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清河(上)
我瞧了他两眼,方含笑道:“黄公公辛苦,实在这差使随便差小我来就成了,还劳公公亲身跑一趟。去崔顺人那边领些银子吧,就当我请公公们喝茶。”
黄规全道:“现在天还不热,一到了三伏日子,在殿里放上冰窖里起出的冰块,那才叫一个舒畅透心。皇上一早叮咛了咱外务府,只要小主一觉热顿时就用冰。主子们哪敢不消心。”
他诺诺点头而去。我见他去了半晌,理了理鬓发衣裙对浣碧道:“我们也畴昔吧。”
心底悄悄叫一声好!海东青出自辽东,体型虽小却非常凶悍彪悍,喙如钢钩翅如铁,健俊远胜于平常鸟禽。能一箭射落两只并贯穿四目,箭法之精准凌厉实在令人叹服。
流朱轻笑道:“就算华妃不倒,这宫里又有谁敢对我们蜜斯不殷勤。”
承平行宫依着歌鹿山山势而建,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异化湖泊、密林,宫苑景色取南北最好的名胜融于一园,风致大异于紫奥城中。
承平行宫本是由前朝景宗的“好山园”改建而来,此处依山傍水,景色极佳。到了我朝,天下承平国富力强,在好山园的旧景上连续修建亭台馆阁,历经近百年,终成为范围最盛的皇家御苑。
只闻得头顶“唿”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抬头见一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非常,迅疾没入棉堆般疏松的云间。
后宫随行的除了皇后以外只带了六七个平日有宠的嫔妃。曹容华也在其列。华妃失势,曹容华虽是她的亲信倒也未受连累,多数是因为她常日虽在华妃摆布却性子温馨的原因。何况昔日那位丽贵嫔最是放肆暴躁的,一静一动,反而显得曹容华招人喜好了。并且玄凌膝下后代未几,除了早夭的以外只要一名皇子和两位帝姬。而曹容华便是皇二女温仪帝姬的生母。温仪帝姬尚不满周岁,起居饮食固然有一大堆乳母宫女奉侍,可还是离不了生身母亲的悉心顾问。
安息了一会儿,重新打扮匀面,才挟了浣碧渐渐往玄凌寝殿走。过了翻月湖上的练桥、镜桥、幽风桥,穿过蜿蜒盘曲,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便是长长一条永巷,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
进了园中远远见有侍从簇拥一抹颀长的湖蓝背影消逝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以后,那背影如春山青松般远逸,有股说不出的散逸之态。心中猎奇不由多看了一眼。
“曹容华陪侍圣驾。”
玄凌选了清冷安好的水绿南薰殿作寝殿。皇后天然住了仪制能够与之比肩的光风霁月殿,眉庄喜好玉润堂院中一片碧绿竹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便拣了那边住。我生性最是怕热,玄凌又舍不得我住的远,便想把我安设在水绿南薰殿的偏殿,日夜得以相见。只是此举未免太惹眼,怕又要引来风波,少不得直言推却了。因而玄凌指了比来的宜芙馆给我住,开门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冷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舒畅恼人。
浣碧亦忍不住赞成:“好箭法!”
不远处掌声喝彩雷动。有内侍仓促跑过来拣了那两只海东青,见我在忙行了礼问安。我不由问道:“是皇上在园子里射猎么?”
住在承平宫中总感觉比宫里无拘无束些,固然只是后宫还是这后宫,只是挪了个处所罢了。但是此次西幸避暑,太后嫌发兵动众的费事,又道大哥之身埋头礼佛不觉畏热,便还是留于宫中。固然进宫已半年不足,但太后非严峻节庆从不出颐宁宫半步,平日存候也只见帝后与皇子皇女,嫔妃非召不得见。所乃至今仍未见过太后一面。但是太后昔年贤明我曾听父兄多次提及,以是心中不由对她多了一分畏敬钦慕之心。现在不与太后居住一宫,仿佛幼年离了严父去外祖家一样,多了好些轻松随便。
乍进宜芙馆,见正间偏殿安排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南花,蕊白敬爱。每间房中皆放有一座风轮。黄规全打了个千儿满面堆笑:“皇上晓得小主生性爱香,为避暑热又不宜焚香,是以特命主子取新奇香花,又放风轮乘凉取香。”公然风轮转动,冷风习习,清芬满殿。
我点了点头道:“快捧了海东青去罢。禀报皇上,说我马上就到。”
那内侍陪笑道:“王爷箭术精美,皇上也赞不断口呢!”
黄规全道:“是。皇上等会子怕是要去射猎。小主可歇歇再渐渐畴昔。”
到了蒲月中,京都气候更加酷热,因京中夏季暑热,历代天子每年六月前皆幸西京承平行宫避暑,至初秋方回銮京都。玄凌倒是不怕热,只是祖制如此,宫眷亲贵又不耐热的居多,以是一声叮咛下去,外务府早就安插的安妥。玄凌亦循例率了后妃亲贵百官,浩浩大荡的台端出了都城,驻跸承平行宫。
闻得“清河王”三字,情不自禁想起春日上林苑中与玄凌初见,他便自称“清河王”,不由得勾动心底和顺情肠,表情愉悦。我见那箭矢上明黄斑纹尾羽,浅笑道:“皇上公然好箭法!”
玄凌公然细心殷勤。心中微微打动,转头对黄规全道:“皇上隆恩。你去回话,说我等下亲身畴昔谢恩。”
倏然有暗影远远从天涯缓慢直坠而下,本能的今后退开数步。有重物压破花树枝叶轰然坠地,激得灰尘飞起,异化着羽毛和寥落的花叶扬在氛围里,有凛冽的血腥气直突入鼻。定睛一看,却见一箭贯穿两只海东青的领袖,竟是穿四目而过。那海东青尚未死绝,坚固如铁的翅膀扑腾两下终究不再动了。
内侍恭谨答道:“清河王来了,皇上与王爷在射猎呢。”
我浅笑道:“这体例倒是巧,皇上真真是操心了。”
华妃固然失了玄凌好感,但是位分还是三妃之首,皇后也安排了她来,只是她在达到西京之前半步也不下车,决计避开了和世人见面的难堪;端妃在病中更是受不得一点热,固然车马劳累,但是也随众而来,只是独居一车并不与我们照面。而陵容与淳常在从未得宠,史美人得宠已久,都仍留居宫中不得随驾。陵容谨小慎微,淳常在年幼懵懂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史美人为了这事怄了好些日子的气,连我们出宫到底也没来相送。
成日在宫里与人周旋,乍离了朱红百尺宫墙,挑起车帘便可见到稼轩农桑、陌上轻烟,闻着野花野草的清爽,顿感觉身心放松,表情也愉悦了很多。
华妃失势后,宫里倒是温馨了很多。没了面前这个劲敌,我与眉庄都松了一口气,只放心固宠。华妃落空了协理六宫的权力,门庭天然不及昔日热烈,她在多次求见玄凌而不得后倒也不吵不闹,除了每日必须的晨昏定省以外几近足不出户,对统统嫔妃的窃保私语和冷嘲热讽一应充耳不闻。
也只是不测罢了,与我没甚么相干,随口问他:“另有别的人在么?”
黄规全仓猝道:“小主这话主子如何敢担负。主子们能为小主经心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断断不敢再受小主的赏了。”说着忙打千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我微微一愣,素闻清河王耽于琴棋诗画,性子土闲云野鹤,不想箭法精准如此,实是大出料想以外。
黄规全阿谀道:“别的小主娘娘那边全没有。小主现在这恩宠但是宫里头一份儿的呢!”
我看她一眼道:“就顾着说嘴,去折些新奇荷叶来熬汤要紧。”
有内侍迎了上来道:“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等待小主。”说罢引了我畴昔。
佩儿看着他的身影在一旁道:“华妃一倒,这家伙倒是学了个乖,现在但是夹着尾巴做人了,恐怕那里不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