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四）

我的视野缓缓移出，定格在远处慕容妃的宫殿。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又会翻身而起再度获宠。我的孩子，不能如许白白死去。冷宫，亦不能成为我甄嬛老死的归宿。即便我要死，也要看着我所仇恨的人死在我的前面祭告我无辜早亡的孩子和姊妹。

我冷冷转过脸，用力盯着她带笑的脸。即便当初对丽贵嫔，我也没有如此仇恨。她被我的目光震慑，不免有些惊骇，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弯下腰来对道：“娘娘别瞪着嫔妾呀！莫非——你还觉得你是畴昔的莞贵嫔么？”

是，我是一个没有子嗣，也没有夫君疼惜的女子。我是这个深宫里的女子，一个已经落空了君王宠嬖的女子。我甚么也没有，独一有的，就是我腔子里这一口热气和我的脑筋，再没有别的能够依托，大家自危，大家朝不保夕，大家拜高踩低。

因为我没有君王的宠嬖，因为我在君王身上苛求少女期间胡想的爱情，因为我的心还荏弱且不敷防备，因为我天真并且老练。以是我不能为我的孩子和姐妹报仇；以是我被压抑，乃至被位分低于我的女子唾面热诚；以是我的境遇，离冷宫只剩下几步之遥。

回到宫中，我叮咛槿汐搬离了棠梨宫的正殿，把中间的饮绿轩打扫了出来临时居住。

奇耻大辱！我刹时紧紧闭上双目，敏捷转开的脸并不能避开她蓄意的唾面之辱，那一口口水落在了我的耳侧。她镇静的笑了，笑得对劲而猖獗，一边笑一边道：“贵嫔娘娘可不要活力啊，嫔妾是受昭仪娘娘命经验娘娘的，这一点口水就请娘娘笑纳吧。”

她笑着走了，笑声在浮泛的风声哭泣的永巷里格外刺耳。口水的温热在冷风里很快变得冰冷而干涩，潮湿渐渐滑落、渐渐被风干的感受使耳侧的皮肤有生硬的麻痹。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劣等宫人颠末，用冷酷、猎奇而轻视的目光扫视过。

我用柔嫩的棉布细心擦拭“长相思”的每一根琴弦，微微一笑道：“我本来就是个不应时宜的人啊。”浣碧无言，也不敢再深劝。

够了，已经充足了。我不能被人踩到灰尘的底处；冷宫的气象让我触目惊心；而芳嫔的苦楚悲惨，更不能成为我的将来。

陆昭仪施施然分开，秦芳仪跟从两步，转头道：“贵嫔娘娘现在没有身孕，是跪不坏身子的，想来无妨。”她的话如芒刺直扎我心扉当中，蓦地又回想起那一日在宓秀宫难言的伤痛，顿时神采僵在了那边。秦芳仪说着媚然一笑，做出了一个让我震惊又悔恨非常的行动，她悄悄启樱桃红唇，“扑”地一声将一口口水唾在我面上。

看管我的宫女燕儿有局促的不安，小声道：“娘娘，要不起来吧？奴婢不会说出去的。”我点头，也没有效手去擦拭耳边的口水，只是还是跪在风口，保持着腰身笔挺的姿式，脑筋中是近乎残暴的沉着。

回顾，朱阑玉砌以外。天涯，一弯冷月如钩。

懒懒把眉笔一抛，头也不回对他们道：“胡蝶，也是分歧现在时宜的吧？但是我必然要，并且，必须充足标致。”他们是不会拂逆我的设法的，固然我的设法看起来如许心血来潮，分歧道理。

几今后，我叮咛了小允子和小连子帮我去捕获这个时节已经很少有的胡蝶，他们对我奇特的决定有些不测和吃惊，道：“胡蝶不是春季这个时节的东西啊。”

我神采安静，看着这个实在与我春秋相仿的宫女，漠漠一笑：“你会因为你现在的善心获得好报。”她听不懂，脸上只是一种纯真的不安和局促。

我微微一笑，就让我这个不应时宜的人来演一场不应时宜的戏吧。

浣碧劝我道：“饮绿轩处所局促，何况又阴凉，夏季乘凉是最好的，这个时候住出来怕不太应时宜吧。”

我不会再为男人的薄幸抽泣，也不会为少女梦中的情爱伤神，更不会对她所悔恨的人容忍不发。如许的我，将更合适活在在冷酷而残暴的后宫里。

我单独分开。

我俯在妆台前，细心形貌远山黛的眉型。现在的我，已经用不上螺子黛如许高贵的画眉物事了。远山眉，那是客岁，玄凌为我亲手画就的，多么情义绵绵。实在我并不如何喜好，我的眉毛合适的也是柳叶眉。只是现在，我一笔一笔划得非常工致和经心。还是要依托他的宠嬖的，是不是？我自嘲。如果没有爱，我就要许很多多的宠，多得足以让我在这个后宫里好好存活下去。

半个时候已经到了，对峙站起酸疼的腿，清算衣裙，端方仪容。燕儿扶住我，低声歉意道：“娘娘刻苦了，我们娘娘常日里并不如许的。”

耳边的口水我没有擦去，让它留着便了。让我服膺这一刻屈辱的感受，来日，她们会因为热诚我的快感而支出沉重的代价。

我的悲伤和低沉已经充足了。对着陆昭仪跪下去的阿谁避世哑忍的甄嬛已经死了，站起来的，是另一个甄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