娘娘顾恤嫔妾有孕，不叫嫔妾过来，嫔妾寝食难安。”萧清婉道：“你怀着龙嗣，天然比甚么都要紧。现在梁氏的孩子又没了，你的身子是更加金贵了。别说淑容如此守礼，便是有些不到的处所，本宫不睬论，旁人谁又敢说甚么？”

穆秋兰听着，手内心却捏了一把子盗汗，赶紧应诺要走去叮咛。才走至门口，萧清婉又唤住她道：“领了她去就是了，暂不要补人出去罢。”

宸妃听了，低头吃了一阵茶，方才说道：“起初她同邱氏一道选入宫中，就住在那延春阁。邱氏先承宠，她不比邱氏有姿色，又不机灵，皇上只见了她一面就再没放在心上，不过十天半月的自邱氏那边沾些雨露罢了。便是如此，邱氏平常见了她，常没好言语，那边的宫人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幸亏她平日少言寡语，又怯懦怯懦，只是极力遁藏，方才免了很多吵嘴是非。这般磕磕碰碰的过了半年，邱氏便坏了事，她一人独安闲延春阁居住。邱氏没了，皇上倒念起她来，三五不时的也招去侍寝。到本年蒲月间，她就身怀有孕，宫里人都道是她时运来了。她虽口上不说，常日里瞧着心内也很欢乐，不想转眼就成了狗咬尿泡空欢乐。前前后后串在一块儿瞧来，梁氏并非一昧怯懦，不过是干忍着罢了，邱氏的事儿只怕也是她下的蛆。现在眼看着毕生有了倚靠，偏孩子又没了，她又失了宠，是再没甚么希冀了。虽是故意暗害我们，却再也忍不下去，这也是有的。”说着，俄然就笑了，睨着萧清婉道：“你不知，现在我们皇上走到哪儿，都将你挂在口边。就是在我那儿，也常探听你昔日里的故事。皇上宠你是好，但有道是树大招风风损树，我倒忧愁替你作祸呢。”萧清婉嘲笑道：“那又如何，莫不是皇上不再提我，她们就不恨我了？随她们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不怕她们！”一言未休，又敛了笑容，向宸妃道：“只要姐姐别怨了我就好。”宸妃浅浅一笑，道：“可又说甚么来，我们那里还论这个！mm再说这话，可就把昔日里我说的，尽数都忘了！”

说话间，绛紫自背面灶上拿了八宝甜羹上来，萧清婉先不睬论文淑容所言，只是道：“因淑容有孕，不宜饮茶。这是本宫才叮咛小厨房炖的甜汤，淑容吃上一盏，肚子里和缓了，一会儿归去就不怕了。”文淑容不敢违拗，只得取了汤勺，接过绛紫给盛的甜汤，吃了几口，却那里吃的出滋味来？强咽了几勺子，就罢了。萧清婉这才道：“梁氏德行不修，作法自毙，与淑容有何相干？淑容倒怕些甚么！”文淑容便盯着皇后的眼睛，反口问道：“如果梁氏孩子还在，纵使她有天大的不对，皇上会下旨杖杀她么？”萧清婉不防她竟有此一问，一时没话说，便道：“圣意如何，岂是你我可测度的。”文淑容又道：“嫔妾自问没那长袖善舞的本领，能夹在娘娘同贵妃之间全面本身。与其让两宫娘娘嫌厌于嫔妾，倒不如择木而栖。”萧清婉听着，不置可否，端起茶碗来，道：“淑容的意义，本宫晓得了。淑容临时归去罢，旁的也不必多想，放心养胎才是端庄。淑容这个年纪就诞下皇儿，又得皇上眷顾，出息自是不成限量的。”文淑容赶快道：“嫔妾再如何，也绝越不过娘娘去，嫔妾自知分寸。”萧清婉笑了笑，就着茶碗抿了一口，文淑容见状，便道了辞职去了。

文淑容只笑了笑，转口道：“嫔妾本日过来，是求娘娘件事儿。”萧清婉内心暗自称奇，口里还是说道：“淑容这话客气了，都是一家子人，说甚么求不求？淑容有事，直说便是。”文淑容便起家，叫巧慧扶着，扎挣着要跪。萧清婉赶紧叫文燕畴昔止了，又道：“淑容这是做甚么？这大寒天的，在地上再跪出弊端来！本宫本要听你说话，你这个模样，本宫倒不敢听了。”文淑容这才不动了，喘了两口气儿，方才缓缓说道：“嫔妾在宫里伶仃无援，皇上待嫔妾也不过就是一阵子，嫔妾的母家又使不上力。嫔妾今儿来求娘娘的恩情，待嫔妾生下这胎，还望娘娘看顾嫔妾母子。嫔妾自当经心极力奉养娘娘，就是这孩子，也必将娘娘视作生母。”萧清婉听了这话，先自笑了，说道：“本宫道是甚么事呢，原是几句没要紧的闲话。我们一道奉养皇上，本就是姐妹情分，你又怀了孩子，本宫自当加意顾问。这都是道理当中的事儿，淑容又何必特特的来讲呢？”文淑容听皇后不吐口，干脆道：“嫔妾今夙起来，就听外头吵吵嚷嚷，说皇上昨个儿夜里下旨杖毙了梁氏。嫔妾现在已是惊弓之鸟，生恐没了这孩子，也步上梁氏的后尘。倒不如来娘娘这里，把话说开了的好。”

回至阁房，萧清婉吃了药，明月青莺奉养着洗漱，才在床上躺了，看着青莺放了帐子，熄了几支蜡烛，尚自不睡，又考虑了几件事情，直至二更气候方才阖目睡去。一宿无话。

却表赢烈下旨杖毙了梁氏，又安抚了萧清婉一阵，眼看天气将晚，就在坤宁宫用了晚膳，坐着吃了一钟茶，才回养心殿去。

一时吃毕，明月青莺上来清算了东西去，萧清婉漱了口，青莺捧了茶上来，两人坐着说话。

穆秋兰送她出去，又转返来，向萧清婉笑道：“梁氏的事儿，倒吓到了她呢。”说着，便走到萧清婉身侧，低声道：“娘娘，文淑容不比黎顺容，为人浊蠢不知事体。她得皇上宠嬖，现在又身怀有孕，若能得她互助，也算个臂膀。娘娘刚才如何只是不松嘴？”萧清婉淡淡道：“她如许的人，吃硬不吃软。不给些色彩短长，她就不知畏敬。梁氏的事儿，是震慑了她。本宫却还怕她生下了孩子，心就大了，又受宠又会运营，反爬到本宫头上去。还是压着她好些。”说毕，看了门外一眼，道：“方才出去回话的宫女儿，很不知端方，你叫夏长盛来领了她出去，另补小我出去。”穆秋兰不明就里，道：“娘娘方才还说赦免了她，如何现在又要撵了她？”萧清婉斜睨了她一眼，半晌才开口道：“梁氏企图嫁祸本宫，这坤宁宫里必有里应外合之人，好接了那些脏东西藏掖出去。”穆秋兰方才会心，又问道：“娘娘疑的是她？奴婢大胆问一句，娘娘如何晓得这做内奸的就是她呢？”萧清婉笑道：“现在奉告姑姑也不算甚么。才进宫时，这坤宁宫里的宫人都是贵妃挑来的。本宫怕他们手脚不净，与人有玷，暗里一向着人盯着。青莺的事儿虽是有本宫母家在外查访，又有明月密报，究竟另有他们的功绩。这才消停不上几日，又查出这婢子与那死了的红儿有些感染，初时本宫还不知她们闹甚么妖，就没实际。梁氏的事儿一出来，本宫便知了。如许的人，不打发了留着做甚么呢？”

送走了天子，宸妃出去，就瞥见萧清婉披了衣裳，在小桌边坐着，便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叫她们收了桌子？”萧清婉道：“方才皇上在这儿，我没好生用饭。这会儿叫穆姑姑到背面去拿粥过来了，吃了好吃药的。”宸妃就过来，与她挨身儿坐了，道：“现在夜长了，是要补些小食，不然夜里怕饿。”因就说道：“你起月朔向说夏长盛油化贼乖，瞧他不上，如何今又保荐了他去做内侍省总管？”萧清婉笑道：“我虽是那样说，但一时又没旁的人选。夏长盛久做副总管，他顶了这个差事，也算顺理成章。且俗话说的好，木杓火杖短，强胜手拨剌。有小我放在那边，总好过没人。再者我这段日子冷眼瞧着，夏长盛虽有些花花肠子，倒还算听话，晓得凹凸进退。刀刃儿锋利，也得看刀把儿在谁手里，如许的人用的好了，也有他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