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凉(三)
她如许说,瞬息间,我与她,皆是无言了。
身前的老梨树开了满满香花,不负春光怡但是在,仿佛凝了一树的冰雪皎玉。远了望去,似红色轻雾笼于半空当中。春光那样好,天气洁白,日色如金,花事富强。生生燕语明如翦,委宛滴沥的流莺飞起时轰动了天涯下贱转的晴丝袅袅,如此光阴亦被看得轻贱了。
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脊,没有再转头。
我咯咯笑,伸了手指刮她的脸,“眉姐姐不羞,就想着嫁人啦。”
(1)、杨贵妃有三位姐姐,皆国色,也应召人宫,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每月各赠脂粉费十万钱。虢国夫人排行第三,以天生丽质自美,不假脂粉。杜甫《虢国夫人》诗云:“虢国夫人承主思,黎明上马入金门。却嫌脂粉宛色彩,淡扫蛾眉朝至尊。”
眉庄眼角很有不忍之态,欲伸手握住我手安抚,犹疑半晌,毕竟还是没有伸脱手来。
我黯然不已,裙角曳过满地梨花堆积,迤逦出一道泪痕似的陈迹。我缓缓走出存菊堂,这个处所,我将好久不能来了。
我无法转头,轻声道:“姐姐,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
她不羞也不恼,只说:“嬛儿,我们的船要放得一样远,今后便嫁去一处,最好是兄弟俩,我们便能够和现在一样每天在一起了。”
如许静了半日,眉庄摇一点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没有生分不生分这一说。”她的眼睑缓缓垂下,“你归去罢。无事也不必再来了。”
我思考沉吟,瞻前顾后,到底也不敢全说了出来,只说:“姐姐三思。若本日不复慕容世兰华妃之位,只怕将来情势有变,她又居夫人之位也未可知。纵使姐姐本日得太后欢心,恐来日还是有力反对。”
身后存菊堂的大门“吱呀”微小着一声关上了。我再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注释:
春季如许好,可我内心,只感觉一层一层发凉。我凄然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了么?”
眉庄不解,神情便有些不耐烦,冷冷道:“她本日是华妃,明日成夫人难道更加简朴。”我欲再说,她却摆一摆手,阻了我的话,道:“好了好了。你老是有你的来由,我也有我的不明白。话不投机半句多了。”她顿一顿,神情锋利而冰冷,狐疑道:“莫不是你见汝南王和慕容一族势强,才要以华妃去奉迎他们?”
而眉庄,她是那样的孤单。音容笑容,到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无一不是孤单而寥落的。
我也当真起来,当真了半日,俄然笑:“做甚么要嫁给别人兄弟,眉姐姐嫁来我家做我嫂嫂不就好了。”
我甚么也说不出来。她与我坐得那样近,模糊是小时候,她和我并头坐着,一起叠了纸船玩。当时的水真洁白,跟天是一样的色彩,眉庄攥了我的手,谨慎翼翼一同把纸船放下水,她道:“乳娘说了,这船放水里漂得远,今后就嫁得远,漂得近,便嫁得近。”
(2)、唐玄宗词《好光阴》。
眉庄歪头想了半日,忽而又不对劲,“我嫁了甄哥哥,可你又要嫁去了别处,还是不能在一起呀。”
泪水恍惚了我的眼睛,幼时景象,历历如在面前,栩栩活泼难以忘怀。可现在眉庄在我面前,却只感觉我与她隔了那么远,向来没有如许悠远过。
眉庄抬头看着天,唏嘘道:“或许罢。我明白的太多,不明白的也太多了。”
我木然立起家,行至门外想起一事。固然是冒昧了,但是除了我不会有人对她说,因而又回身道:“姐姐,恕我饶舌一句。这宫里,有些豪情是不该有的。比如,别的男人的豪情。”
她眼神有些许的游离,悄悄道:“嬛儿。从小我们就在一处,我晓得本身才不如你、貌也有距,便立意修德博一个温婉贤能。你攻舞艺,我便着琴技,向来也不减色于你的。厥后一起入宫,你总和我相互搀扶,即便皇上现在不宠嬖我了,我也未曾嫉恨你半分。”她俄然凝神望着我,嘴角溢上一缕淡薄的笑:“但是不晓得为甚么,现在我看着你,总感觉我和你差了很多。你有皇上的宠嬖,有温太医的倾慕,有嫂嫂能够常进宫来看你,你的哥哥也在皇上跟前得脸。样样皆是对劲的了。”她的声音愈发轻微,仿若风声呜呜,“但是我,倒是甚么也没有的。”
眉庄的话掷地有声,我内心反倒放心了,道:“如此便最好了。姐姐不喜好我来打搅,mm便待得功成那一日再来吧。”
眉庄闻得此话,眼皮灼然一跳,似被火苗烫了普通,着意打量着我。她无声无息地笑了起来,“我不是傻子,也没有胡涂!这话,好好留着去劝你的温太医吧。于我,你算是白说了。”
我听到此处,满心满肺说不出的委曲难过,唤道:“姐姐——你眼中的嬛儿就是这般不堪么?她并没有忘了当日是如何落空腹中孩子的!”
我心底苦涩难言,仿佛生生咀了一片黄连在口中,那样苦,舌尖都是麻痹的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