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似曾相识燕归来（上）
我悄悄一笑，理一理花宜所修剪好的花枝，“下刀利落，枝形清爽。只是一捧花束放在面前不免乱花渐欲诱人眼，一时无从动手，快刀斩乱麻天然简朴便利，只是也轻易下错手。”我拣起被她剪落的数枚花苞，“目光要准，手势也要轻缓精确，万事一急便会乱，以是修剪花枝也好措置任何事也好，心静才气做好。”
声音越来越小，我逐步听不清了，风吹树叶沙沙如雨。昂首，有乌黑的鸽子在紫奥城上空飞得盎然肆意，垂垂消逝在金光一样肆意的天空当中。
太后本日兴趣极高，话也比平时多了很多。那少女面上一红，跺足道：“慧生不依，外祖欺负慧生呢。”
我面前蓦地一湿，那样娇俏，仿佛昔年在外祖家居住的眉庄，人前端方风雅，但是在夙来心疼她的老祖宗面前，也是如许的爱娇。
“母后。先皇后与皇后都是朱家的人。”
长主极是疼惜这个女儿，一面薄责般看她一眼，一面向我笑道：“慧生自小被孤宠坏了，淑妃不要见笑才好。”
太后悄悄笑道：“实在也是哀家多虑了，慧生嫁个好郡马纳福就是，也不必和哀家当年一样。毕竟是这个孩子有福分。”
太后忧然叹道：“若非皇上还顾念这点，若非母后还一息尚存，阿宜恐怕早已被废了。”她转而道：“慧生的性子太天真娇纵，你要多教诲她，不然心机不敷，毕竟本身要亏损。”
我笑道：“玉娆本日不在这里，翁主若情愿，能够去我宫里看看几位帝姬。”
花宜抱着一束粉白花枝插入冻青釉双耳瓶中，顺手拿起一把剪刀利落地剪去多余的枝叶，“朱氏被废，她位临中宫，这便是繁华无极，也是她现在心中所求。”
长主道：“儿臣晓得了，会多教诲慧生。”
长主听她如此言语无忌，不觉微微沉下神采，道：“慧生。”
我忍不住笑道：“太后，您这位外孙女果然娇俏聪明，叫人爱得很。”
是年仲春，远嫁凉州的真宁长公主归宁而来，带着年方十六的承懿翁主，归省看望病重的太后。此举亦为玄凌的一点孝心，皇后屡遭贬斥，几近如被软禁冷宫，太后不免表情不豫。为了欣喜太后病心，玄凌星夜派人接回真宁长公主与她独一的女儿承懿翁主。
长主笑靥如花，“你喜好便去吧，别吵着淑妃才好。”
我缓缓摩挲着茶盏，饮下一口蜜露，“我们本身明白了，就不会坐以待毙，事光临头束手无策了。”我起家略略清算妆容，“真宁长公主已到，我们也该去拜见了。”
我在某日听花宜提及宫人们关于“怀玉而生，繁华无极”的传言以后，不觉笑问：“花宜你说，甚么才叫繁华无极？”
我屈膝，“长主万福。”
槿汐悄悄在她额头一叩，“目光越来越佳，只是口太快，恰如这把剪刀一样。”
“这位便是淑妃罢。”真宁凝眸于我，半晌，启唇轻声笑道：“淑妃公然是美人胚子，望之不俗。”
三四月的上林苑，春光富强漫天匝地，牡丹含娇，海棠如锦，碧竹盈盈，梧桐风媚。太液池上有三三两两的宫眷顶风荡舟，举目处鬓鬟旖旎，裙裾翩翩。更兼气候晴雨不定，湖上风景淡妆浓抹总适宜。若到烟霭濛濛的日子，更添潋滟情味。
“娘娘，此事已经过不得本身了。局势所逼，你再不想做皇后，旁人都会觉得你对后位志在必得，你再推委，旁人都会觉得你惺惺作态。旁人若如许想，就不会停了对娘娘的算计。”
“剪花急能够再剪过，但有些事她一步步推着做了，一定能事半功倍。”我看着槿汐，“若真如花宜所言，胡蕴蓉心中所求得以实现，我们会如何？”
德妃牵着胧月逗着檐下一只鹦哥儿，笑吟吟道：“此番长主回宫归宁，天然是要承欢于太后膝下。只是承懿翁主到该降落的年纪了，凉州偏僻之地，如何能挑得出一名好郡马来。”
踏出殿门，身后簌簌的树叶相触声里传来真宁细精私语之声，“的确相像，但是两人的气韵却迥然有异了。”
“美色是人间最可贵也最易逝去的东西，不止你母亲，连哀家也非常迷恋。你去照照镜子，如果喜好本身年青面貌，你也是迷恋美色之人呵。”
面前的少女明艳若朝阳春花，还带着未脱的天真稚气与自小养尊处优的娇气，眉眼之间秉承了她母亲与太后的刚毅之色，这便是被封做“承懿翁主”的陈慧生。她与我见过礼，衔着猎奇的笑意打量着我，“即便远在凉州，我也听闻淑妃之名，公然名不虚传，能在母舅身边承宠多年的必不会是平常色彩，难怪有人背后称淑妃为‘妖姬’。”
我淡淡一笑，“我没有胡蕴蓉那样傻。大家都道皇后高贵无匹，母范天下，以是千方百计前仆后继。但是谁晓得，天下女子至尊之位便是皇后，谁登上这个位子，高处不堪寒，不免成为众矢之的。为保后位天然也要不择手腕，可儿人的眼睛都盯着皇后，你目前不出事不代表白朝也不出事，常常朝不保夕。以是，我是断断不肯做皇后的。”
玥朱紫彼时亦在旁，恭恭敬敬道：“若论福分，谁会似夫人怀玉璧而生这般有福分呢，夫人才是后福无穷。”
太后极是畅怀，“你的小妹玉娆不也是如此？哀家看慧生与九王妃或者志趣相投。”
慧生笑得如银铃普通，“淑妃好风趣，母舅和你说话必然感觉很风趣，不像旁人端方来端方去闷得慌。实在‘妖姬’有甚么不好？我母亲活力起来也叫我‘摧民气肝的小孽障’来着，我晓得母亲是心疼我。旁人如何背后里群情淑妃你，也不过是妒忌罢了。”
至此，宫中流言愈多。中宫不稳，怀玉璧而生的胡蕴蓉颇得存眷。宫中之人多科学，极信赖所谓“红光满室，带香而生”的异象。且红光与奇香都是虚无缥缈之物，怎比一块玉璧那么实在可托。更何况，来日中宫若真是虚悬，出身贵戚的胡蕴蓉是后位的上上之选。因而，宫中一时风向两转，除了柔仪殿以外，胡蕴蓉的燕禧殿亦是来往趋奉之人盈门。
我给金架子上的鹦鹉添了些净水，不觉含笑，“太后只得这一名长公主，若非为了边地安宁，如何肯叫她远嫁。她们母女连心，一拍即合，天然要好好为翁主挑一名乘龙快婿了。”
真宁长公主的驸马陈舜为大周远戍吉州，保定一方安宁。真宁长公主自生养承懿翁主后便落下了病根，不宜长途繁忙，又连着数年边地不靖，如此已有十数年未曾入京了。
慧生拍动手笑道：“极好。”说罢又看长公主，“毕竟要母亲答应才算。”
太后的感喟似轻落的鸟羽，“阿温和顺心肠，皇后去之甚远；阿宜的心霸术算，阿柔各式不如。”
我心中惊诧，不知她是真的口无遮拦还是借机挑衅，只好浅笑道：“绝代妖姬亦不是大家都做得的，我自问没有如许的本领。若旁人非要如许群情，我也只好觉得皇上就是镇妖塔或是得道高僧，能够把我紧紧镇住。”
“母亲就会如许说，我何尝不晓得母亲心疼我才宠我呢。”慧生穿戴一袭郁金香色真珠旋裙，一笑起来真似一朵郁金香临风轻摆，非常可儿。
有一把清澈动听的声音俏生生在耳边响起，“母亲，你方才如何看淑妃看了如许久？”她如水明眸在我面上清澈亮流过，“淑妃的确很美，本来母亲也迷恋美色的。”
庄敏夫人好听曲，按例择了一班善歌的宫女在湖边顶风而唱，陪在她身边的是玄凌新宠的一名玥朱紫，便是畴前的李秀士。李氏一门夙来与晋康翁主家有些渊源，又有些余势在朝中，迎入宫便赐了秀士之位。李氏初入宫时并不得宠，——她当年不过是玄凌顺手一指才被选入宫。时至本日，与她一同入宫的风景无穷的琼朱紫早已香消玉殒，姜氏小产后虽还得宠却也大不如前，这些日子来，倒是李氏陪侍玄凌的日子多了起来。蕴蓉亦曾为此事笑言，“像玥朱紫这般的才叫后福，琼朱紫这般张扬入宫，还不是连一天的福分都没有享上。”
长主牵过那少女，笑着抚她的肩膀，“慧生，见过淑妃吧。”
芳若通报了我来，太后笑吟吟抬开端来，“都是一家人，早该见一见了。”
花宜侧头沉吟，“娘娘是说奴婢剪花太急？”
颐宁宫中尚温馨，约莫宫中妃嫔还未获得真宁长公主归宁的动静，一时髦将来拜见。我打了帘子出来，太后正起家坐在榻上拉着一名少女的手问长问短，榻边坐着一名盛装的中年女子，神采极是亲热。
我才起家，慧生也已经如小鸟儿普通飞出去了。
槿汐双手奉上一盏樱桃蜜露，盏中醉颜普通的深红更加衬得她双手瓷白，“除非是娘娘本身，不然任何人做了皇后都容不下娘娘这般会危及后位的宠妃，何况您另有子嗣。胡蕴蓉之前再如何与娘娘井水不犯河水乃至有同气连枝的默契，待皇后身份已定，她待娘娘，不会比畴前朱氏好上三分，以她的心高气傲，恐怕娘娘处境更艰巨。”
我屈膝向太后存候，满面笑容道：“恭喜长主返来。”
她柔嫩的手掌托住我的手肘扶住，笑语温和，“淑妃是皇上心尖尖上第一要紧的人，更是孤的弟妹，何必这般客气。”
我不觉发笑，“有翁主这话，我今后也好说嘴了。还要多谢翁主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宁长公主，玄凌独一的同胞姐姐。真宁长公主身量苗条矗立，一袭深红翟纹素色曳地深衣，温婉中有清刚气。细心望去，倒很能看出几分太后年青时的姿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