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签（上）
“老瞧着那针脚，眼睛酸。”
槿汐见我如此说，忙撇开话题道：“小主看书累了，刺绣可好？”
槿汐神采微微一变，正要出声禁止，我立即侧头望住她，她只得不说话。
两人一齐谢了恩，世人看了一会才垂垂散去。
我“唔”了一声只悄悄坐着。正巧佩儿在窗外与小允子低语：“怎的小连子本日下午返来神采那样倒霉？”
槿汐面色丢脸的很，只皱着眉想要出去。见我面色如常，也只好忍着。
小允子一作揖，弯下腰道：“多谢姐姐，姐姐做的鞋咱如何敢穿，必然日日放床头看着念着姐姐的好儿。”
心中又羞又乱，仿佛被人揭露了苦衷普通，慌乱把书一合，又恼了起来。我与他身份有别，何来“夫君”之说，更何来“三星”？莫名间又想起温实初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来，“啪”地把书投掷在了榻上。槿汐听得响声唬了一跳，忙端了一盏樱桃凝露蜜过来道：“小主但是看得累了，且喝盏蜜安息会儿吧。”
我道：“既做了，连小连子那双也一道做上。”
我镇声道：“大家射中都有份数，强求又有何益。”
回到宫中还早，见一宫的内监宫女满院子的忙着给花树灌溉、松土。不由得笑道：“梨花才绽了花骨朵儿，你们就急着催它着花了。”
我欢乐道：“果然么？我刚才只顾着往里走，也没细心看，是该一同去瞧瞧。”宫人们都年青，我这么一提，谁不是爱热烈的，一齐拥着我走到堂外。公然碧绿枝叶间有几星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初染，望之绰约如处子。尚未着花，却暗香模糊扑鼻。我笑道：“前人《群芳谱》中记录：海棠有四品。即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海棠花开固然鲜艳动听，但普通的海棠花无香味，只要这西府海棠既香且艳，是海棠中的上品。”
小允子当即接口道：“小主博学多才，主子们听了好学个乖，到了别的主子面前说嘴，多大的面子。”
两人说了一会子也就各自忙去了。我心中微微一刺，既打动又难过，脸上只假装从未闻声，只淡淡说：“既然外务府忙，姑息着用也就罢了，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事。”
小允子急道：“小声些，小主还在里头，听了可要悲伤的。”
想想是个好主张，也只要这个好主张，道：“你去筹办些点心吃食，命品儿她们去一同请了小主们过来。”小宫女们巴不得热烈，当即提了灯一道去了。
槿汐面上微微暴露难色，“小允子已经去过了，想来这几日便会过来。”
只听佩儿狠狠啐了一口道：“外务府那班混蛋如许不把小主放在眼里么？夏季的时候剥削着小主份例的炭，要不是惠嫔小主送了些银炭来可不是要被那些黑炭的烟气熏死。现在更加没法无天了，连补个桌子也要挤兑人！”
小允子抬头看着她笑道：“流姐姐如果笨口拙舌，那咱就是那牙都没长齐备的了，如何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说嘴啊。”
“闷得慌，也不想弹。”
佩儿奇道：“不就为那桌子要上些漆的原因，如许颠三倒四的跑了几次也没个成果？”
我让她起来，叹道：“后宫中人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也不过是平常之事，他们何需求把我这久病无宠的小主放在眼里。我们循分着度日也就罢了。”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我点点头，“宫中事件烦琐，他们忙不过来晚几日也是有的。”
流朱笑得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揖都作下了，可见我是不能赖了，定给你好好做一双。”
小允子“嘿”一声，道：“还不是去了趟外务府，没的受了好些冷言冷语返来。”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夫君？子兮子兮，如此夫君何？
我笑着在他脑门上戳了一指，引得世人都笑了，流朱笑道：“就数小允子口齿聪明能逗蜜斯欢畅，更加显得我们笨口拙舌的不招人疼。”
槿汐冷静半晌，眼中莹然有泪，道：“小主若非为了这病，以您的容色才学，一定在华妃之下。”说罢神采略略一惊，自知是讲错了。
槿汐低声道：“是。”
小允子道：“好姑奶奶，你且忍着些吧！为着怕小主晓得了内心不痛快，小连子在跟前服侍的时候可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你好歹也给瞒着。”
“你晓得甚么？”小允子声音压得更低，愤然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说小连子几句也就罢了，连着小主也受了排揎，说了好些不干不净的话！”
我一饮而尽，还是心浮气躁，百无聊赖。我一眼瞥见那红漆的五蝠奉寿桌子上班驳剥落的漆，随口问道：“这桌子上的漆不好，怎的外务府的人还没来修补下再刷一层上去。”
“那奴婢捧了筝来奉侍小主操琴。”
转眼到了夜间，用了膳便坐在红漆的五蝠奉寿桌子前翻看《诗经》。窗外月华澹澹，风露凝香，极静好的一个夜晚。《诗经》上白纸黑字，昔日念来老是吵嘴含香，本日不知怎的，心机老是恍恍忽惚。月色如绮，窗前的树被风吹过，微微摇摆的影倒映在窗纸上，仿如是或人颀长的身影。神思游弋间，仿佛那书上一个一个的字都成了乌黑的瞳人，夹在杏花疏影里在面前狼籍不定，一层静一层凉。心机陡地一转忆及白日的事，那一颗心竟绵软如绸。面前烛光滟滟，流转反应着衣上缎子的光彩，才叫我想起正身处在莹心堂内，垂垂定下心来。只不知本身是如何了，面燥耳热，顺手翻了一页书，倒是《绸缪》（1）：
我昂首看着她道：“今晚这话，我从未闻声过，你也没闻声过，出去不准指责他们一言半语。”槿汐应了。我叹一口气道：“跟着我如许的小主，的确让你们受了很多委曲。”
流朱被他哄的对劲，“这么会哄我高兴，赶明儿做双鞋垫好好犒赏你。”
槿汐察言观色，在侧道：“小主嫌长夜无聊闷得慌，不如请了惠嫔小主、安小主与淳小主一同来抽花签玩儿。”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相逢？子兮子兮，如此相逢何？
浣碧满脸笑容的走上来道：“蜜斯，本日可有丧事呢！堂前的两株海棠绽了好几个花苞。”
佩儿的声音强压了下去，愁道：“可如何好呢？今后的日子还长，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姑息着也就罢了，但是小主……既在病中，还要受这些个闲气。”说罢恨然道：“阿谁黄规全，仗着是华主子的远亲的确放肆得不知天高地厚！”
槿汐仓猝跪下，孔殷动容道：“小主何必如许说，折杀主子们了。奴婢跟着小主，一点也不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