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红粉意(3)

春婵终究忍不住道：“小主，您看那块鸽血红的宝石，如果叫外务府制成戒指，衬着您肤色白净，最能显出红宝石的光艳剔透来。”

嬿婉抄起春婵手上的酥酪盏，手高高举起，便欲向地下掼去。春婵吓得跪下，急道：“小主，彻夜风波太多，您别再惊了圣驾。”

嬿婉低着头，如有所思，悄悄抚着指上的宝石粉戒指，“有些东西起于微时，固然粗鄙，戴一戴也无妨。也好提示本宫别忘了旧时来路。”

嬿婉别过脸去，眼角闪动一点晶亮，春婵正觉得是本日敷面施妆所用的迎蝶粉里所研磨的珍珠过量，才这般妍亮。待定睛瞧去，才发觉是一滴晶莹的泪珠，薄薄垂在靥边，连绵坠落。

这话极是有理。嬿婉已是数子之母，又有协理六宫之责，位高权重。一时轰动起来，便又是一场风波。嬿婉面上一搐，死力禁止着渐渐放下来，若无其事隧道：“这酥酪凉了，撤了吧。”

嬿婉回到帐中，一张芙蓉秀面冷冷沉下，气味深长而压抑。春婵见得她神采不好，忙遣了世人出去，殷殷端上一碗樱桃酥酪来。那牛乳凝膏如雪，樱桃是今岁的末茬时鲜制成了干果，一粒粒便如鲜红珊瑚珠普通，仍不失甜美醇厚之味，惹人垂涎。

但是春婵是认得的，偶尔，极其可贵的时候，嬿婉会取出这枚戒指，戴在指上。比方，她刚服侍嬿婉侍寝的前一日；比方，那一年凌云彻被唤进永寿宫的时候；比方，嬿婉发觉凌云彻对皇后的眼神有异的时候。她不敢去想，也不肯去想，那些隐蔽而诡异的陈年秘事。那些匪夷所思的过往，恰如这枚戒指现在被嬿婉戴在保养得如春葱般的纤纤手指上。

春婵机灵道：“是啊！凌大人都不顾统统了，小主还顾甚么呢？”嬿婉一怔，泪汪汪望着春婵，春婵低低柔声，“损了凌云彻一个，便能够完整扳倒皇后。再不济，总也摆荡了皇后的底子。小主可千万别忘了魏夫人临终前的丁宁啊。”

她说罢，气犹未解，“皇上如何这般心软了。贱婢浮滑，合该送归去禁足，关她个不见天日才好！”

春婵沉寂道：“固然是得宠的皇后的儿子，到底也有嫡子的名分，一块儿了了，我们的小阿哥才有希冀啊。真是可惜了。以是，来日的事，我们还是希冀本身，希冀不上别人呢。”

嬿婉厉声道：“是惊吓！本宫还没想到他不要命到这类境地！”她的声音尖厉，固然死力抬高，却像碎瓷片锋利地划过，拖起尖长的尾音，“都怪豫妃这个贱婢，生出这些事端！真是贱人是非多！”

喧哗已去，夜静到了深处，草原上虫声密密唧唧，清楚入耳。风拂幽凉，吹得帐幕微微鼓起，如起伏的海潮。那灯光便又忽闪了几下。嬿婉沉默不言，一张净水面孔郁郁阴沉了下去。

春婵夙来晓得这位主子最忌讳旁人提她的宫人出身，罪臣之女。现在本身提起来，她也讪讪不好接口，只得委宛劝道：“小主与凌大人有昔日旧谊，小主心慈，天然怜悯凌大人本日险境。只是凌大人救皇后有功，天然平步青云，小主不必担忧。”

春婵眼尖，一眼瞧出上面的红宝石不过是用残碎的红宝石屑磨粉制成，固然也是素净的红色，但光彩干枯，毫无华彩，实在不值几个钱。便是放在这个匣中，也是玷辱了那些宝贵珠翠。那里比得上那几块鸽子蛋大小的血红宝石，华彩熠熠，光色流转。

春婵晓得嬿婉夙来珍惜此等珍物，兼着她复宠以后连连生养，天子欣悦，又犒赏很多，加上她积年邀宠统统，实在很多。但是嬿婉的目光稍一沉沦，翻开最底下一个屉子，摸出一个暗格，取出一枚银戒指。

春婵利索去取来了，那是一个檀香木的双层小妆匣，贴着薄薄的合欢同喜的金箔花腔，镶点着色色乌黑的小米珠，极是精美富丽。因是夜深，帐中只秉着数盏小小的油灯，暗淡暗照得双眼发涩。嬿婉纤手一扬，匣子开启，春婵只感觉满目珠光，那里睁得开眼。那匣子里累累堆着数粒拇指大的祖母绿，玻璃莹翠。翡翠兼冰种与翠种二色，如静水沉沉，汪在匣中。珍珠之物更是散落其间，难计其数，只粒粒浑圆，金黄津润，是海中所产的金珠。另有红、蓝宝石与双色西瓜碧玺散在那边，都是可贵之物。

春婵吓得心惊肉跳，半晌不敢昂首去看。也不知过了多久，嬿婉沉声道：“本宫的妆匣呢？”

嬿婉静一静，冷然道：“奸夫淫妇也真是无用，挟持了永璂，也不能一了百了。一块儿死了才好呢。”

嬿婉眼底一红，旋即别过甚，攥动手里的绢子道：“他是平步青云还是自毁出息，本宫怕他本身都分不清楚。在皇上面前这般逞强，不顾统统去救皇后和十二阿哥，岂不是显得皇上凉薄……”

嬿婉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轻嘘道：“或许吧。不幸了凌云彻，冒死救了一个皇上不看重的女人，他又值甚么？莫非眼里、内心，对她就这般放不下了么？”

春婵谨慎觑着她神采道：“小主，喝碗酥酪润润喉咙吧。方才受了那场惊吓……”

春婵微露忧色，“小主不感觉，皇上宽纵豫妃，是因着皇后娘娘在皇上内心的分量又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