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去（一）
陵容沉默听了好久，道一句：“甄大人不至如此罢。”
嫂嫂失声痛哭不已，举手抹泪时衣袖一松暴露几条紫青伤痕。我眼尖，一把卷起嫂嫂衣袖把手拉到面前，道：“这是如何回事？”
我忙回过神，笑道：“皇后与诸位姐姐雅兴，mm求之不得呢。”
陵容站在皇后身后，弯了一枝海棠花轻嗅，回顾细声细气道：“姐姐说的话就如敬妃姐姐手中的青梅，喜好的人便说是甜，不喜好的人就觉着酸涩。不过是大家的心机罢了。”
棠梨宫毕竟狭小了些，我进封贵嫔以后也未曾着意加以补葺，只把本来“莹心堂”的堂名换作了殿名，此时皇后带着四五个妃嫔，又盈盈立了一殿的侍女宫婢，云鬟雾鬓，香风影动，又命了年幼的宫女在天井里踢羽毛毽子，一时候莺声笑语续续不竭。
我又气又急又心疼，忙着摆布的人扶了嫂嫂起来，道：“现放着皇后和几位娘娘在这里，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模样成甚么体统！”
我一惊，与皇后互视一眼，忙问道：“这是为甚么原因呢？”
皇后忙道：“有了身孕的人了，究竟甚么事闹成如许？！”
自眉庄处返来，我便整天有些闷闷的，那日去皇后宫中存候，眉庄不久便先辞了辞职。我见她单身先去，只是冷冷酷淡的神情，也并未和我照面一句，心中很有些空落落的得志。
我微一凝神，如此曼妙的一双手，是如何调制那一碗置幼小生命于死地的苦涩汤药。固然那是华妃的孩子，身为天下之母却为保全夫君的皇位亲手做如许的事，是如何的爱或残暴？
我惶惑，如果设身处地换做是我，我可否下得了手，在汤药里插手一味红花或是别的？而这红花，是否和皇后现在殷红的指甲是一样的色彩？
我只是入迷，皇后道：“贵嫔如何在发楞了？不必为沈容华的身材耿耿于怀了。传闻贵嫔宫中海棠花开得极好，本日诸位姐妹得空，不如一起去你宫中闲坐吧。”
她的笑微有些讪讪的，顺手自盘中拈了一颗樱桃吃了，道：“好甜呵。”我微微瞬目，瞧着她但笑不语。
我冒充抬袖饮茶，微微举眸窥视皇后，但见她一双与玉白纤手十指尖尖，皆以丹蔻染就通澈的玫瑰色，极素净的一片片红，如剑荷的花瓣。双手尾指套的金镶玉护甲上嵌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子，微微一动，便如虹彩光辉划过。
那人奔至我面前，抬开端来一看，竟是嫂嫂薛茜桃。她悲呼一声：“贵嫔娘娘——”整小我都蒲伏在了地上。
因而一行人依依而行。殿阁中四周帷帘高高卷起，晨光熹微迷离，莹心殿前两株西府海棠开得遮天匝地，花丰叶茂，柔枝绰约，嫣红花朵英英如胭脂，缕缕香气由殿外缓缓溢进，充盈阁房，清暗香气甜美甘馥如樽樽美酒清泉，令人直欲醉去。
休妻是大事。特别是官吏世族之家，不成仅凭‘七出’之条就要休妻，必须高堂应允，族中共同议定。
欣贵嫔在一旁“嗨”了一声，快言快语道：“这算甚么男人！这就动上手了？谁晓得那孩子是如何掉的，再说生下来也不过是个贱胚子。甄夫人这另有着身子呢。”
我定必然，目光凝落在她身上：“安mm说得不错，大家——有大家的心机罢了。”
皇后合手而笑，兴味盎然，道：“海棠为花中佳品，娇而不媚，庄而不肃，非若他花冶容不正者可拟。贵嫔的棠梨宫的确是个绝妙的地点。”
话音未落，却见仪门下奔进一人来。我顿时喝道：“谁如许无礼！外头怎不拦住？不晓得皇后娘娘在这里么！”
嫂嫂大声悲哭，道：“夫君要休了我！”
欣贵嫔抿嘴儿一笑：“我们淑和帝姬现在五岁大，满嘴里咬着糖不放，也不如莞mm的嘴甜。”如此一说，世人皆笑了出来。
皇后微微一笑，道：“时气所感是小事，只是女人家身子娇贵，得要好好保养，别和端妃一样出了大弊端就不好了。”
嫂嫂见实在瞒不过，抽抽泣噎道：“为着我不肯，夫君还脱手了。”
嫂嫂被人搀起，我才看清她的模样，满面上风尘仆仆，哭得和泪人儿普通，一件宽松的绉绸外袍被揉搓得稀皱，四个多月的身孕体量一望即知。头发狼藉披在身后，固然混乱狼狈，但是双目灼灼有神，大师风采犹未散尽。嫂嫂见皇后和几位妃嫔皆在，忙整衣退开一步，施了一礼。但是一见我，眼中泪水滚滚落下，悲不自禁，哭道：“娘娘！请娘娘为妾身做主。”
她不提及端妃犹还能够，一朝提及，我突然想起那一日玄凌对我说的华妃小产一事是皇后亲身所调的药，端妃不过是枉担了浮名，内心不由得轰然一动，悄悄心惊。皇后一贯仁慈亲厚，并不苛待嫔妃以及她们所出的后代，固然我小产以后她也不过是袖手旁观，又荐了陵容奉侍玄凌，但是也未曾薄待于我。
皇后着湖水色寿山福海暗花绫衣，一双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凰步摇垂下拇指大的明珠累累而动，一手指着我笑道：“我们合宫的姐妹里，就莞mm说话最让人听着舒畅。”
皇后看了她一眼，和颜悦色道：“欣贵嫔性子急，不过有句话也在理，那孩子如何掉的还是个未知之数，如何好冒然就休妻。何况阿谁女子的孩子是甄大人的，莫非少夫人肚子里阿谁就不是么？这也未免太莽撞了。”
我的双颊盈满恬美的浅笑，向皇后道：“若非皇后娘娘当日指了这棠梨宫给臣妾，臣妾又安有本日美景可赏呢，正该多谢皇后娘娘。”
我害羞笑道：“欣姐姐说话最爱讽刺人，mm生性朴重，说的是甜话也是实话。这实话如果听在合心的人耳中，天然是舒畅的。若听在心有别意的人耳中，怕是公开里要抱怨mm了。以是mm老是获咎了人也不晓得。”
我劝道：“嫂嫂有话好好说罢，何必来。”因而命槿汐亲身安设了她坐下，我问道：“究竟是甚么事？皇后娘娘在此，嫂嫂尽管说了来，必然回为你做主的。”
我勉强浅笑，道：“约莫是时气所感，眉姐姐的身子总不大好，以是有些懒懒的。”
皇后见机知意，温言道：“沈容华比来对人老是这个模样，莞贵嫔你也不必往内心去。”
敬妃取了一枚青梅蘸了玫瑰浆汁，笑容恬和道：“莞mm这话又像是拐着弯儿夸人呢。”
嫂嫂一时语塞，却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随她一同出去的侍婢道：“传闻那边也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少爷日日嚷着要纳……阿谁女报酬妾入府，少夫人固然愤恚不过，为着她好歹怀了少爷的子嗣便去看她送些补品，谁晓得那女人非常放肆，对少夫人大大不敬。少夫人一气之下就推了她一把，当时她还神清气爽挖苦少夫人。但是本日一早竟闹了起来讲少夫人推了一把就小产了。少爷大怒顿时就下了一纸休书要休了少夫人。”
陵容方说完这一句，外头小连子出去道：“启禀各位娘娘。外头侍卫说甄大人来了，急着求见呢！”
正热烈着，忽闻得外头一声大哭，本来守在外头的宫女内监一同鼓噪起来，皇后隐然蹙眉，我压住不快之色，低声问槿汐道：“甚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