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支离笑此身
我打趣道：“姐姐还未曾做太后，便把太后之道看得这般清楚。阿弥陀佛，且看你肚子里阿谁吧，只怕你才是圣母皇太后呢。”眉庄笑得不止，作势便要拍我，我忙叫采月和白芷好生扶着，笑道：“你放心去睡吧，要打我还怕没有那一日么。”
自出产时受了一番磨难，又兼产后郁郁不乐，贞贵嫔便落下产后不调的症状，比之畴前更加郁郁寡欢。连日来因着册封贵嫔，皇子起名之事玄凌颇多眷顾，倒也神采好了些许。
浣碧从我身后悄悄掩出，望着安陵容的背影用力啐了一口，旋即称心道：“听她说话的声音，这把嗓子真是废了。”
贞贵嫔怀有身孕时胎气不宁，时有滑胎之险，出产之日又吃足苦头，乃至足月生下的予沛竟和早产半月的予涵普通大小，只予沛的肤色略略深些。若不细心看去，裹在黄色刺腾龙襁褓中的予沛竟和予涵非常肖似。
想必当日初初长成之时，玄凌与她也有旖旎神态吧。我嫣然含笑，“mm的确静若秋水，叫人望则心宁。可若说这是mm独一可取之处，mm倒是妄自陋劣了。”
“你狐疑茉儿挟恨在心抨击贞贵嫔？”
双手抚上去光滑如璧，绵软如丝，连手指也不自发地沉湎于这般柔滑当中。贞贵嫔点头道：“素锦宝贵，公然名副实在，值得寸锦寸金。”她微微偏头沉浸于旧事当中，“昔日安贵嫔擅工女红，皇上为让她绣出最对劲的织品，每日让外务府供应数匹素锦供她随便裁剪。安贵嫔力求完美，常常一针绣偏，整匹素锦便一刀剪毁。”
槿汐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不觉神采大变，惊奇不定地望向我，久久迟疑不敢言语。我见她神情不好，心下更加迷惑，不由得与贞贵嫔两人面面相觑。
我心下思忖，缓缓道：“荣选侍虽得恩宠，却一定敢毒害mm的孩子！”
浣碧了然，阴冷一笑，婉声道：“奴婢明白了，我们再忍她一时。奴婢必然知会各宫娘娘小主好好体贴安贵嫔。”
我点头，“你明白就好。”
她嘴唇微动，一滴清泪缓缓落下，“谁关键我的孩子？”她急怒攻心，哀思道：“她已经有了皇上的宠嬖，迟早也会有本身的孩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要我儿的性命！”
心头虽狠，面子上却也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且不云年事渐长，苦衷愈深，即便是初入宫闱的二八少女，亦知要喜怒不形于色方可谋得存活之道。而贞贵嫔，仿佛是一个例外。
我抚着他的小脸笑道：“非常。只是哥哥爱哭些，予涵一味爱喧华。”
眉庄轻哼一声，只道：“现在皇后凤体欠佳，你又有协理六宫之权，少不得要亲去瞧瞧贞贵嫔。”
“姐姐操心了。”贞贵嫔闻言掩一掩鬓鬟，起家披了件湖水蓝云纹外裳，唤道：“出去吧。”
槿汐的声音缓缓沉痛，且惧且疑，“奴婢自永州崆金洞与三十名同亲被选为宫人一起北长进京，途中不幸传染天花，死者大半。奴婢亲手焚毁她们穿过的衣物，见痘浆分裂感染衣衫之色如同这件小衣的污迹。”槿汐神采若死灰普通，深深叩首，“奴婢妄自测度，还得请太医来瞧瞧才气鉴定。只是为妥当起见，两位娘娘断断不能再碰这件衣裳。”
在敬妃处待到了入夜时分才回柔仪殿，我不再强求胧月至柔仪殿居住，只常常和敬妃陪在中间看她玩耍，她待我亦稍稍靠近了些。甫进宫门，便见槿汐领着宫人们候在门外，亲身扶了我出来，又奉上一盏“绿腊云雾”，温言道：“泡了三遍才超卓，娘娘尝尝可还合情意？”
我怡然一笑，“倒不是认不得，只是奇特如何才到十月里，mm就穿上风毛衣裳了？想必mm身子单弱，心寒犹胜天寒了。”
得宠是如何滋味，情面冷暖，我自是比谁都明白。因而当下也未几言，只低头赏识小衣上小小斑纹。正看得出神，我不觉“咦”了一声，双眉微蹙，冷冷道：“外务府越来越会当家，竟连一件衣裳都不能保管了！”
我一时不觉，只向眉庄叹道：“好好的身子又不好了，到底本身身子要紧，有甚么放不开的呢？”眉庄正要接口，我转首见花宜的神情，心下发觉，忙道：“你细心说，究竟如何？”
我指着小衣里子近领口处一点陈迹，道：“这是甚么？”但见乌黑的素锦上几点极浅的乳白迹子，若不细瞧，并不非常瞧得出来。
我心中不痛快，又不肯马上回宫叫玉姚、玉娆担忧测度，便叮咛往敬妃宫中去。行至半路，却见斜刺里缓缓走出一名女子，身形肥胖如风间断柳，低头屈膝下去，“淑妃娘娘金安。”那女子语音沙哑如裂帛普通，说话时显见非常吃力，我一时听不出是谁，只道：“抬开端来。”
我心下不忍，拍着她的手道：“mm倒情愿费事，总架不住她要惹是生非。正因为皇后护持，皇上也不免蒙蔽了眼睛，才要好好提点以免她失了做宫嫔的分寸。”
槿汐沉默点头，“畴前贞贵嫔没有孩子，现在二皇子和我们皇子普通大，只怕今后……”
心下犹自胆怯，若予沛染上天花，襁褓小儿天然难以治愈，我更会因毒害皇嗣赔上身家性命，不止是我，连玉姚、玉娆、哥哥和父母俱不能保全。一旦如此，甄家满门连累不止，予涵和灵犀也成了无可依托之人。我越想越恨，好个一箭三雕之计！
贞贵嫔闻言怔怔半晌，温婉道：“姐姐安慰的是。”
花宜敛动手低声道：“听闻夙起贞贵嫔在上林苑里散心，刚巧碰上荣选侍，主仆相见，荣选侍又是新宠，不免言语上有些冲撞叫贵嫔娘娘吃心了。”
眉庄端倪轻淡，如含烟普通温润，浅笑道：“也好，我感觉乏了，恰好去眠一眠。”说罢又低声叮嘱，“二殿下虽不如涵儿炙手可热，外头却也纷传来日有争储之虞，你到玉照宫凡事谨慎些，别落了人话柄。”她停一停，“现在外头的话多得很，你可传闻皇宗子的职位岌岌可危？”
我在她身边坐下，柔缓道：“小孩子爱哭是常事，畴前胧月爱哭闹，敬妃总喂她吃些牛乳片止哭，现在我也依样画葫芦对付灵犀和涵儿，约莫孩子性喜甜食，倒是非常见效。”
贞贵嫔欣然若失，凝眸望着那一瓣菊花很久，嘴唇微微一动，“我晓得。”
我心中暗怒，不觉作色道：“她竟敢如此无礼，如何小小选侍也盼望起贵嫔之位了么！”
如此一番波折，贞贵嫔早惊得面如土色，双手颤颤不已。我扶着她勉强坐下，强自按捺住心神，温言道：“mm放心，我自会查问清楚，给mm一个交代。”
我心中一沉，面上却也不肯暴露分毫，拉过她的手道：“为人母者岂有不担忧本身孩子的，不怪mm狐疑。”我凝神寂然，“我只奉告mm一句，昔日我也可多一子，只因误信小人，四个月的身孕生生被人打落。我是尝过丧子之痛的人，己所不欲，又怎会加诸于mm。”
贞贵嫔姣好的脸庞上微露怜悯之色，“夙起经太长杨宫，但见景春殿宫门深锁，冷寂如无人普通。宫女内监也懒怠服侍，殿前灰尘积了寸许。听闻她得宠后非常烦闷，不时饮食不进，人更肥胖了好些。大家传她是不祥之人，避之不及视同瘟疫猛兽。”
我不觉得然地轻哂，“若在平常百姓家，娘子倒是风景的称呼。只是在宫里，既是位份，那么即便是夫人也算不得甚么——都是妾侍罢了。”我看着她道，“赤芍为这个对劲想来也是陋劣，mm如果为此等陋劣之事伤神，那真真是不值了。”
我忙笑道：“那有甚么难的，原是拿乳酪冻了，吃的时候化开就是，槿汐荷包里现成绩有。”说罢槿汐忙取了两片出来，拿温水化了喂到予沛口中，公然他温馨了些许。
我心下一惊，“mm疑我？”
袖中的暖炉垂垂凉了，光滑的炉身腻在掌内心是冰冷的坚冷，又光滑得叫人难以捉摸。我悄悄一笑，“既是悲伤事，那么提不提起又有甚么辨别。”我起家道，“mm须得本身身子健旺，才气护住身边的人，牢记牢记。”说罢告别而去不提。
贞贵嫔黯然一笑，拨一拨耳边碎发，轻声道：“这宫中皇上的宠嬖便是分寸，她还顾忌甚么呢。”
如此一番，斐雯在旁谨慎奉侍，统统妥当。她原是我宫中殿外服侍的宫女，本不近身奉侍，本日因她去请了温实初与卫临来，一时并未退出。现在她只低头做事，似一径把周遭之事充耳不闻。我悄悄惊奇，深觉前番之事委曲了她，且看面前倒是能够**之人。
我并未再说，眉庄淡淡道：“也难怪她，本身的孩子养不大，费了十数年心血才名正言顺把个皇子握在了手内心。若皇宗子不得即位，难道前功尽弃。”
贞贵嫔双唇紧抿，环顾空翠殿道：“姐姐有所不知，空翠殿原不名空翠，而叫红蕊堂。空翠之名乃是皇上第一次驾临时所取，嫌红蕊太俗，取其空翠生静，以此比我独一可取之处。”说到此处，她不觉脸颊生晕，含了几分小后代之态。
自两位皇子出世，骚动之言便不堪于耳。我深虑兄弟萧墙之事，平日喜好贞贵嫔以外又更多添了几分上心，唯恐疏离了他们母子。当下不觉怒道：“这衣衫昨日经我手时并无半点肮脏陈迹，我细细挑了才交到外务府手里。他们如许不把稳，竟敢怠慢mm与二殿下么。”我更加愤恨，扬起手中小衣掷到那内监面上，顿时一言不发。
“那也是。”陵容的声音似沙沙的刀片刮在光亮的肌肤上，唇红齿白间有彻骨的森冷，却以柔婉的语气缓缓道来，“现在宫里论谁强得过姐姐呢，也没有比陵容更无用无依的人了。”陵容细细打量着我，目光贪婪逡巡在我身上，似要噬人普通阴霾。不过刹时，她蓦地娇媚一笑，“姐姐是最有福之人，陵容即便不祥，只要感染了姐姐的福分也能化险为夷。有了姐姐，我还怕甚么？”
她靠近时有暗香盈盈，我本能地屏住呼吸，回绝嗅到她身上任何一丝气味，举起绢子抵在鼻尖，嘲笑道：“本宫不过道一句闲话，贵嫔怎道起本身是不祥之身，这般自轻自贱真叫本宫悲伤。且既然不便出门，还装了这么多心机在内心，贵嫔本日如此地步，安知不是平日操心过分？”
唇角含着冷酷的笑意，我冷冷道：“若论鲜妍素净，有谁及得上慕容世兰呢。”
我未及听清，温实初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娘娘方才与贞贵嫔翻过衣裳以后可曾立即用热水与烈酒浣手？”
贞贵嫔见我来了，挣扎着起家要施礼，我忙按住了道：“身子不适就好好躺着，这么拘礼做甚么。”
槿汐道：“那是外务府的定论，茉儿从未出宫，那里能寻来天花痘毒。奴婢思疑此女早被人拉拢，乘机侵犯贞贵嫔，现在被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我点头道：“前两日出去的素锦极好，裁的肚兜小衣也很精美，我特地给二皇子留了顶好的，你且看看是否合情意。”
浣碧点点头，目光中杀机顿现，向我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何尝不想，但是……我悄悄摇了点头。
我不觉望向贞贵嫔，沉声道：“我没有。”
“的确如此，现在荣选侍很得皇上的喜好，她出身侍女定能把皇上奉侍得无微不至，皇后也可好整以暇，将养凤体。”我恍似想起一事，“话说皇上令贵嫔静养避事，以免招惹是非，如何贵嫔倒出来了。”
她头上斜簪一枚累丝珠钗，沉沉坠落耳边，几点白银宝蓝点翠珠花，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桃红撒花风毛窄裉袄，翠蓝马面裙，赭黄镶白绸竹叶立领长褂子，色彩虽光鲜鲜艳，何如半旧的衣裳早失了衣料柔嫩的光芒，更兼一种洗旧了的水色，灰蒙蒙的暗淡。细细留意去，领口袖口皆有几缕抽丝的陈迹，更觉黯然颓废。
陵容淡淡瞟我一眼，含笑趋近我面前，机锋立显，“旁人嫌我不祥，姐姐倒是清楚得很我究竟是否不祥、那里不祥。”
贞贵嫔颇显愧悔不忍之态，垂首低低道：“叫姐姐提起悲伤事，确是mm之过。”
贞贵嫔道：“我倒宁肯孩子爱喧华些，沛儿一哭我便如揪心普通。”
如此清算一番便往玉照宫去，才进宫门便听得儿啼之声不止，果见予沛甫睡醒，正在乳母怀中哭泣不已。贞贵嫔歪在榻上又是心疼又是焦灼，连连叫乳母好生哄着，偏生乳母如何哄也哄不了，急得满头大汗。
心底的厌憎翻涌如潮，我死力禁止着一字一字道：“借mm吉言，本宫天然记得mm对本宫是多么姐妹情深，必定滴水之情涌泉相报，毫不孤负。”
那女子倏然抬首，唇角含了一丝似笑非笑之意，幽幽道：“数月不见，姐姐便不记得陵容了么？”
那送衣内监满面惶恐，忙跪下道：“娘娘息怒。”
槿汐承尚宫之职，为人精干心细，我自不担忧。温实初命宫女浓浓煎了一剂药看我们喝下，方才放心拜别。
贞贵嫔神采沉寂下来，摆手唏嘘道：“罢了，她是皇后一手拉扯上来的，反正又有皇上护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床前小几上供着一束新折的菊花，金黄的花瓣映得近旁贞贵嫔的容色愈发暗沉。
贞贵嫔略见忧色，道：“还请姐姐教我，或许也能止一止沛儿哭泣。”
我浅笑道：“这就是见外的话了。我听二皇子哭得清脆，可见身子矫健。mm该欢畅才是。”说罢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笑道，“淑母妃抱一抱，可要乖乖的哦。”
我忙打发了乳母出去，谨慎在她身边坐下，“mm别怕。”
我把灵犀递到乳母怀中，扶一扶鬓边珠钗，点头道：“且非论这个，便是为了她的好性子，我也很情愿去瞧她。”我起家按住她，“姐姐身子逐步重了行走不便，我去便可。”
那小内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倒是槿汐捡了起来，陪笑道：“昨日是奴婢将挑好的衣裳送去外务府的，许是奴婢的不是。”说着拿到日头地下细看那点污渍。
乳母见势抱了予沛下去，槿汐亦与桔梗带了世人分开。我见周遭并无外人，方轻声道：“听闻本日荣选侍冲撞了mm，mm身上才不好了。常常为了她伤身，我也得好好告诫她几句。”
眉庄“嗤”地一笑，在我额头悄悄戳了一记，“若他日你为圣母皇太后，你不把她生吃了才怪！即便换做别人是圣母太后，两宫并立总不是东风赛过了西风，便是西风赛过了东风，何如唯我独尊来得痛快，何况她是六宫之主，如何能容得旁人与她平起平坐。”
陵容悄悄一哂，“皇后身子不好，想必得空顾及。”
第五章 几重云深费考虑
有风吹过，背脊一片冰冷，本来槿汐一番话惊得我背上涔涔盗汗，惊惧不已。天花是极难治好的恶疾，一旦感染极难幸存，特别是小儿。念及此，我不觉寒毛倒竖，这件衣裳本是赐与沛贴身穿戴的，如果……我的确不敢设想，一旦事发，层层究查下来必能查到是经我之手选出赐与沛的。外头已风传储位之事，若真如此，我必落得一个暗害皇嗣之罪，当真是百口莫辩。
我含笑看着她，“mm与我投缘，沛儿和涵儿又是同一日生的，我不免多疼他些，mm可别妒忌。”
“我倒不是为了欣喜mm，不过把究竟说与mm听罢了。mm岂不闻昔日妙音娘子与华妃之事。”我缓和缓言道，“mm产后不调一向烦闷至今，岂不是都为牵挂太多而来。说句不入耳的，你我都是有后代之人了，mm自孕中便为赤芍烦心，如不宽解本身莫非还要为她烦心一辈子么？”
我凝神道：“何必传闻，连着两个皇子落地，皇上又一贯不待见皇宗子。”我微微一笑，“实在何来岌岌可危，皇宗子毕竟比两位小皇子年长了十数岁，襁褓婴儿何足害怕，只不过是昭阳殿本身放心不下罢了。”
贞贵嫔细心瞧了几眼，含笑如云，“并不是甚么打紧的事，无毛病穿戴，姐姐不必动气。”她瞧着跪在地上叩首不已的小内监，不觉生了悯色，“也一定是他们保管不当，许是织锦时便有的，罢了吧。”
我捻动手中的碧玺珠串，冷静深思半晌，黯然道：“贞贵嫔敏感多思，只怕现在已经狐疑我了。”
我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笑容，“当日皇上为她罔顾mm动了胎气，现在数月不见，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她这小我么？”
陵容盈盈一拜，非常恭敬，“mm也是如此。”说罢悄悄回身，迅疾淹没于繁丽胜春的如画秋色当中。
她更加低头，暴露一段洁白细致的脖颈，轻声细语，“实在她也没说甚么，只奉告我皇上不日就要进她娘子之位。娘子……”她低声喃喃，“公然是个好位份，难怪她要沾沾自喜。”
我哑然苦笑，“从我手当选出转至外务府保管，若本日不是我恰幸亏此，恐怕这件衣裳迟早要穿到二皇子身上变成大祸！”
我看着她手中的小衣，指着乌黑的里子道：“衣裳再都雅也是其次，最要紧穿戴舒畅，孩子肌肤柔滑，用素锦做里子是最好不过了。”
我闻言正色，“皇上膝下三位皇子，皇宗子的生母悫妃早去了不说，mm是二殿下的生母，如何能叫人轻贱了去。本日她对mm不敬，我是顾恤mm，也是未免唇亡齿寒罢了。”
眉庄抿了一口茶，缓缓道：“飞上枝头便是凤凰，现在平起平坐都是皇上的人了，她那里还肯惦记取是昔日的主子，巴不得要彰显本身的身份给人看呢。”她停一停，“皇上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日还说启事册封荣氏急了才引得贞贵嫔难产，成果前一日刚给你们俩进了位份，后一日皇后说一句‘荣换衣好歹是贞贵嫔手底下的旧人，主子大喜，且叫她也沾点喜气’，如此便一跃成了选侍。如许荣宠，倒叫我想起了畴前的妙音娘子。”
这一日正抱着灵犀与眉庄说话，花宜出去悄悄在我耳边道：“听闻贞贵嫔身子不快，娘娘可要去瞧瞧？”
贞贵嫔莞尔一笑，“能得姐姐疼惜，是沛儿求之不得的福分。”
槿汐见斐雯出去倒水，垂手低声道：“宫中好久未见天花，现在俄然呈现，显见此事意在图暗害二皇子，不成悄悄揭过不提。昨日既从娘娘手上出去时还无妨，那么只往外务府去查就是。”
“是么？”我并不看她，只谛视近旁一株缠着参天古树的碧绿青藤，“贵嫔看这青藤吃力缠树，只为攀登凭借以保本身。藤树好歹相依互助多年，如何一时竟能抛开不顾。”我微微一笑，“梁多瑞这个外务府总管如何当差的？好歹mm也是贵嫔，不过临时静养罢了。”
安陵容不觉得侮，唇边一朵淡薄的笑意似顶着料峭而开的娇弱迎春，“陵容见惯世态炎凉，倒风俗了民气轻贱。景春殿无炭阴寒，陵容不求别人恩赐，只自求保暖罢了。”
桔梗在旁笑道：“公然是亲兄弟，和娘娘的三殿下是普通模样儿。”
她点头，容色凄楚而愤懑，“姐姐不知，本日在上林苑中相见，赤芍向我提及空翠殿清幽，她愿舍拥翠阁而居空翠殿，问我肯否相让。”
浣碧孔殷道：“蜜斯，她现在已然得宠，恰好无声无息地告结束她。”她清澈的眸中精光一轮，“或者，投毒。”
贞贵嫔面色如纸，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道：“我晓得。”
斯须的沉默，却闻声槿汐在外头道：“娘娘，外务府的人求见，给二皇子送夏季的衣裳。”
眉庄略略沉吟，蹙眉道：“你提及来倒真有些像华妃年青时的模样，只是现在她年青貌美也不如当年的华妃远矣。”
我悄悄“嗯”一声，只见卫临用夹子夹了那小衣放在盘子里，叫用布捂开口鼻的宫女端了。我看了槿汐一眼，叮嘱道：“别走了风声打草惊蛇。”槿汐会心，旋即领了捧着小衣满面惶恐的宫女出去，自去查问不提。
镂着“嫦娥奔月”的缠臂金环环而上回旋在手臂，仿佛一道道黄金桎梏紧紧扣住我的生命。暮秋的阳光犹有几丝暖意，兴旺光辉地洒落下来，拂落人一身明丽的光影。我昂首望着广宽天涯自在飞过的白鸽，忽而悄悄笑出了声音，“在这宫里，死是最好的摆脱。她深受皇宠多年又性子要强，现在她得宠受辱，当真比死还叫她难受百倍。”我停一停，“我要她死天然易如反掌，只是我新封淑妃，旁人必定视我如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不到根底安定之时，等闲脱手只会落人把柄。”
她右手扶着床沿，左手按在心口，嘴唇微微发紫，几绺鬓发狼藉在耳边，一双清莹妙目中唯有深深的惊骇，“沛儿！”她倏然站起吃紧唤进乳母，从尚不知何事的乳母手中一把抱过熟睡的予沛，紧紧拢在胸前，仿佛是人间珍宝普通。
贞贵嫔伸手抚着鹅黄福字贴身小衣上“二龙抢珠”的图样，轻声道：“这绣活精美非常，是姐姐故意照拂我们母子。”
贞贵嫔泪眼婆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半晌，游移道：“娘娘不会害我吧？”
她忙拭了泪，放软了声音，“燕宜不敢。”她忙拉住我的手，诚心道，“燕宜悲伤胡涂了，不免风声鹤唳，冲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我抿了一口略略点头，只捧着茶盏不出声。浣碧会心，领了人下去，只留槿汐在身边服侍。我扬一扬眉，槿汐低声道：“外务府办理这批衣裳的宫女茉儿吊死在本身房里，她曾是服侍贞贵嫔的侍女。贞贵嫔刚有孕时手腕上长了个痈疮，茉儿说马齿苋煮粥能消疮，便自作主张煮了给贞贵嫔，幸亏卫太医瞥见了，说马齿苋性寒滑，能入血破瘀，有滑胎之害，特别是刚有身之时断不能服食。又见贞贵嫔的甜食中有麦芽糖，女子有胎妊者不宜多服大麦芽。贞贵嫔念她无知也不重责，只打发了出去。”
一早之事如此，不免她作此测度。我心下虽动，却也不深觉得然。宫中妒忌贞贵嫔得子之人很多，一定只要一个荣赤芍罢了。因而道：“mm生下二殿下本就不轻易，现在眼红的人更多。与其自怨自艾，我劝mm还是打起全部精力好好护养二殿下长成才是。”
心底漫生出一丝痛快的意味，我悄悄道：“胡昭仪公然雷厉流行。”
我心底压抑多年的冷毒刹时迸收回来，“她专宠那些年多少人恨毒了她，何用你再去调拨。她们恨不得个个都去踹上一脚才好，我们只冷眼旁观就是。”
“自强当然好，谁说女儿家都必得弱质纤纤。”我看向她的目光有难以按捺的阴冷，“只别错用了心机枉送了性命就好。民气不敷构造算尽，常常过分自强便成了自戕。”
厚厚一沓衣裳，从贴身小衣肚兜到外套、襁褓，无一不是用最柔嫩的素锦做里，绣工一概用苏绣，图案邃密新奇，针脚轻巧精密，连虎头鞋上缀着的明珠也颗颗普通大小，用透明银须穿了起来，既不掉珠又增光彩。昨日衣物拿来与我过目，我自把最好的亲手挑出，所用都和予涵一模一样，毫不公允。
“空翠殿是皇上待我有情之证，她竟如此得陇望蜀，连空翠殿也要占了去。我和皇上只要这一个皇子，不免她也不肯放过。”她轻叹一声，“姐姐不晓得，赤芍心性傲岸，争强好胜，全不似平常宫婢普通。”
我微微一笑，拍着怀中垂垂熟睡的灵犀道：“皇上向来爱好娇媚光鲜的女子，比之贞贵嫔的贞静沉默，的确是荣选侍可儿疼些。”襁褓中小人儿睡得憨熟，我心下欢乐安宁，口中只道，“妙音娘子么……”俄然怔住，直直看着眉庄，唇舌游移，“我倒想起来，荣选侍的眉眼和她有两分类似……”
贞贵嫔半晌不语，现在恍若自言自语普通，低低道：“如许巧。”
温实初脸上突然落空统统赤色，一个箭步上前，翻过我的手，端倪间有难掩的错愕恐忧，低喝道：“你胡涂！虽则成人不易染上天花，但你体质向来虚寒，一旦染上可如何好！怎会忘了要及时浣手！”对嫔妃呼喝乃是大不敬，温实月朔时情急也忘了端方，但是语中体贴之情大盛，槿汐不觉微微侧目。
贞贵嫔神采悒悒，泪意昏黄道：“嫔妾无用，身子不济事，连本身的孩儿也哄不好，失礼于娘娘。”
我“呀”地一声，只觉掌心发凉，惶然失声道：“没有。”
我心下感激，但是亦深觉不当，忙抽手拢于袖中。一旁卫临忙叮咛了奉侍在侧的斐雯将烈酒倒入水中，道：“请两位娘娘马上浣手，等下再服些避邪气侵体的药物以保万全。”
不到半炷香时分，温实初与卫临已吃紧赶来，两人拿起衣裳细看半晌，对视一眼，俱是神采一凛。我见他二人如此，心下更是明白。温实初与卫临忙不迭唤进宫女拿热水浣手，躬身道：“不知这衣裳从何而来？”
贞贵嫔是如许清爽脱俗的女子，可与之惺惺相惜。若真有为皇位而反目标一天……我怆然一叹，念及当初陵容借居甄府，一同初入宫闱的各种，心下重生无尽感慨。
我拨动手指上一枚晶光光辉的戒指，头也不抬，冷冷道：“实在哪位皇子即位她都是母后皇太后，也忒贪婪不敷了。”
“姐姐本知我是轻贱之人，世上的朱紫多，不免都将我瞧得更轻贱了。陵容只能自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