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下）

三月二十六，历书上半年来最好的日子，我与冯淑仪同日受封。凌晨，天气还没有亮，莹心殿里已经一片繁忙。宫女和内监们捧着礼盒和大典上公用的的仪仗，来往穿越着，殿前的石道，铺着长长的大红色氆氇，专为妃嫔册封所乘的翟凤玉路车，悄悄等待在棠梨宫门前。

如许对镜自照，也有了端肃华贵的姿势。

流朱在一旁笑嘻嘻道：“现在只是封贵嫔呢，蜜斯就嫌头上金饰重了，今后当了贵妃可如何好呢？传闻贵妃册封光阴头上的钗子就有十六支呢。”

奉旨为我梳髻的是宫里积年的老姑姑乔氏，她含笑道：“娘娘的额产生得真高，奴婢为那么多娘娘梳过甚发，就属娘娘的高，现在又有了身孕，可见福泽深厚是旁人不能比的。”

册贵嫔与昔日册封分歧，以往册封不过是玄凌口谕或是发一道圣旨晓谕六宫便可。贵嫔及以上的妃子在宫中才算是端庄的崇高位分，需祭告太庙，授金册、金印，而正一品四妃的金印则称之为“金宝”。只是太庙只在祭天、册后和严峻的节庆才开启。常日妃嫔册封，只在宫中的太庙祠祭告略作意味便可。

待得妆成，我悄悄侧首，不由道：“好重。”

所戴簪钗有六树，别离是金錾红珊瑚福字钗一对，天保磬宜簪一对，最出彩的是一对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步摇。步摇本是贵嫔及以上方能用，固然玄凌早犒赏过我，但是本日方能正大光亮地用，步摇满饰镂空金银花，以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为华盖，镶着精琢玉串珠，长长垂下至耳垂。天保磬宜簪上精美的六叶宫花，小巧的翡翠珠钿，垂落纤长的坠子，微微地晃。如此还不敷，发髻间又装点红宝石串米珠头花一对，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头花一对，方壶集瑞鬓花一对。

吉时，我跪于敬妃冯氏身后，于寂静厉穆的太庙祠祭告，听司宫仪念过四六骈文的贺词，册封礼正副史户部尚书李廉箕和黄门侍郎陈希烈取硃漆镂金、龙凤文的册匣，覆以红罗泥金夹帕，颁下四页金册，敬妃为八页金册。然后以锦绶小匣装金印颁下，金印为宝篆文，广四寸九分，厚一寸二分，金盘鸾纽。敬妃与我三呼“万岁”，复又至昭阳殿参拜帝后。

我只是笑而不答，伸展双臂由她们为我换上号衣，蕊红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拖摆至地，织金刺绣妆花的霞帔上垂下富丽的珍珠流苏，整件长衣绣一只极长的七彩鸾鸟图案，自胸前越肩一向迤逦至裙尾散开如云。袖口亦有繁复的捻金穿珠刺绣，作成一寸来阔的真珠穿花织绣花边，微微暴露十指尖尖的白净。腰间系青红双色的富丽绶带，又在臂上缠上银朱色的镜花绫披帛。

我端坐在妆台前，方才梳洗结束，玄凌身边的内监刘积寿亲身送来了册封礼上所穿戴的衣物和金饰。遵循礼法，册封礼上皇后梳凌云髻,妃梳望仙九鬟髻,贵嫔梳参鸾髻,其他宫嫔梳快意高髻，宫人梳奉圣髻。我便梳成端庄谦恭的参鸾髻。

我与敬妃低头三拜，恭谨答允：“承教于皇后，不堪欣喜。”

宫中的女子都信赖，额产生得越高福分就越大。我本自表情镇静，听她说的讨喜，更加欢乐，便让人拿了赏钱赏她。

皇后的神采严厉而端穆，口中朗声道：“敬妃冯氏，莞贵嫔甄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此后修德矜持，敦睦宫闱，勤谨奉上，连绵后嗣。”

昂首，见玄凌的明黄色缂金九龙缎袍，袍襟下端绣江牙海水纹，所谓“疆山万里”，连绵不断。再昂首，迎上他和暖如东风的凝睇我的眼眸，心头一暖，不由相视会心浅笑。

我转头嗔道：“胡说甚么！”

乔姑姑笑着道：“女人说的极是呢！娘娘生下了皇子莫非还怕没有封贵妃那一日么？宫里头又有谁不晓得皇上最疼的就是娘娘呢。”

皇后穿戴广袖密襟的紫金百凤号衣正襟端坐于玄凌身边，袖口与衣领微露一带金红绢质中衣的滚边，杏黄金缕月华长裙卓然生色，乌黑素锦底杏黄牡丹斑纹的锦绫披帛安好流泻于地，更加衬得她仪态崇高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