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午后,张鹭生来传天子口谕,称宝林钱氏侍驾殷勤,颇合上意,着皇后加封于她。萧清婉听了,问道:“皇上可有说封她甚么个位份么?”张鹭生回道:“皇上没说,只说她入宫三年都未曾到御前侍驾,这宝林的位子也是一坐三年,有些不幸,请娘娘瞧着封就是了。再有,皇上说她现在的住处过分偏僻冷僻,她住那儿不风雅便,还请娘娘给她另迁个住处。”萧清婉便笑道:“如此,本宫晓得了。张公公请坐,天寒地冻,本宫请公公吃杯热茶。”张鹭生见皇后这般说来,便知是有话要说了,只略推了推,就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林是六品,上头有五品的秀士,美人是正四品。
斯须,梳洗已毕,萧清婉坐在妆台前,看着镜里文燕往本身头上插一只蝶伏牡丹点翠流苏,问道:“可有人来了?”穆秋兰在旁回道:“有针工局首级寺人来问年下祭奠所用百般织物一事,奴婢依着昨日娘娘叮咛的,打发他去了。另有御膳所的人来送年夜宴的菜单,奴婢收了,搁在外头架子上,娘娘要看,奴婢去取来。没旁人来。”萧清婉便有些迷惑,道:“向来妃嫔存候,都是辰时初刻就要到的。钱宝林昨夜又是初蒙皇恩,按祖制本日该当一早就来向中宫问安的,如何到这会儿了尚且不到?”穆秋兰不敢答言,只立在一旁。萧清婉梳了头,绛紫端了一盏芋艿汤来,便就着她的手吃了。
萧清婉打发了钱宝林,措置了几样事件,便向穆秋兰道:“穆姑姑是尚仪局出来的,该是有些相知的故交,该荐了谁去,姑姑天然内心稀有儿的。”穆秋兰应道:“奴婢明白。”说着,自回屋里取了披袄子,便往尚仪局去了。
便在此时,宸妃忽从外头走来,进门便笑道:“mm劳累宫务,我连日也不得余暇,今儿才略有空子,来瞧瞧mm。”萧清婉见她披着大红哔叽销金大氅,便问道:“外头下雪了么?”宸妃一面叫人脱了大氅,一面说道:“下起来了,大着呢,跟鹅毛似的。”萧清婉便推了窗屉子往外瞧了一眼,果见天上如搓绵扯絮普通,洋洋洒洒的飘下片片雪花,风一过便卷起一片,地上转眼就见白了。她看了一回,又放了窗子,笑道:“外头下了雪,屋里倒也不冷。”又说道:“窗子上蒙了皮子,不但亮,也瞧不见。”宸妃道:“还是这屋里炭火烧的旺,不然可跟冰窖子一样了。这皮子,往年坤宁宫是没有的,还是你入宫之前,皇上特特令人自库里翻了几块出来,给蒙上的。”说着话,宫人端了那煎茶上来,姐妹二人各端了一盏,边饮边谈。
虽是先前已然见过的,但本日不比往昔,萧清婉遂又细细打量了她一遭,见她面上脂粉匀净,身穿蜜合色织金对襟袄,杏黄联珠纹的裙子,头上几件宫样的珠花,打扮的中规中矩,神采也非常谦虚,饶是如此也盖不住的喜气盈腮,娇媚撩人。当即笑道:“钱宝林大喜,宝林如此资质,入宫三年不能得沐皇恩,本宫也替宝林可惜。幸亏现在也算时来运转了。”钱宝林笑回道:“嫔妾命薄福浅,蹉跎至今。幸现在岁娘娘入住后宫,嫔妾上借娘娘洪福,方得皇上垂怜,乃是嫔妾之幸。”萧清婉笑道:“宝林真会说话,如许的口齿,想必皇上也是喜好的。只是宝林久不往前头来,想必宫里很多端方都忘了罢?以是今儿才姗姗来迟。宝林来与本宫问安迟了,也不算甚么,我们姐妹之间,过得去就罢了。但宝林现在进幸于皇上,今后便是奉侍皇上的人。倘或有一日,御前失了端方,说错了话亦或办错了事,惹皇上心烦,难道宝林的罪恶?本宫既统领六宫,教诲以下妃嫔便是本宫职责地点。今宝林既有失礼之处,本宫不能坐视不睬。”说至此处,便向穆秋兰叮咛道:“待会儿往尚仪局去,传本宫的口谕,让她们选一名慎重的尚仪,到钱宝林那儿教诲端方。”穆秋兰应了。
萧清婉下了殿,自回明间内,才在炕上坐定,叮咛煎个茶上来,忽忆起先前穆秋兰所言,便叫绛紫去取御膳所送来的菜单。绛紫去了半晌又转来,手里捧着一封大红的帖子。萧清婉让她一样样的念了,连着每道菜肴所需质料并破钞银两,自个儿在心中冷静计算,又令文燕拿了纸笔在一旁记了。绛紫荡荡如流水普通直念到底,萧清婉算了一回帐,又拿过票据自看了一遍,便道:“有两样开辟错了,让他们重新算来。另有几道菜,本宫查往年的常例都是没有的,谁让添的。待御膳所再来人时,问个明白。”言毕,就叫清算了东西。
这般挨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渐有各司各处宫人前来奏禀事件,钱宝林见此繁忙之景,便起家辞职去了。萧清婉便随便着了两个宫人相送。
宸妃便道:“今儿钱宝林来与mm存候了?”萧清婉道:“来过了,迟了好几刻工夫呢。我等的不耐烦,就叫先摆了早餐,谁知桌儿刚放了,她就来了。我越性儿就叫她等去了,吃了早餐才出来。”宸妃传闻,便没有言语,只低头吃茶,半日方才嘲笑道:“不过才得宠,还不知能好几日呢,就兴头了,连你这个皇后也不放眼儿里了呢!自发得凑趣上了贵妃,又进幸了皇上,就傲起来了。我倒要瞧瞧,一个小小的宝林,能鼓起甚么风波来!”萧清婉听她这话出有因,便问道:“她凑趣了贵妃?但是甚么时候的事?”宸妃遂一五一十道:“前儿我要奉告你,却没奉告你。前些日子,文淑容不是请我畴昔说认亲一事么?我在她那儿坐了会儿就出来了,才出园子,就见一乘肩舆打面前飞奔畴昔,倒唬了我一跳。问了抱月才晓得是钱宝林在里头坐着,她两面的帘子都是打起来的,该是一早就瞧见我了。想必是懒怠下轿,就叮咛轿夫快步下去了。我开初还不信呢,道她向来谨小慎微,低头走路的一小我,如何这般张狂起来。怀星便说,她这段日子常往长春宫里去,贵妃那边也常有些布匹尺头往她那儿送。两人勾搭在一处,做好了套子,勾搭皇上,我们还在睡梦里呢!”
这般坐了半晌,还不见钱宝林来,倒是廊上抬膳的人在外伸头伸脑。萧清婉使了文燕去问甚么事。本来每日至现在,坤宁宫需求摆了早膳上去,本日皇后晏起,就还未曾摆上,又听闻钱宝林要来存候,也不知要不要摆。坤宁宫里端方森严,又出了前头斑斓盗鞋一案,外头的人是更加不敢上来了,就想央个在屋里奉养的出去讨个话。等来等去,总算盼了小我出来,忙把话问了。
行至殿上,钱宝林正在坐等,见皇掉队来,赶紧起家退在一旁。萧清婉目不斜视,由穆秋兰扶着,在宝座上坐定。钱宝林躬身上前,行至阶前,当即跪下与皇后行了叩拜大礼。萧清婉看着她磕了头,笑着令宫人扶她起来,让她坐了,又叮咛宫人重新上了茶。
文燕听了,便转进房里报与了皇后。萧清婉想了想,道:“罢了,本宫一日的事儿呢,只顾白等着她?就摆上来罢。”文燕便同绛紫走去放桌子,安筷子并碟儿,侍膳的宫人将粥菜羹汤一一摆上。一时碗盘俱已安妥,穆秋兰才走来请萧清婉退席,外头便有人来报,宝林钱氏前来问安。
穆秋兰听了,就看着萧清婉。萧清婉笑笑,道:“叫她在殿上候着,本宫用了早膳便去。炖盏好茶相待,也就是了。”那人传闻便抽身去了,萧清婉安闲明间内,慢条斯理的用了早膳,又等香茶漱了口,又入阁房重点了口脂,扶了鬓发,才徐行往前头正殿上去。
钱宝林出了坤宁宫,谢辞了那两位相送的宫人,便上了暖轿,宫女绿珠跟从。
至中午,萧清婉留宸妃在宫里一道用膳,御前传来动静,天子传了钱宝林畴昔侍驾,倒是送了几碗羹菜过来,说报酬皇后连日辛苦。萧清婉正眼也没瞧,赶御前的宫人出去,就尽数打赏了屋里服侍的宫女。
翌日凌晨,萧清婉醒来见屋内昏沉,便问道:“时候还早?”文燕上来回话道:“外头天阴了,已是辰时二刻了。”萧清婉听了,忙自起家,道:“但是起迟了的,快拿衣裳来穿。”文燕赶紧出去,唤了当值的宫人出去,奉养皇后晨起。
起轿走出一射之地,钱宝林方才在轿内哼笑道:“夙来听闻皇后娘娘短长,今儿算见地了。不过存候迟了半刻,就讨了这一顿上马威在身上,听她恁般说的,倒叫我好没意义。”绿珠随在轿边,听主子说话,便道:“奴婢也感觉呢,不过就是晚来了一时半刻么,皇后计算些甚么。我们主子昨儿才蒙皇上宠幸,她也该瞧在皇上的面上,待主子和蔼儿些。且奴婢听闻,皇后才来宫里时,第一次合宫拜见,她也晚起了呢,让六宫妃嫔等了好些时候才出来,现在倒提及旁人来!”钱宝林笑道:“谁叫她是皇后,别人不能行的,她偏能行。”绿珠又道:“刚才皇后说要让尚仪局派个姑姑来,主子预备如何?”钱宝林道:“还能如何,天然是好茶好饭接待着。一个不稳就让皇后抓住,往我身边插人了。”绿珠听了,闷声不响。好半日才听钱宝林又道:“幸亏昨儿夜里,皇上话里透着要给我晋位的意义,又说要替我迁了住处。待我们上来了,就都好了。”绿珠笑道:“不知皇上会封主子个甚么呢?奴婢瞧皇上很喜好主子呢。”钱宝林听着这话内心舒坦,也极是自大,道:“凭皇上封罢,总该不会薄待了我。”主仆二人说着话,就走到了岔道口上,钱宝林便表示往长春宫行,与贵妃存候去了。
走到外头,公然天上铅云密布,天气阴沉,风刮的脸生疼。
萧清婉听了,便放了茶盅子,道:“姐姐说这话,可做真么?”宸妃道:“但是来,你我之间,还打诳语么?”萧清婉便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如此说来,之前齐氏一案,同她是脱不了干系了。倒不知是当时,她们才勾连上,还是一早就做一道了。这也都罢了,已是结了的案,再要翻它也是无益。但只一件,我本日观这钱宝林措告别事,倒是个有些心计的。明着说是自个儿错误,话里倒想拿皇上来压我。我们好轻易才暂压了贵妃一头,她也收敛了些,一个不察竟让她再添羽翼了。”宸妃道:“她哪是肯消停的人!”说着,又拉过萧清婉的手,道:“虽如此说,我迩来也瞧mm是少在皇上身上用心了。虽是mm事件繁多,但这后宫恩宠向来是顺水行舟,你略松弛,旁人便见缝插针的上去了。这钱宝林,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宫中光阴悠长,mm还是要打起全部精力才是。”萧清婉垂首,低声道:“姐姐说的,我天然都明白。我也晓得,这后宫断不会缺了钱氏如许的人,可事到面前,这内心还是不安闲。”宸妃见她如此,倒不好再说甚么,姐妹两个拉手对坐,竟然相对无言。
钱宝林赶紧起家,道:“娘娘珍惜嫔妾,嫔妾深感娘娘厚恩。”语毕,又笑道:“本日倒并非嫔妾忘了端方,嫔妾本也说一早就过来的。只是皇上本日倒起迟了,又说怜悯嫔妾昨夜辛苦,叫嫔妾多躺些时候,故而晚了些。虽是如此,究竟还是嫔妾错误,请娘娘包涵。”萧清婉听闻此言,便笑道:“宝林这话就不通了,虽则奉养皇上乃我辈本分,但是你我也当以大义为重,修德矜持。即便皇上偶然忘怀,也要时候在旁提点才是,不得令皇上沉迷于宫闱以内,乃至荒废朝政。今宝林不过第一遭侍寝,竟然就令皇上晏起,幸而未曾耽搁上朝,不然传出去,不但宝林要落个祸水之名,便是本宫这皇后,也要担个不是。”钱宝林被斥的哑口无言,只得唯唯称是道:“娘娘教诲,嫔妾记得了。”
待打发了张鹭生,萧清婉安闲心内策画了一阵,暗自忖道:既然皇上喜好,那我干脆就汲引了她起来。倒要瞧瞧,她还能搞出甚么花腔儿来。她既不是循分的人,这狐狸尾巴迟早要暴露来的。主张已定,当即命人去传了懿旨:封钱氏为正四品美人,搬家承乾宫。
萧清婉便问钱宝林得宠一事的究竟启事,张鹭生毫无坦白,将昨日景象一一道来,又说道:“这钱氏非常聪明,弹得一手好月琴,又擅唱南边诸样小曲儿。主子冷眼瞧着,皇上倒是极中意她的。这皇上交代的事儿,娘娘还是细心些的好。”萧清婉心内知局,遂笑道:“本宫天然晓得,钱氏新贵得宠,张公公也要好生奉侍才是。”张鹭生如何听不懂这话内之意,赶快道:“娘娘叮咛,主子服膺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