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了好半日工夫,外头翠霞悄悄唤道:“主子,惠妃娘娘来了。”唐玉莲闻言,仓猝起家,特长巾抹了脸,自镜子里照了照,见双目红肿,泪痕斑斑,但此时情急,也没别的体例,只胡乱拿粉盖了盖,就出来见客。
宫里自来的端方,除非妃位的娘娘可独居一宫,这以下的人必得两人以上共居一处。萧清婉此言似是给了唐玉莲极大的颜面,实则是将她伶仃在延春阁内。但是在旁人眼里看来,只是皇后体贴她身子安好,为她思虑之故。唐玉莲心中纵有不满,劈面却也挑不出甚么,况是皇后的美意,何敢推让?当下,只得面谢了皇后的大恩。
萧清婉一席话说毕,堂下那起心中有鬼皆有些颤栗不安。便在此时,刘秀春受刑已毕,期间她晕畴昔两次,皆被冷水浇醒。动刑的寺人出去回禀,萧清婉点头道:“叫她归去清算清算,今儿就挪到冷宫里去罢。”钟韶英鄙人头听闻,忙不迭的上来问道:“敢请娘娘示下,刘庶人身边的宫人要作何措置?”萧清婉含笑道:“钟公公是办老事的人了,这点子小事还要来问本宫么?月红骨贱身轻,擅挑口舌是非,就打发到浣衣局去罢。”钟韶英应诺,躬身退下。
唐玉莲跪在阶下,目睹刘秀春了局如此惨痛,又不知皇后要如何发落本身,心中惊惧交集,垂着头一动不敢动的。
惠妃闻言,才待开口,却听皇宸妃道:“唐秀士真是个可儿疼的,才还说同刘秀春金兰情深,这里又冒出个连枝情重的异姓姐姐,真恰是八面小巧,长袖善舞呢。”唐玉莲低头轻声道:“娘娘谈笑了,嫔妾与武姐姐当真是自幼了解的。”武蕴蓉也在旁帮衬道:“嫔妾与唐mm确是曾做邻居,几位娘娘跟前不敢扯谎的。”皇宸妃笑道:“本宫不过与唐mm说几句打趣,你们倒当真了,怪没意义的。”说着,又语带讽刺道:“唐mm公然身娇体弱,连站立都要人搀扶的,当真是惹人垂怜。”座中众妃听出她话中之意,忍俊不由,有几个便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打发了那人拜别,萧清婉又问穆秋兰道:“那册子可收好了?”穆秋兰回道:“收好了,还是搁在老处所,娘娘放心。”萧清婉点了点头,穆秋兰又笑道:“娘娘这册子可真比统统的宝贝都好使,奴婢拿出来一念,不独刘秀春,就是旁人也都露怯了。经了这一出,怕是再没人敢坦白娘娘亦或背后里肇事了。”萧清婉笑道:“那里有如许轻易,总有那胆小心毒的,自发得手腕高超,能够暗度陈仓。不过震慑震慑,总归是好些。”本来,自打章媛一事以后,她为清肃内帷起见,公开里使了人手,在宫中埋头窥篱听壁,记录宫嫔言行不恰当之处。倘或真抓住了甚么罪行,另有犒赏。她那本薄册上所载,竟比宫史还更详确些。此举虽不如何光亮磊落,却也不失为管理后宫这等藏污纳垢之地的好体例了。
下头周美人不解,扯了扯武美人的袖子,低声问道:“姐姐,这月红闹了如许大的事,如何娘娘只把刘宝林一人撵到冷宫去,倒把月红给送到浣衣局去了?”武蕴蓉面露不忍,小声说道:“你不知,浣衣局那地儿,是专门惩办这犯事的宫人的。人去了那儿,朝打暮骂,风吹雨淋,又要做重活,经受不起的,没两下就要送命了。”周美人闻言,将脖颈缩了缩,吐舌道:“这般说,竟还不如去冷宫呢。”
惠妃一面拉她起来,一面笑道:“既入了宫,我们便是一家子的姐妹,那里说得报不报恩!只是一件,唐mm既认了本宫,那么于你阿谁好姐姐,又如何样呢?”唐玉莲面色一冷,说道:“她坐视我遭此灾害,却在一旁隔岸观火,那也算不得甚么好姐姐了。”惠妃却笑了,说道:“这你可说错了,你不但要认她,还要如本日皇后所说,如待亲姐姐普通的敬她。”唐玉莲一闻此语,迷惑不解,看向惠妃。却见惠妃也正望着本身,娟秀的面庞上头,笑容温暖温良。
这两人鄙人头窃保私语,世人都只顾盯着殿上景象,一时倒也没人理睬。
想至此处,她不由悲从中来,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起来。
待了毕了这桩公案,萧清婉已觉乏倦不已,又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就叫世人散了。那些妃嫔本日见了如许一出好戏,早已是如坐针毡,听闻皇后令去,如聆佳音,忙不迭的各自起家辞职。有几个怯懦的,才出了门,便已然软倒,被各自的陪侍宫婢搀扶归去。
好轻易坐定,惠妃便说道:“今儿的景象,你也瞧见了。刘秀春张狂放肆,敢在皇宫大内撒泼放刁,废不敷惜,但皇后的手腕,你也算见地了。她量窄善妒,又暴虐狠辣,难于容人,mm不过才进宫,就被她如此折磨。今后的日子,只怕就更难过了。mm倘或再不自求长进,本宫只恐本日刘秀春的了局,就是mm的明日结局。但是她是中宫皇后,皇上又实在宠嬖于她,这后宫里的事,无不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现在她又怀了身孕,皇上更是几近把她捧上天去了。在这后宫里,我们女人能希冀的,也就只要帝王的宠嬖了。mm预备如何办呢?”唐玉莲是个心有七窍的小巧之人,那里听不出这弦外之音,便就说道:“嫔妾孤苦伶仃,在宫中无依无靠,倘若能得娘娘照拂,嫔妾愿结草衔环,得报娘娘大恩。”说毕,就跪了下去。
萧清婉先自不语,很久才向着她笑道:“唐秀士跪了好一贯了,请起罢。”唐玉莲如闻大赦,赶紧叩首起来。岂料她在地上跪的久了,双腿麻痹,一时竟爬不起来,跌倒在地。看她当众出丑,两旁的妃嫔心中皆悄悄好笑,只碍着人前,无人敢闪现出来,有些撑不住的便特长帕擦拭口鼻,以作粉饰。唐玉莲羞窘尴尬,狼狈不已,一张清秀的小脸烧的通红。武蕴蓉看不下去,起家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唐玉莲双眸噙泪,向她低声道了谢,又抬头向上道:“嫔妾失礼,还望娘娘恕罪。”
这日才过晌午,唐玉莲在堂上用过午膳,俄然听闻外间有很多脚步声响,便走出门去探看。只见很多身着内侍省奉侍的寺人,手提肩扛着很多箱笼走来,想是来与本身送东西的,便上前笑道:“劳烦诸位公公了,我的屋子在这里。”那领头之人说道:“唐秀士曲解了,主子们是来与周美人清算行李的,秀士的东西还没送来。”唐秀士碰了软钉子,面上讪讪的,又见周美人亲身带了人出来,招手笑道:“你们可来了,我等好久了呢,在这里!”说着,又一眼瞥见唐玉莲立在一边,又向她笑道:“唐姐姐,对不住,今后我可不能和你做伴了。”唐玉莲没的说,只客气了几句,又随口问道:“mm这是搬到那里去?”周美人笑道:“我去和武姐姐住,已经同她说好了的。武姐姐待人和蔼,同我极能说的来的。我去她那边,好过在这里冷冷僻清的,好没意义。”唐玉莲怔了怔,还是笑道:“mm真挑了个好去处。”说毕,便使性儿扭身归去了。周美人兀自不觉甚么,仍旧号召着人出来搬场伙,拾掇屋子。
萧清婉笑道:“唐秀士跪的久了,腿脚不矫捷也是有的,本宫怎会为此便指责于你?”说着,向摆布叮咛道:“看座。”一语落地,早有宫人在阶下安设了椅子,武蕴蓉扶她在椅上坐了,才又归座。惠妃在旁冷眼瞧了半晌,张口向武美人笑问道:“武mm倒同唐mm交好?”武蕴蓉浅笑回道:“嫔妾与唐mm是旧识。”唐玉莲悄悄开口道:“武姐姐与嫔妾曾比邻而居,有十多年的友情呢。姐姐待嫔妾很好,经常照看嫔妾,嫔妾同姐姐比那亲姊妹还好上几分。”说毕,便向武蕴蓉浅浅一笑,武蕴蓉便也浅笑表示。
惠妃在旁坐着,听着这些话语,有些不大耐烦,便说道:“娘娘,唐才报酬刘秀春凌辱,延春阁被砸的不成个模样。嫔妾去时,刘秀春正逻着唐秀士厮打呢,她又为刘秀春拖累一场,方才还陪着一道跪在这里担惊受怕。虽则刘秀春已为娘娘正法,这唐秀士是否也该与她些赔偿,好做安抚?”萧清婉浅笑道:“惠妃姐姐这话倒也奇了,方才姐姐还说唐秀士与刘秀春不过是言语打趣,这会子又说她们扭在一起厮打,倒是甚么事理?敢是姐姐那边有如许的端方,女孩子扭打在一起觉得游戏?”惠妃被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幸亏她倒是个脾气沉稳之人,心中虽怒面上却毫不改色。萧清婉又道:“姐姐不必心急,本宫正要做此措置。”便向唐玉莲说道:“你为刘秀春凌辱,也算是本宫失策,本宫既为六宫之主,自也不会让你白受这场委曲。如许罢,延春阁里的破坏的一应物事,本宫叮咛内侍省照原样与你重新添置上。你身子夙来荏弱,吃了这一场惊吓,怕是更有些不好,本宫叫太病院给你送些安神药畴昔。别的,本宫听王太医说,你身有弱症须得静养,那便叫周美人迁出来罢,你一人独居延春阁也清净些,你说好不好?”
唐玉莲闻声动静,心中又羞又怒又恨又窘,垂着头将一条熟罗手帕绞了又绞。
走到堂上,公然见惠妃在上首坐着。她走到跟前,道了万福,便立在一旁。惠妃握着她的手笑道:“mm受委曲了。”说着,又道:“这里不僻静,说话不便当,可否到明间内去?”唐玉莲赶紧将她请进明间,让她上炕坐了。惠妃便拉着她的手,定要她挨着坐下。
正在尴尬之际,只听萧清婉道:“好了,你们能够敦睦相处那天然是最好不过的。既然你说武美人与你照拂之恩甚厚,那你也要如待亲姊普通的敬她,万不要做出甚么不铛铛的事情来,就义了这段姐妹情分,那便可惜至极了。”唐秀士听闻皇后叮咛,赶紧又起家道:“娘娘说的是,武姐姐的恩德,嫔妾是时候不敢有忘的。”萧清婉看了她一眼,不睬这话,独自又说道:“实在呢,诸位姐妹们如都能相敬相亲,恪守本分,这宫闱以内能省了多少争端是非,本宫又何至于如此不讲情面,将大刑施加于你们?”众妃齐声回道:“娘娘教诲,嫔妾等服膺心头。”萧清婉微微点头,又笑道:“不是本宫心狠手辣,只是刘秀春委实太不成话,今番本宫不措置了她,明朝这些事体传入皇上耳朵里。皇上不说她疏忽宫规,猖獗胡为,倒要见怪本宫管理后宫无方呢。”
唐玉莲回到阁房,将门一关,思及进宫至现在的各种,只觉万事不顺。本来怀着凌云壮志出去的,岂推测了现在连天子的面儿也没能见着,还不知为何获咎了皇后,看本日景象,今后这宫中的日子只怕非常艰巨了。她本是个外宅养下的女儿,连姨娘所出尚且不如,自幼和武蕴蓉这嫡出令媛在一处,虽说金兰情好,武蕴蓉也从不以出身自大,她却不免自惭寒微。待入了京,到了父亲府邸,父亲是不必说了,自来就不入他眼的。嫡母待本身虽并无苛待,却也是淡淡的,比起夫人本身养下的,那自不成同日而语。就是兄弟姊妹平常相处,也不过同客人普通,面上过得去也就罢了。此番进宫,她本来抱着一朝青云得志,好扬眉吐气的动机,孰料竟弄成如许一个上不高低不下的难堪地步。倘或再如许下去,不能解此窘境,这延春阁只怕也就同那冷宫无异了。
萧清婉说了会儿话,便在镜前摘了簪环珥饰。穆秋兰奉侍了一阵,又问道:“娘娘让周美人搬出延春阁,是为伶仃唐秀士。此虽是好,但如何不叫周美人持续留在延春阁,也都雅着唐秀士的一举一动?”萧清婉笑道:“你瞧周美人那心肠坦直的模样,的确全然不解世事,那里做的了如许的活动。她嘴上又是个没把门的,不定那里就获咎了唐秀士。那唐玉莲又是个心狭量窄,暗中怀妒的,若真放手不管,周美人那里能是她的敌手。还是叫她们分开,省些事端。”说毕,她便连说身上乏倦,要去床上安息。穆秋兰赶紧搀扶她到床上躺了,又放下帷子,才退了出去。
萧清婉着了宫人相送,便自归背面去安息。才回到后堂,交代了几句话,外头宫人便来奏报导:“钟韶英求见。”萧清婉心中会心,微微一笑,说道:“你去告与他,就说本宫乏了,今儿实在没有精力见他。想必他这会子也没甚么要紧的事要回禀。他想说的话,本宫已然晓得了。只要他今后细心办差,本本分分的,天然就消了这笔账了。”这话说的模恍惚糊,那人也听得愣怔,又不敢问,就走去将她这番话一字不差的告与了钟韶英。钟韶英心中天然明白,皇后这番话乃是为前番章媛与唐玉莲胡闹一事,他坦白不报之故。他只道皇后身怀有孕,迩来鲜少出门,自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觉得可瞒天过海,岂料此事仍为皇后侦知。大殿上的一席话语,实令他胆战心惊,再看皇后于刘秀春如许一个位份寒微的宫嫔平常所行尚且知之甚详,这宫里只怕再没甚么能瞒过她的耳目去,便赶紧走来要告罪自白。不想皇后却懒怠见他,只令人递了几句话来,他见状也是无法,只好揣了这些话自行归去咂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