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一）
“对荣宠繁华只要有一丝的羡慕和瞻仰，这身似冷宫的日子便捱不了好久。我已对她加意提点，想来不出日，她必然有所定夺。”话毕心有愧怼，欣然叹了口气，向槿汐道：“我是否过分，明知她心有牵念，仍引她往这条路走。”内心更加难过，“我引她去的，恰是我夫君的床榻。”
我没有说出更多的话，因他已展臂紧紧搂住我。
我感喟，眼角不由潮湿，“我何尝不明白。皇上现在对我非常宠嬖。但是因了这宠嬖后宫中有多少人对我虎视眈眈，我只要一想就后怕。”情感垂垂冲动，“但是我不能没有皇上的宠嬖，只要他的宠嬖才是我在后宫的保存之道。不！槿汐，他也是我的夫君我的夫君啊。”
“但是”，槿汐又道：“陵容小主沉寂好久，仿佛偶然于皇上的宠幸。”
我点头道：“不错。皇后高华、华妃素净、冯淑仪端庄、曹婕妤沉寂、秦芳仪和顺、欣贵嫔爽快，后宫妃嫔各有所长，但都系着王谢，是大师闺秀的风采。而陵容的小家碧玉、清爽风韵恰是皇上身边所贫乏的。凡事因稀而贵。”
槿汐道：“小主有小主的无法。请恕奴婢多言，现在小主虽得皇眷顾，但是一无子嗣可依、二是华妃娘娘复兴、三又少了眉庄小主的搀扶，看似风景无穷、实则伶仃无援，这光荣岌岌可危。”
连日来的风波胶葛，心神怠倦，终究无声沉默地抽泣出来。
眼泪温热，落在暗红的绸面上像一小朵一小朵色彩略暗的花，洇得丝绸更加柔嫩。
“小主，奴婢本日僭越，多有冲犯，还请小主体恕。”
我想，或许为了他。我能够再有勇气和她们争斗下去，哪怕……这争斗永无尽头……
幽幽感喟：“夸姣的面貌尚且不及暮色中的乌鸦，还能带着昭阳殿的日影返来。陵容如此顾影自怜，自伤出身。我看了也不免伤情。只是，她终究也有了对君恩的期盼。我不晓得这于我于她是不是真正的功德？”
这三天，陵容没有来宜芙馆一步，遣了人去问候，也只是菊清来回：“小主似是中暑了呢，这几天都没有起床。”
他的手指轻按住我的唇：“朕怕你惊骇……”
槿汐道：“陵容小主歌喉委宛，远在当日妙音娘子之上，加上小主本性谨小慎微、和顺寂静，想必会得皇上垂怜。”
他低首，冰冷的唇轻柔触及我温热濡汗的额头，在这温情脉脉的一刹时，仿佛找到现世的半晌安宁。
他的身上有被雨水打湿的陈迹，湿漉漉的触觉让我烦躁惶恐的心垂垂趋于安静。
倏然如醍醐灌顶，神态突然腐败，双手扶起槿汐，推心置腹道：“固然要多谢你。我虽是你小主，毕竟年青，一时沉不住气。你说的不错，与其将来大家与我为敌，不若搀扶本身能够信赖的人。他是君王，我必定要与别人分享。不管是谁，都实在不该因情误命。”
“奴婢才疏，听来仿佛很有感慨出身之意。”
槿汐肃了神采道：“还请小主三思。皇上不但是小主您的夫君，也是后宫统统娘娘小主的夫君。”
“小主本就难于定夺是否要助陵容小主，既然陵容小主有了这点心机，小主也可不必烦恼了。”
侍女们一个个被我赶了出去。越惊骇，越不想有人目睹我的软弱和难过。
我点点头，“你可听过这一句‘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我淡淡听了，只命人拿些消暑的生果和药物给她，半句也未几说。
心中缠绵无尽，“皇上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我的夫君。轻重缓急我内心明白，但是对陵容我不忍，对皇上我又不舍。槿汐，我实在无用。”
是夜是十六追月之夜，玄凌宿在华妃宫中。半夜时电闪雷鸣，轰轰烈烈的焦雷自低徊的天涯滚过，带来的闪电照得天涯顷刻敞亮如白天，随便是更深的暗中。忽忽的风吹得窗子“啪啪”直响，我“哇”一声惊醒，守夜的晶清忙起来将窗上的风钩挂好，紧闭流派，又点上蜡烛。
“奴婢记得。陵容小主非常欢乐，不似平常。”
四周只是一片水声，落雨潇潇，清爽甜美的水气四散满盈，只余干净的天水冲去这人间的肮脏，悠长来的闷热，垂垂消弭于无形。酷热好久，终究能睡一个好觉……
槿汐眸中微微发亮，“槿汐必然相伴小主摆布。”
昂首看天，铅云低垂，天气暗淡，燕子打着旋儿贴着湖水面上飞畴昔了。仿佛酿着一场大雨。晴热好久，终究要有一场大雨了。
我悄悄蜷卧于榻上紧紧拥住被子。从小就怕雷声，特别是电闪雷鸣的黑夜。在娘家的雷雨之夜，娘都会搂着我安抚我；而进宫后，如许的雷电交集的夜晚，玄凌都伴随在我身边。
回到宜芙馆，槿汐问我道：“小主如许有掌控安选侍必然能获皇上宠嬖？”
我略微迷惑：“那华妃……”
我不肯再想更多。
“你说呢？”我浅笑看她。“旁观者清，实在你很清楚。”
第一天畴昔了，第二天也是，已经第三天了。
他低声感喟，让我依偎于他怀中，回身背朝窗外，为我挡去刺目标电光。他轻声低语：“朕被雷声惊醒，俄然想起你惊骇雷电交集的雨夜……”
有人走来，悄悄扒开我怀中紧拥的丝绸薄被。我骇怪转头，轻唤：“四郎……”
“悠长以来的确如是。但是经对她父亲安比槐一事，她已经很清楚在宫中无皇上爱幸只会让别人轻视凌辱她的家属。她是孝女。你可还记恰当日我赠她素锦一事？”
现在晚，想必是华妃正在委宛承恩、浓情密爱吧。
槿汐直挺挺跪下，“小主实在无需妄自陋劣。先前华妃娘娘有丽贵嫔、曹容华互助，现在只剩了曹婕妤在身边，但是秦芳仪、恬朱紫、刘良媛等人一定没有投诚之意。而小主一人实在急需有能够信赖的人加以援手。不然陵容小主的父亲将成为小主家属的前车之鉴。”眼中微见泪光明灭：“小主如果连命也没了，又何求夫君之爱。这才是最要紧的轻重缓急。”
我感慨道：“流朱浣碧虽是我带进宫的丫环，但是流朱的性子太急、浣碧固然谨慎……毕竟年青没颠末事。以是有些事我也实在没法跟她们说。能够拿主张的也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