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月宾（下）

端妃很久不再说话，用心看湖中大小红鲤优游。我亦折一枝翠绿杨柳在手把玩，拂了长长的柳枝教唆水中若游丝样的侬侬水草，胶葛成趣。端妃留意看着小鲤鱼尾随大鲤鱼身后游行，不觉语气有顾恤之意，悄悄道：“温仪帝姬非常敬爱，可惜倒是命途多舛。”

我听得说得伤感，不觉大异，道：“娘娘合法盛年，何必说如许不吉的话。”

（2）、出自《半夜歌》。全文以下：侬作北辰星，千年无转移。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描述男人负心薄幸。

我晓得端妃多年无子，于子嗣题目上特别敏感，安慰道：“娘娘宅心仁厚，常日也该多多保养，贵体安康才气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与帝姬。”

她再不说下去，向我道：“此事是针对婕妤而来，婕妤善自保重。本宫能够护你一时却不能事事如此。”

我谦道：“娘娘讽刺了。”

依礼站于一旁等肩舆畴昔。端妃见我，唤一声“停”，搭着宫女的肩下轿道：“很巧。不如婕妤陪本宫逛逛。”

她持续说：“曹琴默这个孩子本是生不下来的，她怀的不是时候。出产时又是早产，胎位不正，几近陪上了一条性命。以是皇上对这孩子格外垂怜。”她感喟，“这宫里的孩子看似高贵，实在三灾八难的比外头的孩子多多了。”

我半屈膝道：“那嫔妾就不打搅了。恭送娘娘。”

玄凌亲身送我回宜芙馆方才回水绿南薰殿措置政务。

她定定神，方和顺道：“婕妤才是真正仙颜，难怪皇上那么喜好你。”

注释：

略坐半晌，估摸着端妃走得虽慢也该颠末宜芙馆前镜桥了，遂带了槿汐渐渐走出去。果见端妃坐在肩舆上渐渐行来。

我道：“那日仓猝竟未瞧见娘娘向娘娘存候，真是失礼，望娘娘恕罪。”

我迷惑看她，“娘娘信嫔妾是明净的？”

我道：“是。娘娘之言句句在理。嫔妾明白。”

我暗自咋舌，不想端妃看似荏弱，性子却如此刚硬，不由对她渐生好感。

依言应允。一起桐荫委地，凤尾森森，渐行渐远，四周沉寂只闻鸟鸣啾啾。贴身侍女远远跟从，我半扶着端妃手臂，轻声道：“多谢娘娘本日为嫔妾得救。只是……”

未免心底不平，问：“莫非没有埋头只爱一人的天子？”

“无妨。本宫只是闻声歌声动听，才在宫门外小驻半晌细心聆听。”她嘘叹，复而含笑：“安美人的歌声真年青，叫本宫感觉这时候竟流逝得如许快。”

她扶着一竿修竹歇在湖边美人靠上，“那日见婕妤神采仓促，却有忧愁之色，不晓得何故？”我略一游移她已道：“婕妤不肯说也不要紧。本宫固然平时不太与人来往，但宫中之事也略有耳闻，并非一无所知。”

端妃苦涩一笑：“承婕妤吉言。只是本宫恐怕没有这个福分了。”

端妃一口气说了很多，气喘吁吁，脸上仍然撑着笑容：“先帝钟爱舒贵妃到如此境地，还不是有太后和诸位太妃，又有这很多后代。君心无定更胜平常男人，你要看得开才好。不然只会身受其苦。”

（1）、尾生抱柱：尾生是讲究信义的典范，“尾生与女子期于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尾生抱柱而死。”——《史记-苏秦传记》

端妃略显欣然，突然微露嫌弃神采：“满天神佛只晓得享用香火，何来有空管一管世人痛苦。何况如果小鬼难堪，只怕神佛也保不住你。”

我偶然把玩着裙上打着同心结的丝绦，眺望湖光山色，半湖的莲花早已是绿肥红瘦，有凋残之意。我只是冷静不语。

说话间端妃喘气越来越短促，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摸出个瓷瓶来喂她吞下两粒墨黑药丸，陪笑向我道：“回禀婕妤小主，娘娘服药的时候快到了。”

端妃道：“在理不在理是其次，婕妤明白才好。”

她的笑容淡薄如浮云，温文道：“我见你单独从桐花台方向而来颠末我宫门口，细算时候就晓得不会是你。”

她浅笑：“那里还仙颜呢？”说着目光紧舒展在我面庞上。

我听她说的奇特，少不得浅笑道：“端妃娘娘何出此言？帝姬固然体弱，但也是金枝玉叶，有神佛护佑。”

她勉强浅笑点头，挣扎着扶了小宫女的手上了肩舆一起而去了。

她点头，许是身材不适，声音更加微小，“不必。病中残躯不便见人。何况……”她委宛看我一眼，悄悄道：“本宫与婕妤不见面只会多有裨益。”

我虽不解，但是深觉端妃为人办事别有深意，亦出其不料。遂点头道：“是。”

我被她瞧得不美意义，轻唤：“端妃娘娘。”

或许她身有暗疾不适合有身，不免暗自为她可惜。

她仰首望天，幽幽道：“如得此愿，月宾甘心折寿十年。”说罢转首凄楚，容色在敞亮日光下薄弱如一张白纸，“恐怕本宫就算折寿半生，亦不能得偿所愿了。”

我笑道：“娘娘合法盛年仙颜如花，怎也感慨光阴呢。”

端妃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云淡风清，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步摇在鬓角上亦是生冷的祖母绿色彩，淡薄光晕，“婕妤何必如此伤感。本宫本是避世之人，有些话本来不需本宫来讲。只是婕妤应当明白，古来男人之情，不过是‘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2）罢了，何况是一国之君呢？婕妤若难过，只是难堪了本身。”

我道：“是。谢娘娘操心全面，嫔妾有空自当过来拜访娘娘。”

她只是前行，半晌道：“你不必谢本宫，本宫要帮你自有本宫的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