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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未央旧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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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笑盈盈道:“莞妃礼数倒全面,畴前奉侍本宫簪花的端方倒一点都没错。”

玄凌一边捂脸一边道:“皇后那边甚么没有,你本身吃着就是。”

“容儿素擅制香,此便是她的手笔。也难为她,配了数千种香料才配得这古方,若换了旁人,必没有她这分细心。朕偶然不能安眠,闻得此香便会好受很多。”玄凌如此极口夸奖,便知这几年安陵容如何圣宠不衰,平步青云。我按捺住气性,只想着要叫温实初看过方能用此物。

声音如此熟谙,我鼻中一酸,口中如常道:“起来吧。”

剪秋忙道:“皇后娘娘正打扮呢,娘娘来得好早,请出来先坐坐吧。”

槿汐深思半晌,好言劝道:“娘娘晓得短长便可,事已至此,考虑今后要紧呢。”我点头,只叫槿汐去请了温实初来。

我谦虚地躬着身子道:“奉侍皇后是该当的,臣妾不敢健忘了端方。”

“既然失传已久,娘娘如何得知?”

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拨一拨我耳上的银嵌米珠耳坠,道:“去就去吧,如何打扮得如许素净,朕瞧着楚楚不幸的模样,一点妃子的华贵气度都没有。”

我微露赞叹之色,不觉含了一缕笑意,“此香原是南唐国后周娥皇所调,南唐国破后,此法失传已久,不知皇上那边得来?”

我含笑把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柔声细语,“臣妾毕竟只是妃嫔罢了,皇后母范天下,臣妾在她面前自该安守本分,谨小慎微,不敢张扬。何况天下间最华贵的就是皇后娘娘,臣妾如何敢在皇前面前过于豪华呢。”

我对镜扶正胡蝶押发,温馨浅笑,“这有甚么呢,臣妾候着皇后起来是应当的。现在皇后身子已经好了很多了,若还在病中,臣妾该当日夜奉养的。”

我含笑送他出去,方唤了小允子出去,直截了当道:“本宫回宫,宫中可有异动?”

我淡然一笑,“说甚么赔偿呢,皇上言重,皇上与臣妾之间没有如许生分的话。”我温直言毕,心下只迷惑皇后即便顺服玄凌,也只要情面上过得去便可,何必如此为我大费周章。

玄凌轻笑私语,“朕晓得你喜好赏莲,你有孕不便常常出门,朕便挪一座太液池到你宫里,勉强赏玩也罢。”

皇后见惯了争风妒忌之事,当下也不睬会,只温言向福嫔道:“既然如此,就叫太医好好照顾着,滟常在的身子也忒弱了,怎能好好奉侍皇上呢。”说着目光暖和转到我身上,“你们都得好好学着莞妃。莞妃已为皇上生下胧月帝姬,现在又身怀有孕,能为皇家连绵子嗣。莞妃,你有着身子要好好养着才是,少走动多安息,即便到了本宫面前,能免的礼数也就免了吧,有甚么不舒畅的从速要叫太医。”

注释:

我回过味来,突然轻笑,伸手看着指甲上鲜红的蔻丹,漫不经心道:“说本宫废妃之身回宫已是闻所未闻,又如此张扬奢糜,是祸乱后宫的妖孽祸水,是不是?”

我淡然道:“果然奇香,教臣妾想起棠梨宫的梨香满院。”

小允子赔笑不已,槿汐在旁道:“冬烘们只会满口酸话,拿人做筏子显本身廉洁,何必来哉?娘娘不必听这些话,要紧的是——”她目光微转,只朝颐宁宫方向看去。

我连连嘲笑道:“未央宫即便大修,也不至于奢糜如此,你没听得方才说皇后更着意添了很多么?我正想着她如何这般美意了,本来一面哄得皇上欢畅博了贤能的名儿,一面叫外头的人只觉得是我狐媚惑主,才引得皇上这般,更落实我祸水之名。”

(1)、汤沐邑:一指周朝供诸侯朝见天子时留宿并沐浴斋戒的封地。二指国君、皇后、公主等收取赋税的私邑。

小允子道:“皇上放心,贵嫔处有小伶子服侍。”

他神采动容,将我的手拢在他袖中。很久,他吻一吻我的耳垂,低声道:“朕先去母后处存候,你且沐浴换衣,朕早晨再来看你。”

剪秋忙见礼道:“是奴婢不好,没好好教诲着这些不懂事的。”她停一停,“也难怪她们眼皮子浅,娘娘离宫时她们还没进宫来服侍呢。娘娘不要活力才好。”

皇后停顿半晌,方笑道:“本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莞妃不必如许诚惶诚恐。”说着又嗔身边的宫女,“染冬还不快扶莞妃起来。”

玄凌只是笑,执过我的手,“再去看看你的寝殿,如何?”

日色明丽,落在皇后微有病色的脸庞上有些绯红的不谐,垂珠帘抹额上的赤金珠子流转下明丽的光芒,皇后的笑意忽而带了一抹光影的阴翳,道:“本宫记得莞妃出宫之时并没带多少东西,如何甘露寺中也有如许贵重的东西么?”

我推开珊瑚长窗,窗外自有一座后园,遍种奇花异草,非常素净都雅,知是平时游赏之处。更有花树十六株,株株矗立漂亮,此时夏初,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唯见**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我显赫回宫,阵容昌大,又怀着身孕,嫔妃们莫不恭谨承诺,唯有胡昭仪小巧的下颌微微一扬,转眼看向了别处。

玄凌但笑不言,只道:“嬛嬛,未央宫比之棠梨宫胜出百倍,你可喜好?”

他停一停,看我道:“你都晓得了?”

皇后对着日光细细瞧了,赞道:“公然是好东西。枷楠香木气味好,嵌金的做工邃密,那翠玉也通透,莞妃实在故意了。”皇后笑吟吟看我一眼,“东西还在其次,要紧的是mm的一番情意和聪明,晓得终有一日还能与本宫再见。”

小允子微微低头,“那起子娘娘小主说甚么,娘娘大可不必往内心去。倒是……” 他深思半晌,“传闻为了大修未央宫,外臣们骚动不止,上书皇上,连老相国死力反对,说……”

福嫔性子最浑厚驯良,又与滟常在居处邻近,便道:“回娘娘的话,传闻滟常在一夙起来不舒畅,是而不能来向皇后存候了。”

玄凌眼中很有赞美之意,柔声道:“即便皇后还病着,那里用得着你去呢。你好好安胎就是。”说话间,宫女已经鱼贯而入,奉侍着玄凌梳洗换衣。

我挽一挽发上的流苏,笑道:“昭仪有敦睦帝姬,这福分也是世人可贵的啊。”再谈笑也是寥落了。如此一来,世人也就散了。

他察看很久,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放心,这里头并没有麝香一类伤胎之物,反而梨香清甜,是上好的安神之物。”

如此谈笑晏晏,皇后慈爱,妃子恭敬。仿佛我与皇后一向敦睦,并无半分嫌隙。

我满心不悦,但是也不发作,只是和蔼浅笑,“本宫如何会和她们置气呢,皇后可起来了么?”

当下玄凌携我上辇轿,不过一盏茶时分便行至一座巍峨宫宇前,正门前“未央宫”三个金铸大字明晃晃地色采在日光下分外刺眼。仪门至正殿只一条两车宽的汉白玉道相接,两旁凿开池水腐败如镜,满种白莲,此时新荷初绽,碧绿圆叶莹莹的似能滴出水来,小小的莲花柔滑如小巧的脸庞,层层绽放如玉盏凌波,数百朵玉白花簇开在一起,仿若一捧捧雪铺成皓洁冰雪的路途。

我浅笑点头,“你看事倒清楚。”我指一指苑中牡丹,“没了芍药,牡丹就开得如许好。若旁的花花草草多了,牡丹天然没有了光彩。”我整一整衣袖,“我们出来罢。”

温实初温言道:“娘娘有孕不成再出此伤感之言,以免忧思伤身。听臣一句,既然返来了,那么不怕没有来日。”

皇后即使不测,却也非常客气,“莞妃起来吧,剪秋看茶。”见我坐下了,又道:“今儿不是月朔十五的大日子,没想到莞妃如许早就过来了。”

我不觉面红耳赤,寂然道:“宫中不准妃嫔擅用媚药利诱皇上,何人敢用此物?何况依兰花更是少见了。”我大是不美意义,拨着香炉中半透明的晶莹香料,转了话头道:“这鹅梨帐中香非常可贵,须以沉香一两、檀香末一钱细锉,鹅梨十枚刻去瓤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盖。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匀,梨汁干,才得香味纯郁。如缺了一合作夫,这香味便不纯粹清甜,安陵容如此苦心制得这失传已久的古方,不这些年擅专圣宠并非没有事理。”

我晓得是簪花的时候到了,见皇后伸手拣了一朵大红盛开的牡丹,我忙按着畴前的端方,从皇背工里接过花朵,端方簪于皇后髻上。

他表示我噤声,温言中有眷眷的歉意,“旁人的话不必记在内心,朕只是想极力赔偿你这些年的痛苦。”

我昂首,见皇后本日穿戴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衣,金线绣制的牡丹花在纱缎裙子上彩光残暴,与浅金云纹的中衣相映生辉。与我的繁复装束比拟,天然是雍容华贵的。也可见皇后即便平常装束亦是一丝不苟,克尽皇后之尊。

我唤上浣碧,含笑向皇后道:“臣妾在甘露寺修行,念念不敢健忘皇后一向以来对臣妾的体贴,是以日日祝祷,奉了佛珠在佛前开了光,但愿有朝一日能够馈送给娘娘,保佑娘娘岁岁安康。”

我愈发低头,几近要抵到他的胸口去,“臣妾身份难堪,外头有些话也在道理当中。何况臣妾的确不配住未央宫……”

我亲身把金镶玉束带束在玄凌腰间,盈盈望着他道:“皇上放心去早朝吧,如果迟了只怕又要听朝臣的聒噪。”

我心中一惊,胡昭仪说话怎如许大剌剌的,不自称“臣妾”,反而以“我”自称,可见是多么大胆了。而胡昭仪的话似有深意,一语话毕,福嫔微微红了脸低头下去,祥嫔亦是悄悄咬了咬牙。

我转首盈盈笑道:“睡得很好。只是臣妾方才回宫,本日必然要夙起向皇后娘娘存候才是。”

胡昭仪摇一摇团扇,巧笑道:“皇后瞧我说得如何?”说罢往案几上一撂扇子,道:“到底是福嫔性子最好,不但与祥嫔相处相安无事,连最难相处的滟常在也能说话,可见真真是个好人。”

我悄悄点一点头,送走玄凌,梳洗安妥,便带着槿汐与浣碧同去皇后的昭阳殿。

浣碧端了紫檀木托盘躬身走到皇前面前奉上,那是一串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枷楠香草本就贵重可贵,又难砥砺,这一串却颗颗打磨得非常光滑圆润,每颗枷楠香木珠子都是普通大小,上头都精雕细琢了嵌金福字,手串中心还坠了一块大拇指宽的蝙蝠形水绿翠玉串坠。

他脸上一红,微微迟疑,“倒不是相克,只是两物相遇会使身热忱动……”

我神采谦虚,道:“皇上怕臣妾因孕出斑,才叫拿这些东西养着。实在臣妾姿容粗陋,这些东西吃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为娘娘更增光彩。”

我忙起家谢过,世人闻言,皆是沉默低头,各怀苦衷。

皇后说得客气,但是话中隐有自伤之意。我仓猝跪下,“娘娘母范天下,如这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若娘娘说本身人老珠黄,那臣妾便是连鱼眸子子也不如了。”我再度叩首,“如果因为臣妾而让皇后出此伤感之语,那就是臣妾罪该万死了。”

皇后宫中按例是从不焚香的。青金瑞兽雕漆凤椅边有一架海口青瓷大缸,里头湃着新奇的香橼,甜丝丝的果香沁民气脾。我出来坐了一盏茶时分,闻得香风细细,珠翠之声玲玲微动,忙屈膝下去。昨日按品大妆,倒看不出皇后的病色,只觉端庄庄严。本日家常装束一看,公然神采有些黄黄的。一别四年,皇后固然保养得好,但是眼角也有了很多细纹,即便不笑也显而易见了。

不过一盏茶工夫他便到了,我也不言安胎之事,只把鹅梨帐中香取了出来给他瞧。

我柔婉垂首,低声道:“臣妾出宫时另有些私蓄,以此倾囊进奉娘娘也是应当的。”

胡昭仪媚眼一飞,似笑非笑向我道:“莞妃的福分,是大家都学的来的么。”

我唤浣碧来,“昨日皇上赏了很多补品来,太病院也进了很多滋补养眼的佳品,你去帮我挑出最好的来,等下和我一起送去给皇后娘娘。”浣碧轻巧应了,回身去筹办。

正殿为柔仪殿,旁侧各有东西别殿三座,楼阁数间,环抱成众星拱月状。李长引我与玄凌入正殿,殿中描画雕彩,居香涂壁,锦幔珠帘,穷极纨丽。模糊闻得椒香细细,恰是熟谙的椒房暖香。香意似细雨洒落,四周晕开,无所不及,兜头兜脑的袭来让人几欲迷醉。玄凌轻声叹道:“昔日椒房贵宠,今又在矣。可当不没嬛嬛了。”

皇后笑得亲热,“如此本宫更是要感激莞妃的情意了。”

我欣然抚过珊瑚雕栏,悄悄道:“昔年甄府鼎盛之时,本宫曾在一本古书中见过一次,现在人去楼空,即便书在也被虫蚁咬尽了。”

寝殿便在柔仪殿后,转过通天落地的云母神仙折花插屏,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普通。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庞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普通。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新鲜小巧,连花蕊也细致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普通,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弓足之奢糜。如此穷工极丽,饶是我自幼见惯繁华,又在宫中浸淫多年,亦不觉讶然称惊。

我恭谨道:“臣妾方才回宫,一心想来给皇后存候。本该昨日一回宫就来的,因此本日特来向皇后请罪。”

玄凌半是顾恤半是娇宠,抚这我的脸颊道:“若后宫诸位妃嫔都似你这般想就好了,朕公然没有疼错你。”

我向浣碧轻笑道:“比起我第一次来时,昭阳殿但是富丽了很多,大有气象一新的感受。”

我转首看着他笑,“若只一人长乐未央又有甚么兴趣呢?皇上可要陪着嬛嬛才好。”

我循分地笑着,“多谢皇后娘娘嘉奖。皇后母范天下,如日月自但是生光辉,臣妾怎敢与日月争辉呢。”

此时天气还早,晨光金灿明朗,照在昭阳殿的琉璃瓦上流滴下一大片耀目流光,连着雕栏玉砌也别有光辉。昭阳殿外花木扶疏,皇后最爱的牡丹盛开如繁锦,反射着清澈露光,姹紫嫣红一片,倒也非常都雅。

皇后环顾下首,忽而秀眉微蹙道:“滟常在呢?怎地本日又没来?”

“娘娘谨慎是该当的,”他略想一想,“只是微臣多嘴一句,此物用时并无大忌,只是点此香时房间断断不成放有依兰花。”

闲话间,各宫妃嫔一一到了,端妃、敬妃分坐皇后东西下首,我紧跟着端妃坐下,敬妃以后便是刚进了昭仪的胡蕴蓉,顺次坐下。嫔妃间相互见过礼,皇后道:“莞妃初初回宫,位份仅在本宫之下,与端妃、敬妃并列三妃。端妃与敬妃也就罢了,其他各位mm这几日里就该去莞妃宫里向莞妃存候见礼了。”

玄凌微微懊丧,“正为棠梨宫梨树奇佳却不能移植,才只好以此物代替。”

玄凌环顾好久,非常对劲,笑道:“佛前莲花开三朵,又尤以五茎莲花为珍。佛母诞子而落莲花,嬛嬛仁性佛心,莲花最是适合。”

我迷惑,“依兰无毒,此物也有安神之效,莫不成二者相克么?”

浣碧嘴角扬一扬,暴露几分不屑与恨意,“蜜斯当日初来之时乃是华妃当权,皇后节节退后,如此后宫当中但是皇后一人独大的天下,天然今非昔比。”

话音刚落,却见一个小宫女打了湘妃细帘出来,瞧着我打量了两眼,猎奇道:“这位小主是谁,畴前倒也没见过。”

(3)、潘妃是南朝齐东昏侯萧宝卷的宠妃,奶名玉儿。萧宝卷当天子的时候,为潘妃兴建的神仙、永寿、玉寿三座宫殿,穷奢极欲,在宫中凿弓足花以贴地,让潘妃在上面行走,称为“此步步生莲花也”。

玄凌闻言慨然,“论起对莞妃的知心莫若惠贵嫔。只是她送来了小允子,不知身边由哪个内监掌事?”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甘露寺佛家之地,想来娘娘总有去祝祷的一日,臣妾才做此私念。”我谦虚低首,“臣妾的一点小谨慎意,皇后肯笑纳臣妾就放心了。”

玄凌微微点头,我拨一拨戒指,似笑非笑道:“皇上久不去棠梨宫了吧?”

有和暖的风涌过,鲛绡帐内别有甜香绵绵透出。见我微微迷惑的神情,玄凌笑吟吟道:“不错,是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我才打扮伏贴,已闻声玄凌起来,他正斜靠在软枕上,瞧着我笑道:“如何起的如许早,是换了处所睡不惯么?”

一行数十宫女内监,为首的恰是小允子,他叩首道:“惠贵嫔听闻娘娘回宫,忙遣了主子返来奉养,怕旁人服侍着娘娘不惯。”

我粲然向他一笑,曼声轻巧道:“臣妾喜好皇上亲修未央宫的用心。”

我欠身屈膝,谦虚道:“柔仪殿如此豪华,臣妾不敢擅居,还请皇上让臣妾别殿而居。”

皇后眸中尽是暖和的笑意,“数年不见,莞妃还是那么会说话。”

皇后按着刺金袖口,和颜悦色笑道:“莞妃故意了。你有孕在身,又驰驱繁忙从甘露寺返来,是该好好安息。归正今后日日都要见的,存候也不急在一时。”说话间眼神深深从我隆起的小腹上掠过,很快又规复那种雍容澹泊的姿势。

却听一声欢乐的哽咽,“主子给莞妃娘娘存候。”

我笑而不语,只叫挽了一个宫妆最平常的快意高寰髻,簪一枝小巧的三翅莺羽珠钗,并一朵苗银胡蝶押发。衣裳也决计往低调里走,一件七成新的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衣。剪裁称身简练,花饰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连常见的衣领刺绣也一并略去,只在袖口疏疏绣几朵浅黄色的腊梅花。

皇后又向敬妃道:“现在莞妃返来了,敬妃你也该多带着胧月帝姬去莞妃宫里逛逛,到底莞妃是胧月的生母。等莞妃出产以后,胧月帝姬也该送回柔仪殿去,你这个养娘再亲,到底也比不上人家生母。”

李长忙笑着道:“是呢。论谁再得宠,这些年皇上也没再赐过椒房恩情呢。”

此时节风动莲香,全部未央宫沉浸在荷露清风当中,别有一番雅趣,我低低笑道:“皇上故意。”

皇后打量我两眼,浅笑道:“莞妃打扮得倒简净,看了倒很清爽。”

永无伤悲么?繁华簇锦之下,谁又了然谁的哀苦之心,红墙表里,只怕他终是要怨我了。

胡昭仪俏脸一扬,掩唇笑道:“滟常在身子娇弱,不是头疼脑热,就是这里疼那边痛的,如许娇贵的身子难怪老不能来向皇后存候。”

我盈盈看着玄凌,“皇上厚爱,臣妾已不敢接受。”

玄凌打个呵欠,笑道:“你倒故意,只是皇后身子还未大好,只怕你去得早了。”

玄凌扶住我,眸中沉沉尽是柔迷光彩,“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弓足不肯来。(2)萧宝卷给得起潘妃步步弓足的盛宠,朕又如何造不起一座玉寿殿(3)来。你在外头为朕受了很多苦,朕本日所做的,不过只能赔偿万一罢了。”他见我双眉微蹙,柔声开解道:“你不必心有不安,蕴蓉的燕禧殿也不啻简素,朕把柔仪殿比着四妃正殿的规制来建,算不得奢糜。你住着喜好就是。”他似想到些甚么,停一停道:“你无需顾忌宫中言语,未央宫各种安插皆是朕的意义,皇后更着意添了很多,无人敢妄论。”

敬妃乌黑恬美的眸子微微一转,不觉神采黯然了几分,口中还是恭敬道:“臣妾遵旨。”

我恭恭敬敬道:“臣妾给皇后娘娘存候,恭祝娘娘凤体安康,千岁金安。”

我欠身道:“皇后体贴,臣妾也不能太猖獗失了礼数。”

我一时冷静,叮咛了沐浴熏香,只静下心机等玄凌返来。

(2)、出自李商隐的《隋宫守岁》,咏隋炀帝宫中守岁的豪侈,有:“昭阳第一倾城客,不踏弓足不肯来。”汉成帝时赵飞燕住在昭阳殿,厥后多以“昭阳”指皇后或者宠妃;弓足花贴地,行走其上,用潘妃的典故。

正值外头的宫女折了新摘的牡丹花出去,**齐备,朵朵开得正盛,一应盛在一面大荷叶式的粉彩牡丹纹瓷盘里。绣夏跪在皇前面前道:“请娘娘簪花。”

李长双掌一击,有内监领着宫女鱼贯而入,满面含笑道:“娘娘现在位贵身重,主子好好选了些人手添在未央宫。”

我陪笑道:“皇后提及保养容颜一道,昨日臣妾回宫,见太病院送来珍珠养容丸和白术增颜膏,臣妾见都是好东西,不敢一人私用,特地拿来献给皇后。”

我笑得风雅得体,“皇后那边有多少都是皇后的,臣妾只是尽一点本身的情意罢了。皇上也不准么?”

皇后微微一笑,“莞妃故意,本宫如何会拂了你一片美意呢。”皇后看一眼盘中供上的东西,道:“都是好东西,莞妃刚一返来太病院就如此故意,可见是皇上预先叮咛了。”

如此一夜和顺,次日凌晨,我四更时分便起床打扮,槿汐在旁道:“娘娘起的好早,昨日礼节辛苦,怎未几睡一会儿呢?”

皇后看着我,笑意微敛道:“一晃四年,瞧着莞妃的模样,在甘露寺里来倒不改分毫,倒似更见风味了,当真连光阴仓促,都格外疼惜莞妃,全不似本宫人老珠黄了。”

话还没说完,剪秋已经闻声而来,“啪”一击拍在那小宫女后颈,喝道:“眼皮子浅的胡涂东西,这是柔仪殿的莞妃娘娘,嘴里胡咀甚么小主。”

他紧紧看住我,暴露几分欣喜的忧色来,兴趣盎然道:“朕为你建未央宫,便要你长乐未央,永无伤悲。”

我放下心中疑虑,“本宫也是万事谨慎为上。”

我冷眼看着,见她经验完,方含笑道:“不是甚么要紧事,奉告一句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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