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幸（一）

对镜自照。悠长的烦闷和病痛使我瘦得与畴前判若两人，睡前换寝衣时，抬眼瞥见镜子里本身的锁骨，高耸的三排横亘在胸前。本身几近也惶恐。内心还不信。举起右手臂，臂上的镶碎祖母绿银钏几近能套至手肘，这副银钏做的时候便是小巧而称身，不过数月前，只能塞进一条手绢，现在看着倒是空荡荡的模样了。好久没有谛视本身，没想到瘦成如许，仿佛一朵秋风里在枝头寒噤的花，形销骨立。固然瘦下来，也是蕉萃，皮肤倒显出模糊的青玉色，半透明的轻青的玉，只是没有了玉的润洁光芒，倒像是蒙了一层尘灰似的。下巴更加的尖了，显得畴昔一双神采妩然的净水妙目似燃尽了火的余灰，失了灵动之气。如许的我，即便情愿呈现在玄凌面前，不过是得他几分怜悯，见他多了，反叫他讨厌，又有多少胜算呢。

我叮咛了小允子去，又对槿汐道：“莹心殿现现在空着，把捕来的胡蝶全放到暖阁的大琉璃罩子里去养着，暖阁里要多用炭火，务必使暖和如春。每日三次你亲身送鲜花入暖阁供胡蝶采食花粉。”我叮嘱完，又加了一句：“你定要亲历亲为，别人我都不放心。”

小允子和小连子竭尽尽力才在冬寒到来前找到了为数未几的二十几只胡蝶，那满是些光彩素净好看标胡蝶，粉红、浅紫、宝蓝、明翠和柠黄。我天然是对劲的，道：“天冷了。外务府这两日就要送来夏季里要用的炭。你去奉告姜忠敏，一应的绸缎衣料我们都不要，全换了炭火和炭盆来，再让他多送水仙和梅花。”

槿汐见我面色慎重，又受我如此重托，虽不明白我的企图，却也是更加细心顾问那些胡蝶。

当日有身时温实初给我的几张美容方剂重又找了出来，去太病院择选出端五时节折下的结实、畅旺的全棵益母草，须得洁净草上不能有灰尘的。颠末曝晒以后，温实初亲身脱手研成细末过筛，插手适当的水和面粉，调和成团晒干。选用一个密封好的三层款式的黄泥炉子，最底下的一层铺炭，中间的一层放晒干的药丸，上面的一层再盖一层炭，点上火，旺火煅烧。大火煅烧约莫小半个时候后，改用文火渐渐煨制，约莫一日一夜以后，取出药丸待完整凉透，而只要药丸色彩洁白细致的才是上佳之作。再以玉锤在瓷钵将药丸研成细末，过筛以后，再研再筛，越细越好，最后用上好的瓷瓶装好备用。

煅制药丸的过程非常庞大，略有差池药就会落空效力。这类药性良好的益母草，必然要在端五节收采，必然要全株的益母草，不能一点稍带泥土，不然就完整无效；煅烧的时候，切忌火力过猛，如果过猛药丸就会变黄变黑，几近无效；研锤也很讲究，以玉锤最好，鹿角锤次之——玉、鹿角都有津润肌肤、祛锼除瘢之服从，研磨时天然入药，恰好起帮助感化。而这类药丸磨成的细粉，每六十钱插手滑石六钱、胭脂六钱后调匀，每天迟早适当擦洗脸面和双手可治皯黯，退皴皱，令人皮肤光芒如玉。温实初过后见我容色抖擞，非常得意道：“这张方剂相传为唐朝则天女皇所创，号神仙玉女粉，女皇以此物虽八十而面若十八。”

我拿着天水碧的云雁细锦在身上比一比，微微一笑，道：“多谢姐姐教诲，本日之我已非昨日。”眉庄眸光亮亮，只吟吟瞧着我，道：“既有此心，事不宜迟啊。”

这话听来是有些夸大的，而是否为则天女皇所用也是传说，只是我的面庞的确是以而柔滑白净。

幸亏当日我在外务府汲引了姜忠敏，即便本日门庭萧瑟，皇恩淡薄，却不至于如刚入宫时一应的份例都有人敢剥削，乃至到了夏季若非眉庄布施，用的全都是有刺鼻浓烟的黑炭。也总算他还晓得要知恩图报，我宫里要些甚么，凡是他能做主的，都会送来。

眉庄有一日来，见我饶有兴趣的命报酬本身裁制新装，不由面露些微忧色。因我自再度病倒，便再无了调脂弄粉的闲情，整天素面朝天，各种富丽贵重的色彩衣裳和珠钗明环，一并支出了衣柜，既无“悦己者”可使我为之容，也算是为我胎死腹中的孩子服丧，尽一尽我为娘的情意。眉庄半含了笑意摸索着道：“但是想通了么？”

我并没有闲着。

我卷起袖子，亲身取了剪刀裁制新衣的腰身，低着头道：“姐姐别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