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许在廊上拧干了衣裳,才走进房来与皇后打千存候。
正瞧在风趣之时,突地便见一人自外头跑进院里来,浑身高低淋得水人儿普通。萧清婉定睛细看,竟是张鹭生的门徒小许,赶紧命人请进屋来。
萧清婉听到这动静,便向摆布笑道:“钟韶英现在胆量大了,如许的事情也敢坦白!”穆秋兰陪笑道:“钟公公是怕娘娘晓得了活力伤身,也是一番美意。娘娘现在正怀着身子,甚么事也及不上养胎要紧。”萧清婉含笑道:“是美意还是他自个儿怕拖累?也罢,你说也有事理,既然事儿已告结束,本宫也懒得再去倒腾。只是钟韶英知情不报,私瞒事体,也实在可爱,瞅空子好好敲打他一番。不然,他今儿瞒了如许的事情,明儿赶上甚么更要紧的事儿,也敢自作主张了。”穆秋兰道:“娘娘这倒多虑了,奴婢瞧着钟公公是个晓得分寸好歹的。”
赢烈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口中说道:“你的意义,皇后越俎代庖,干与朝政?但是朕既离京,京中天然要有一个妥当的人,与朕看家。皇后自入宫来,甚合朕意,朕故此放心。”秦镛垂首奏道:“皇后娘娘秀外慧中,母范天下。皇上钟爱娘娘,既是道理当中,也是造化之福。但是皇上若为此故,便默许萧氏一族肆意行事,导致外戚势大,只怕昔日吕氏之祸又在面前。”赢烈面沉如水,久不开口。秦镛垂首噤声,心中也非常不安。好半晌,赢烈方才道:“你说的,朕记在内心。你去罢。”秦镛这才拱手辞职,出了门,还擦了擦额头。
萧清婉不置可否,只是笑道:“章媛陋劣张狂,撵了就撵了,也不算甚么。只是这个唐玉莲,用的一手好战略。还没敕封呢,就借刀杀人的撤除了仇敌,竟还借的是皇上的手,胆量也忒大了。不止如此,还旁观世人都道她宽怀漂亮,温婉守礼。那些女子可都是即将成为妃嫔的秀女,她唱的这一出,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算起来,不过白吃了点皮肉上的苦头,可真是划算至极。”一旁青莺听这话外有音,便问道:“娘娘的意义是,章媛说的是实话?竟真是这唐玉莲调拨的?莫非不会是章媛恼羞成怒,胡乱扯人垫背?”萧清婉微微一笑,并未答言。倒是穆秋兰点头道:“不错,依着章媛那一点就爆的直性子,她想不出这些弯弯绕绕。即便要扯人,她在皇上跟前为何不扯呢?事成定局再去殴打唐玉莲,又能有些甚么好处?可见是怒极之下的实话,足可托的。”说毕,便向萧清婉笑道:“娘娘的意义是?”
稍过半晌,皇宸妃走出去,与她见过。姐妹两个谈笑着联袂在炕上坐了。因前番萧清婉忙于平乱事件,得空分神,与她也就少见。本日相见,两人不免先说些家常情面冷暖饥饱等语,方才转入正题。
萧清婉听得如此说,先自不语,让皇宸妃催了几催,方才吐口道:“姐姐倒听我一句话,迩来我们还是消停些好。前番平乱,我们萧家虽出了大力,却也过分出挑,我又插手干预了朝政。外头一定没人瞧着眼红心热,正深思抓我们的把柄呢。皇上虽成心立我腹内孩儿为储,却也难保稳定了主张。还是等我肚子里这孩子安然降世,太承平平的做了太子,再说别的罢。”皇宸妃听她此言有理,点头应道:“你虑的也是,只是还要未雨绸缪的好。”萧清婉含笑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处的。”皇宸妃见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言。姐妹两个看了一回秀女名册,萧清婉又招了选秀那日在御花圃里服侍的人来问话,便勾出五个天子一定非常中意的,叫送牌子到二皇子府邸上去。旁余的人,都按着家世丰度,给了位份。就是到唐玉莲时,略顿了顿。
便在此时,院里俄然刮起大风,六合变色,铅云密布,飞沙走石,少顷只听几声轰隆雷响,顿时就倒下滂湃的大雨。雨水顺着屋檐下贱,便如一条条的水帘普通。因闷热了好些天,俄然来了这场透雨,萧清婉便命把窗屉子推开,透些水汽出去,又叫人重新炖了茶上来。与皇宸妃两个,喝茶赏雨。
萧清婉便说道:“你这孩子,甚么要紧的事儿,雨里头跑过来!瞧这淋得,通身高低再没一处干的地儿了。一会儿得了风寒,可如何好?”一面就呼人倒滚茶来与他暖身,一面就问道:“你如许急着跑来,但是有紧急的事儿?”小许擦了把脸,气喘吁吁的道:“是主子的徒弟打发主子来与娘娘递句话,主子还在御前当差,就是赶着这阵雨才敢过来,雨里没人瞧见。”便将张鹭生所捎之事,叙了个原委委曲。
话说唐玉莲一番话,停歇了一场风波。钟韶英只道此事等闲便揭了畴昔。岂料,现在的宫中已是萧家姐妹的天下,但有风吹草动,便有人报与两宫娘娘,更何况是殴斗如许的事情?
萧清婉低头略想了想,便说道:“罢了,本宫也没力量与她们调皮。眼下还是好好养下这胎孩子要紧,别的都略放放。这女子,也不知是敌是友,但却不能小觑。待分了宫室寓所,寻几个妥当人看住了她。省的她在宫里闹妖,我们还埋在缸底下呢。”穆秋兰应下了。
萧鼎仁收到犒赏,拿到房中,揭开盒盖,将上头的蒸酥打发人给萧夫人送去,他自家便把下头的茯苓糕取了出来。
想通此节,赢烈心中松快,连呼要茶。张鹭生在门口窥听多时,只觉这话对皇后倒霉,便打发了门徒前去报信儿,本身赶快出来服侍。
萧清婉打发了那内监拜别,穆秋兰笑道:“上一次选秀,二皇子年事还小,只与了大皇子两个。现在,也轮到他了。”萧清婉却伸出三根春葱般的玉指比了比,说道:“皇上此举,有三个意义在里头。一来呢,二皇子年事也到了,该是立室的时候了。但是皇子正室,不能妄定。便先与他纳几房姬妾,摒挡摒挡家务。二来,二皇子前番平乱有功,也算有个嘉奖的意义。这其三么……”她说至此处,俄然笑了,又道:“皇上当年冤枉了二皇子的生母,又让二皇子受了这些年的委曲,约莫也是想赔偿赔偿罢。”青莺是晓得皇后那些昔日旧事的,便笑着接口道:“皇上与二殿下的心结开释,二殿下也可算苦尽甘来了呢。”萧清婉却点头道:“他那人是个实心眼儿,只怕没这般轻易。”
赢烈在书房静坐,自忖道:萧鼎仁是当年帮手朕即位的功臣。这十七年来也一向忠心耿耿,未见异端。此次平乱,她虽身携兵符一月之久,却也并未擅自调遣挪为己用。便是回了京,她交还的也痛快。京中一月,据安亲王的密奏,也并未有超越之处。她父女二人并他们部下的那起人,该当是能够放心的。但是秦镛所言,却也不得不虑。幸亏乃父为一文臣,手中无有兵马大权,今后只需管束妥立便可。赢烈虽是个多疑多思之人,究竟与萧清婉情分不浅,萧鼎仁又是他股肱之臣。若非万不得已,他是决计割舍不下的。
世人正说话间,先是有御前奉养的寺人前来传话,称天子降旨,要皇后自秀女名册内选出五人,指与二皇子赢绵。
赢烈看了一回,便将册子合了,顺手递与宫人,说道:“这后宫里的事儿,你瞧着办就是了。你觉着好,那就如许办罢。朕今儿乏得很,叫人清算了,我们睡了罢。”萧清婉传闻,赶紧命宫人去打铺清算,又看着人奉侍赢烈梳洗了,亲手替他脱了衣裳袍靴,同他睡下。
姐妹两个商讨安妥,萧清婉亲身执笔,誊写了名册,只待呈递御前。两人就坐着说些闲话。
萧清婉听到如许动静,顿时如坠冰窟,周身冰冷不已,粉面也为之一白。皇宸妃于朝政不通,见她面色有异,只开口欣喜道:“皇上看你甚重,父亲又效力朝廷多年,位高权重。皇上不会听这等闲言碎语,就要如何的。你快休往内心去。”萧清婉缓缓点头,沉声道:“姐姐你不明白,武吕二后为千古帝王所忌,这秦镛竟将咱家比作吕氏,真是其心可诛!御史言官,自来是靠嘴皮子工夫用饭的,这也还罢了。我内心忧愁,只怕他戳了皇上多疑的心机。”此事,皇宸妃帮不上甚么忙,只得闭口不言。萧清婉心中有事,也偶然再留她坐,只待雨停,便着人送她回宫不提。
要说此女出身,那也贵胄世家,当朝大将军的女儿。但是其并非嫡出,乃是姨娘养下的。这高了也不是,低了也不好。又加上此女心机沉重,萧清婉与皇宸妃皆不大想汲引,商讨了几番,便定了个正五品的秀士,赐居延春阁。延春阁那地儿,算得上富丽清幽,离皇上却远了些。且前番是梁氏与邱氏的寓所,萧清婉将她安于此处,自是别有用心。
至晚间,赢烈又过来。萧清婉接着,虽是苦衷重重,面上也毫不带出,还是还是与他谈笑戏谑。又将白日与皇宸妃所议好的名册,交予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秦镛实在只是个小卒子~
翌日,赢烈上朝而去。萧清婉叮咛厨房新造了两碟点心,拿食盒盛了,将前番出宫送信儿的寺人小华传到,令他将此物送到府上去。又交代道:“可记好了,上头的是椒盐果馅儿蒸酥,是带给夫人的。下头的是茯苓糕,是带给老爷的。再对老爷说,这是本宫特地为他做的,里头放了些药料,旁人吃了反倒不好。”小华应诺,接盒而去。
这茯苓糕一共七块,拿上用的描金白瓷碟子盛了,只是精美可贵,却也不见甚么异处。萧鼎仁心中默忖,便取来筷子将七块糕一一夹开,公然此中一块里头夹着一张字条。他拈起那字条,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着四个清秀的小楷:鸟尽弓藏。
赢烈公然是累了,沾上枕头便已入梦。萧清婉却在旁展转反侧,穷思苦想,直挨到后夜方才浅浅睡去。
本来,本日下了朝,赢烈在书房办理政务,有谏议大夫秦镛要求面圣进言。这等言官,自来是群情朝政、劝谏不对。公然秦镛一经面君,三句话过,便谈起此次平乱,言说皇后私调兵马,违背祖制,又称前番文人上书,乃是萧府在背后运营,虽是非常之策,但不免有拉拢民气、把持谈吐之嫌。
再者,东海犒军之前,他曾暗下一道密旨与恒亲、永定两王,令其率军暗中监督京都,倘或安亲王与萧家等人有逆反之嫌,便立时诛杀。而安亲王那边,也有一道一样的旨意。皇背工中又握有兵符,此三者成犄角之势,他故此才放心离京远去。萧清婉虽模糊觉到天子该留有背工,但毕竟面前之计重在擒贼,并且本身并无介出神器之意,便也没再多想。
萧清婉道:“本日请姐姐来,不为别的。是皇上前儿留了话,叫我给这些秀女定了位份,再分赏宫室居住,好安排侍寝。我一人有些拿不定主张,就请姐姐过来,帮衬帮衬。”皇宸妃却道:“先不要说这个,延禧宫里的事儿想必你已晓得了。可想过要如何么?”萧清婉略有惊奇,道:“还要如何呢?章媛已被撵出宫去了,唐玉莲又没甚么罪愆,还在宫里。”皇宸妃便正色道:“虽是谨妃已去,但眼看着就有新人出去。这唐玉莲,也还算是有些本领的了。常常如许的人,最是难弄的。是个循分守己的,也还罢了。若不是,倒要费些心机了。你可想好如何办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