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此事倒是颇出萧清婉料想以外,她先是扬了扬眉头,继而点头笑道:“是了,迩来前朝事多,又是荣亲王谋逆,又是东海退敌不顺,皇上内心烦躁也是有的。偏有人不长眼,这时候撞了上去。她效仿钱氏,却又没钱氏那样的好命,可见东施效颦,只是徒闹笑话。”随即问道:“皇上没说如何措置么?”绛紫点头道:“皇上活力的很,说如许的人如何配留在宫中,却倒并未下甚么旨意。掖庭局也就不好擅专,只是打发人来问娘娘的意义。”萧清婉略一思考,又问道:“那秀女是谁家的女人?”绛紫赶快道:“她姓章,叫章媛,好似是忠武将军的蜜斯。”萧清婉秀眉微蹙,说道:“又是她!前番在御花圃里肇事,今次又生出如许的祸端。也罢,既然连皇上都说,她不配留在宫中,那便送她出宫罢。知会掖庭局一声,叫把她在册子上除了名。到晚夕,本宫还跟皇上说。”说毕,她略停了停,又叹道:“也是本宫迩来怠惰了,这些事儿也还该管起来,姐姐一人毕竟忙不开。又有些事,她也做不得主。”便向绛紫道:“打发人对掖庭令说,叫把这些秀女入宫以来的平常去处记档全都送来,本宫看过做个定夺。”绛紫回声去了。
次日,掖庭局将皇后懿旨向延禧宫中宣读了。那七名被摈除的秀女,尽皆花容失容,和衣而颤,继而掩面哭泣,又有拉着钟韶英要求面君讨情的。钟韶英颇不耐烦,只得一一安慰。
萧清婉应了,又将白日里制定的人选交予赢烈阅览。赢烈略看了看,也并无二话,此事便定了。
而那起新遴选的秀女,入宫已两月不足,因着天子正忙着措置逆反、并东海兵乱一事,一时半刻也顾不上她们。就有些性子暴躁的秀女,眼看天子回宫,敕封侍寝等事件还是毫无动静,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新人粉墨退场咯~
宫中,自打谨妃伏法,昔日里那起为她所逼迫的嫔妃,均大感气度畅快,皆出来讲笑走动。又见现在宫中为皇后与皇宸妃独大,也都来趋奉。就是那些往昔与谨妃有些订交的,先自惴惴不安,坐卧不宁,闭门不出。但过了一段光阴看皇后并未与她们难堪,也都渐渐出来走动,先是硬着头皮来与皇后存候,掉队见并没甚么,也都各自放下了心。
赢烈吃过茶,放了杯子,昂首见她正望着本身发怔,便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道:“呆妮子,又想甚么呢,如许入迷。”萧清婉这才回神,赶紧讳饰笑道:“臣妾在想,新晋秀女入宫已有一月了,除却那去处不端的须得剔除出宫,旁人则要授予封号,分赏寓所。不然总如许没名没分的在宫里耗着,终也不是个事儿。再拖久些,又弄出本日御花圃里的事儿来,也是不好。撵几个秀女出宫事小,坏了君臣和蔼就不好了。”赢烈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只是迩来前朝事儿多,朕一时也顾不上。你是皇后,这些事儿你就瞧着办罢,何人该定何位份,居于那边,你本身衡量着办就是。待完了,告与朕一声。”说毕,又道:“至于侍寝……她们既新迁住处,需求安设适应一段。那便旬日以后再说罢。”
到得禁灯时候,萧清婉一面叫人清算床铺,一面向赢烈戏谑道:“臣妾有着身孕,不能够侍寝。皇上还是日日在臣妾这里厮混些甚么呢?也得不着甚么好处的。”赢烈只笑了笑,上前环着她道:“守着你,朕内心安宁。”语毕,又在她耳畔悄悄道:“现在赈灾有朝廷行事,你父亲宦囊本不充盈,那粥棚还是撤了罢。”萧清婉心中微微一震,脸上仍旧挂着笑意,嘴里就说道:“臣妾也是这般说,百姓有难,自有皇上朝廷体恤统领。臣妾与臣妾父亲,虽欲尽些微薄之力,却如何能与朝廷比拟呢?不过是白忙活罢了。且臣妾是皇上的妻室,臣妾父亲也是皇上的臣子,臣妾等就行些善事,天下百姓内心所记的,也是皇上。”赢烈莞尔道:“你这般懂事,朕才喜好。”言毕,两人便联袂入闱,共入梦境,一夜无话。
旁人也还罢了,知此事已难挽回,闹了一阵便各自去清算行囊。唯独那章媛,本是将门虎女,平常行事很有乃父之风,脾气刚烈,听到如许动静,顿时粉面通红,怒发冲冠,也不去清算东西,抬起玉手便向着立在一旁的一名秀女,就是一记耳光。
宫人端上了龙井,萧清婉见天子神采疲惫,便问了几句。本来黄河水患已然退去,只是恰是伏天暄热,又建议疫情,朝廷调拨了多量草药并自各地太医馆中调派人手前去。但这等天灾,自古便难以消弭,现在虽是倾尽人力,却也只得听天命了。赢烈略提了提,又道:“倒是东海那边,自朕畴昔,揪出了几个内奸,与本初贼兵已渐成平局。但本初乃一岛屿国度,极善水战,徐文达虽勇猛善战,一时也拿他不下。海内天灾未净,正需多量粮草银两安设百姓,东海战事若再旷日耐久,朕倒有些忧愁背工不接。”
萧清婉耳里听着他议论前朝之事,内心却俄然忆起赵红药被擒时口里的话语,眼看赢烈正靠在软枕之上,端起茶碗轻啜,袅袅的水汽以后,他的面庞却有些不大清楚。
这日,恰是暑热气候,萧清婉因怀了身孕,分外畏热,因而叮咛了门上宫人不见外客,在后院老槐树底下放了张湘妃塌。她自家散了头发,穿戴一件天青色纱罗对襟衫,下头穿戴白绫绸裤,罩了一条白挑线纱绉裙子,躺在榻上,让宫人在旁摇扇乘凉。现在宫中谨妃被诛,朝中荣王一党也都烟消云散,皇宗子废做庶人,再不会有甚么作为,前朝后宫为之一清。虽则宫中事端老是无穷无尽,但眼下总会清净上一段光阴。她心中非常安宁,看着头顶微微颤抖的槐树叶子,不由星眸半眯,困意来袭。
正在犹疑之间,那唐玉莲理了理头发,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轻声细语道:“钟公公不必难堪,此事依我瞧,也不必轰动皇上、娘娘。章姐姐常日里与我是极好的,想必本日听闻要出宫去,内心有些不痛快。昨儿我又说错了几句话,获咎了姐姐,故而姐姐本日才会有此行动。算起来,也还是我的错误,竟该是我与姐姐赔不是呢。公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没有过。既不让皇上、娘娘晓得了活力,又不带累公公被责,又不令章姐姐开罪,岂不甚好?”几句话,正说到钟韶英内心上,贰心中欢乐,暗赞此女明白事理。便是看在旁人眼里,也都称叹唐玉莲为人漂亮。那章媛火气渐消,便也后怕起来,恐为上头晓得,还要降罪,便也不言语了。容钟韶英呵叱了几句,便将这小小的风波,带了畴昔。
至午后,钟韶英公然将记档送来,萧清婉令青莺在旁一桩桩的念了,听到那里不铛铛的,便命明月在此人名字下头做了个暗号。待全都念毕,萧清婉又将册子取在手里,看了一回,内心揣摩了一番,便定了七小我选――皆是举止不端、言行张狂,家世出身也未见甚么了不得的。如许的人,留在宫中,迟早也是祸害。遂叮咛明月誊写下来,放在妆台上的红木匣子里,只待早晨天子过来,与他商讨。
旁人眼看不是事,又恐拖累本身,赶紧请了钟韶英过来。
钟韶英使几个有力量的宫女内监,将她们拖开,又呵叱道:“皇宫禁地,怎能容的你们这等撒泼无礼!让皇上皇后晓得,你们可吃罪得起?!”那拦人的秀女理了理头发,上来讲道:“公公,这章媛撒泼大闹,殴打宫嫔,此乃以下犯上,按宫中法规,该论何罪,还请公公明断。”钟韶英闻言,非常踟躇。固然她所言有理,但章媛出身不低,真罚了她便是获咎了忠武将军。她见罪御前,天子也不过是将她逐出宫去,本身不过是个掖庭局的首级寺人,倒怎敢擅专惩办?且此处是本身统领,若闹到上头,让帝后得知,不免不斥责是他办理无方,驭人无道,方才弄出如许的事来。只怕还要受些缠累呢。
晚间至掌灯时分,赢烈公然过来,先问了问她本日身子状况,饮食安好等语,便令宫人上来脱了外袍冠带,到明间里闲坐。
萧清婉淡淡一笑,眸中流光一闪,悄悄说道:“这是仿了前头钱宝林的成例,也算不得甚么希奇。”随即便含笑问绛紫道:“但是皇上瞧她才色双全,要封她做个甚么?”绛紫却点头笑道:“这回娘娘可猜错了。那秀女命不好,偏赶上皇上表情不佳,劈面便斥责了她不守妇道,不安于室。又说她是埋头探听了,埋伏在这里等着,可见心机诡诈阴鸷。皇上把这秀女斥骂了一顿,方才拂袖去了。那秀女只是个十来岁的女人家,那里受得了这个,哭哭啼啼的,好轻易才被跟着她的宫人送回延禧宫去。”
那秀女本就生的单弱,章媛这一巴掌打得又用了实足力量,顿时便将她打得髻歪钗斜,脸颊红肿,歪在一侧。那秀女似是非常怯懦,只捂着脸颊,抽泣抽泣,不敢言语一声。她本生的白净清秀,身子又纤瘦,这般堕泪自伤,更显得楚楚不幸。那章媛看她这幅模样,气不止不消,反倒如火上浇油普通,将一口银牙咬碎,抬手又要再打。却早有旁的秀女拦住,那秀女喊道:“她是天子宫嫔,你是被摈除出宫之人。你怎能够脱手打她?!”章媛向着那挨打秀女破口痛骂道:“唐玉莲,你这口蜜腹剑的贱|人,调拨我去唱甚么歌!现在皇上赶我出宫,都是你这贱|人害的!我今儿破着这条命不要,也得咬下你这小贱|人下截来!”她满口污言秽语,所行尽是贩子恶妻撒泼的活动。虽有人反对,毕竟还是将唐玉莲的头发扯下一绺来,身上的衣衫也撕破了几处。
正在半睡半醒间,只听得一阵裙子拖地之声,绛紫快步走了出去。那正在一旁为皇后摇扇的春雨,见她出去,赶紧摇手表示她噤声。绛紫见皇后似是睡了,便抬高了声音,才问了句:“娘娘睡着?”萧清婉便懒懒的问道:“甚么事?”绛紫见问,赶快上前,凑在榻旁,小声说道:“若不是,奴婢不该来打搅娘娘,只是御花圃里出事了。”萧清婉闻言,睁了眼睛,说道:“如何回事?”绛紫说道:“今儿皇高低了早朝,说到御花圃逛逛,才过了万春亭,就听到有歌声传来。那人唱的声儿极大,跟从的人都闻声了。皇上就叫人去把那人找来,待人到了跟前,皇上见面子颇生,就问她是何人。谁知,她竟是一名新选入宫的秀女。还没位份呢,就敢跑到皇上跟前讨宠,也真是希奇的紧。”
待荣亲王谋逆一事灰尘落定,已是七月中旬的时候了。除却都城菜市口竖起的杆子上,挂着的盛装二十八颗人头的竹笼,此案竟再无半点陈迹。只是都城官媒教坊里,俄然来了很多年青貌美的女子,她们言行举止都非常不俗,也各自都会些琴棋书画,京中那起迷恋风月、自夸风骚的骚人骚人,都闻名而至。一时之间,这些秦楼楚馆,竟有些应接不暇、人满为患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