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环敌(3)

如懿垂脸半晌，终究仰开端，对上太后静若寒潭的目光，“皇额娘，您明知如许做，皇上会恨臣妾。”

太后截然打断：“身孕这回事，一股子运气一来，就住在肚子里了。哀家晓得，寒氏肯活下来，是天子要你去劝的。可你也明白，那是勉强的。一个女子怀着怨气奉养着男人，那是甚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便是把她族人都拉来了住着也一样。天子若再脑筋一热，非得立了寒氏的孩子，就如当日顺治爷定要立董鄂皇贵妃之子普通，哀家这个太后也禁止不得。那也好，倒叫我们辛苦打下的寒部，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了大清江山。”

如懿的手撑在地上，寸厚的锦毯按在手心绵绵的软，却也发痒。那痒是夏季里的小虫子，一点一点咬着皮肉钻出来，百折不挠。她闻声本身的声音：“六宫之主的职责，就是服从别人没有本身么？儿臣既得听皇上，又得听太后，除了两难，别无他法。”

如懿的心鼓鼓地跳着，每一跳，都胀得生疼，“那皇额娘如何筹算？”

太后视线微垂，悄悄一嗽，福珈端着一壶青瓷汤盏出去。太后道：“一应都筹办好了。喝下去，要她一了百了。”

太后道：“哀家明白你的意义。这件事你当然是不知的，天子又喜好气度，便是糜费些也没甚么。到底不是孝贤皇后在的时候了，还能劝劝天子俭仆为上。”

殿中点着幽幽的檀香，南红串虎魄珠帘悠然轻卷，袅娜的烟雾在重重的锦帐间凝成一抹，又絮絮飘散，满盈于华殿当中。

太后无声，如懿走近几步，“皇额娘但是在修剪御花圃里的金桂，花香甘馥，闻着便感觉甜。”

太后并未容她细想，抚着怀中一把金丝檀琢碧玺快意，缓缓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子要寒氏，哀家容她。可要再有子嗣上的事，那便不能了。此中短长，你本身衡量吧。”

如懿磕了个头，心悦诚服地拜倒下去，“皇额娘既然都晓得，儿臣也不敢坦白。但儿臣这么做，只一心为了皇上。如果张扬出去，实在有损皇家圣明。”

太后嘴角一弯，“哀家晓得，天子心疼寒氏。可这一碗药下去，她侍寝还是，便也生不出孩子来了。这并未违背天子的意义，哀家也并不要寒氏的性命，只要她来日孩子的性命。”

如懿额头上盗汗直迸，本来太后早就都晓得了。哪怕她困坐深宫吃斋念佛，不过问宫中事。但她只以后代为念，故洞若观火。

如懿乍见了宝蓝月影瓶中供着的那束花枝，险险惊得没立稳。那是几折沙枣花枝，已然被太后剪去统统琐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

如懿的面上就红了，“儿臣无能。”

如懿跪在阳光底下，十月的日色透过翡色烟罗纱似晕开的桃花蘸水，雾气蒙蒙。可她的背脊上却一阵一阵发着寒。

如懿刹时便定下心来，笑道：“皇额娘不喜好这沙枣花，慈宁宫里不消就是。皇额娘何必都剪了，细心伤着本身的手。”

剪子的声音戛但是止，太后放下银剪，端然侧身坐下，抿了口甘洌茶水。

如懿仓猝便跪下了。这不是她该说的，也做不得甚么。跪下是最好的姿势。

太后淡淡一笑，那笑意倒是碎冰上出现的亮儿，叫人发寒，“畴前只听闻唐玄宗为杨贵妃千里送荔枝，跑死了很多马儿。到了天子这里，倒也来了这一出一骑尘凡妃子笑，无人知是枣花来。真真是一段奇闻了。”

太后客客气气地笑了，“你那里无能，哀家瞧你也实在无能。寒氏的脸如何伤的？天子的手是如何伤的？此次是伤了天子的手，下回呢？再举起刀子来能要了天子的命。便没动刀子，色字乃刮骨钢刀，多少豪杰豪杰都受不住。何况天子在兴头上。你还替他摆布瞒着，打着斋戒之名保全他的颜面，也真够难的。”

太后笑意暖和，“你可晓得当年天子为何会选你继位为后，只因你家道中落，再非显赫。母家也无人在朝为官。比不得孝贤皇后满门繁华，除了凭借天子，你并无其他体例。现在，你便尝到这里头的好处了。以是哀家劝你一句，想要坐稳后位，该听的听，该做的做便是了。”

太后的声音沉沉的，像是钻着耳膜，“哀家晓得你不肯意去，一是下不到手，二则还是太在乎天子的情意。可你是否想过，你当日替天子劝服寒氏留下性命，是天子拿着皇后应尽的职责迫着你去。但哀家本日迫你，也是一样。只为你是六宫之主，安宁后宫是你的职责。以是，这件事是哀家的意义，却也只能让你亲手端去看她喝下。”

如懿的面色刹时惨白了，膝行上前，诚心道：“皇额娘这么做当然是为江山万年思虑，但皇上正在爱宠容朱紫的兴头上，若冒然措置，恐怕伤了皇上的心。”

如懿赔着笑，却如何敢说香见也顺从着孩子的到来，只得道：“也一定这么快……”

天光悠长，扯得珠帘的影子晃闲逛悠，有了生命。如许墨漆漆的生命高耸地耸峙在四周，诡异地瞄着她。太后凝睇如懿半晌，长长地嘘了口气，“我的儿，你是一番苦心。是天子昏了头，一颗心都被寒氏迷住了，几乎连祖宗端方都不要了。哀家不能禁止寒氏入宫，也不能禁止她侍寝。但你可曾想过，按她这么个侍寝法儿，如果生下了孩子来，该如何呢？”

容下香见的命，是顺天子的意，亦开罪了六宫嫔妃。迫使香见喝下这碗汤药，是顺了太后的意，安了嫔妃的心，倒是大大逆了天子的欢意。她在焦灼里，忽而想起香见那日的话，她打了个激灵，如果有了孩子，香见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