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嬛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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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嫔妃在内,出去回话的是芳若。夙来宫人御前应对声色不得溢于言表,芳若只不疾不徐道:“启禀皇上,惠嫔小主溺水了。”

略静一埋头神,换了一曲《山之高》(2):

“已经八日了。皇上在前朝已经政务繁忙,六宫若成为怨气所钟之地,不啻于后院起火,只会让皇上烦心。”他悄悄听着,只是沉默的神情,我持续说:“皇上若专宠于我而萧瑟了其他后妃,旁人不免会群情皇上男儿凉薄,喜新忘旧。”双手蜷住他的衣衿,语中已有哽咽,“臣妾不能让皇上因臣妾一人而烦心,臣妾不忍。”说到最后一句,语中已有哀恳之意。

此时风露清绵,堂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英英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明霞,铺陈如雪如雾。月色冷酷如白霜,只存了模糊迷蒙的表面。

联袂进了莹心堂,槿汐等人已沏好一壶新茶,摆了时重生果恭候,又有随身的内监替玄凌更了衣裳。见世人退下掩上了门,我微微蹙眉道:“皇上这一走,悫妃许会难过的。”

总有七八日没在棠梨宫里过夜了,感受仿佛有些冷淡。换过了寝衣,还是半分睡意也无。内心好像空缺了一块甚么,总不是滋味。悫妃,悠长不见君王面的悫妃会如何喜不自胜呢?又是如何在委宛承恩?

“唔。朕叫你‘嬛嬛’好不好?”

悄悄一翻身,夹了花瓣的枕头悉悉索索的响,不想惊醒了玄凌,他半梦半醒道:“如何醒了?”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你有苦衷?”

像是想起甚么,挣开他的度量,轻声疑道:“皇上不是去看悫妃了么?如何来了棠梨?”

琴声淙淙,只感觉灯馨月明,满室风景旖旎。

“臣妾没有小字,都叫臣妾‘嬛儿’。”

低垂臻首,瞥眼瞥见椒泥墙上烛光掩映着我与玄凌的身影,心如海棠花般胭脂色的红,悄悄的“恩”了一声。

还隔着半丈远他已展开了双臂,双足一动扑入他怀里。他的金冠上有淡薄的露水,在月下折出一星明晃晃的光。手悄悄抚着我的肩膀,“如许让朕心疼,叫朕如何放得下你?”

依言起家,试了试调子,朝他妩然一笑:“实在嬛嬛弹得不算精美,眉庄姐姐琴技远在我之上,还需她不时点拨。”

他怔了一怔,仿佛是没听清楚我的话,半晌方道:“你方才唤朕甚么?”

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轻风拂起长发,像纷飞在花间的柳丝,枝枝有情。我只是悄悄站着不动,任风卷着轻浮的衣袖拂在腕骨上,如有似无的轻。偶尔有夜莺滴沥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2)、《山之高》:选自《兰雪集》。宋朝女墨客张玉娘作。全文以下:“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故堪。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来去,千里相思共明月。”上半阕表达相思之情,情志不渝,下半阕写拜别变故,相逢难期,忧思难明。

我亦闭上双目,再不说话。

注释:

巡巡几遍,流朱不由得猎奇道:“蜜斯,这曲子你如何翻来覆去只弹上半阕?”

方发觉本身说错了话,脑中一凛似有冰雪溅上,顺势屈膝下去,“臣妾失礼……”

他终究说话,“你要如许站多久?”却不回身,听得他走得近了,靴子踏在满地落花之上犹有轻浅的声响。嘴角扬起一抹含笑,他公然来了。倏忽把笑意隐了下去。缓缓的回身,像是乍然见了他,游移着唤:“皇上。”

懒懒的靠在玄凌身上,他的声音似饮了酒样沉浸,吻细细碎碎落在颈中,“朕方才瞧了你好久。嬛嬛,你站在那海棠树下,恍若九天谪仙。嬛嬛,弹一曲《天仙子》罢。”

未成曲调先有情,不过断续两三句,已觉大是不吉。预言普通的句子,古来宫中红颜的薄命。仿佛是内心隐蔽的惊悚被一枚细针锋利的挑破了,手指轻微一抖,调子已然乱了。

他握住我的手指,佯装薄怒,“更加大胆了!罚你再去弹一首来折罪。”

玄凌的手一分分加力,脸颊紧紧贴在他锁骨上,有点硌的疼。他的足绕上我的足,有暖意袭来。他阖上双目,很久才道:“晓得了。”

他展目道:“惠嫔么?他日再听她好好弹奏一曲吧。”

玄凌披衣起家,对我道:“你不必起来。”方朝外淡然扬声:“出去。”

“不准对朕扯谎。”

揽着我身材的手松开了几分,目光轻漫,却逼视着我,“如果朕不肯呢?”

心机付在琴音上,端倪不动,淡淡道:“我只喜好这上半阕。”

流朱不敢多问,只得捧了一盏纱灯在案前,悄悄侍立一旁。弹了好久,广大的衣袖滑落在肘下,月光隔着窗纱清萧瑟在手臂上,仿佛是在臂上开出无数乌黑的梨花,泠然有微明的光芒。指端隐有痛苦,翻过一看本来早已红了。

夜间还是是我侍寝。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因心中有事,就寝便轻浅,一醒来再也睡不着。宠幸过分,锋芒毕露,我已招来华妃的不满了。一开端势头太劲,只怕后继不敷。如同弦绷的太紧轻易断折是一样的事理。

“臣妾闻声外头下雨了。”细雨打在殿外花叶上,清脆的沙沙作响。

我晓得他会肯,六宫妃嫔与前朝多有盘根错节的干系,牵一发而动满身,他不会不肯。心下一阵黯然,如同殿外细雨绵绵的时气,渐渐才轻声开口:“皇上是明君。”

我晓得他来了,熟谙的龙涎香模糊浮在花香中,甚么香也遮不住他的。他不出声,我亦只是站着仿若无人之境。

推开琴往外走。月白漩纹的寝衣下摆长长曳在地上,软软拂过空中寂然无声。温馨扬头看天,月上柳稍,本日已是十四了,玉轮满得如一轮银盘,玉辉轻泻,映得满天星子也失了常日的色彩。实在,并不美满,只是看着如同美满了的罢了。明日方是端庄的月圆之夜,月圆之夜,天子按祖制会过夜皇后的昭阳殿。冷眼瞧了大半年,玄凌待皇后也不过如此——的确是相敬如宾。只是,太像宾了,流于相互客气与尊崇。每月的十五,应当是皇后最期盼的日子吧。如此一想,不免对皇后生了几分怜悯与怜悯。

别过甚“噗嗤”一笑,颊上如饮了酒般热:“皇上如许说,臣妾无地自容。”以指玩皮刮他的脸,“堂堂君王至尊,竟学人家‘听壁角’?”

(1)、李白作,诗写一个宫女由得宠到得宠的悲剧运气,与诗题的“怨”字紧相干合。

才要睡下,门上“笃笃”两下响。内侍尖细的嗓音在门外恭声唤道:“皇上。”

再忍耐不住笑:“那臣妾亦明日再做贤妃罢,去处悫妃姐姐负荆请罪。”侧一侧头,“四郎,你想听我弹甚么曲子?”

十五入汉宫,花颜笑春红。君王选玉色,侍寝金屏中。荐枕娇夕月,卷衣恋东风。宁知赵飞燕,夺宠恨无穷。沉忧能伤人,绿鬓成霜蓬。一朝不对劲,世事徒为空。鹔鸘换美酒,舞衣罢雕龙。寒苦不忍言,为君奏丝桐。肠断弦亦绝,悲心夜忡忡。

怨歌行,怨歌行,宫中女子的爱恨向来都不能太着陈迹,何况是怨,是女子大忌。又有甚么好怨,是我本身要他去的。不能不如此呵……

我猛地一惊,一把翻开帐帘失声道:“四郎,眉姐姐是不懂水性的!”

我微微点头,“并没有。”微蒙的橘红烛光里,长发如一匹黑稠散在他臂上枕间。

玄凌无声而笑,在我耳边悄悄道:“昏君自有昏君的好处——朕明日再做回明君罢。”

转过身去靠在他胸前,明黄丝绸寝衣的衣结疏松了,暴露胸口一片清冷肌肤。我抬起手渐渐替他系上,“皇上,臣妾惊骇。”

“没有报酬难臣妾。”心中颇觉酸苦,但是这话不得不说,终究也一字一字吐了出来:“雨露均沾,六宫平和,才气连绵皇家子嗣与福泽。臣妾不敢专宠。”

推他一推,退开两步,死力正色道:“臣妾说了,皇上是圣明的君主。”

是夜,玄凌公然没有再翻我的牌子。小允子一早探听了,天子去看已悠长无宠的悫妃,应当也会在她那边过夜了。固然不测,但只要不是我,也就松了一口气。

玄凌有些不耐烦:“甚么要紧事?明日再来回。”

他一笑:“看过她了。走过来见今儿的月色好,想来瞧瞧你在做甚么。”他的唇轻贴在我的额头,“朕若不来,岂不是白白孤负了你的《山之高》。如许好的琴声,幸亏朕没有错过。”

“皇上待臣妾如许好。臣妾……”声音渐次低下去,几近微不成闻,“皇上可听过集宠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

那内侍游移着答了“是”,却不听得退下去。

他的手已经挡住了我的跪势,哈腰半抱在怀中抱了起来,眼中有一闪奇特的我从未见过的明耀的光芒,“很好。如许唤朕,朕喜好的很。”他把我抱在膝上,语气温软如四月春阳煦煦:“你的闺名是甄嬛,小字是甚么?”

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长目微睐,有重重笑意:“你舍得推朕去旁人那边?”

他的口气淡淡,“有朕在,你怕甚么?”

或许是刮风了,重重的鲛绡软帐轻浮非常,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起无声穿帘而来,帐影轻动,红烛亦微微摇摆,照得玄凌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双足暴露在锦被外,却偶然缩回,有凉意一点一点伸展上来。

“明君?”他轻哼一声,喉间有凉薄意味,像是他常用来复苏神态的薄荷油,那样凉苦的气味。

我劝道:“皇上无妨听听吧,许是要事。”

怅怅的叹了口气,顺手拨弄青玉案上的一尾凤梧琴,琴弦如丝,指尖一滑,长长的韵如溪水悠悠流淌,信手挥就的是一曲《怨歌行》(1)。

玄凌的声音微微透出凌厉:“如何?有人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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