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三)
我含笑谢过,望着这几根油盐炒枸杞芽儿,一时心中翻覆,如打翻了五味瓶儿普通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本身就是那几根油盐炒枸杞芽儿,被油炒,被盐渍,几经翻滚才被入了味儿,被置放在这邃密的刻花鸟兽花草纹莲瓣青瓷碗中,做出一副正得其所的姿势。
我望着窗纱上浮起残暴彩色的阳光,不由道:“辛苦?只怕来日的辛苦更是无穷无尽呢。”秋阳近乎刺目,刺出眼中两行清泪,和着方才在玄凌面前的强颜欢笑,变成了各种不堪的委曲,忍耐着蒸发在袅袅如雾的檀香轻烟里。
槿汐垂目看着本身脚尖,道:“西南战事愈胜,恐怕这件事提得越短长。这是迟早的事,小主得早早筹办起来,才气有备无患。”槿汐神采恭谨的答:“本来眉庄小主得幸时皇上曾成心让她学着六宫事件,只是一来华妃娘娘压抑得紧,二来眉庄小主那么快就出了事,这事儿也就搁下了。”
一顿饭吃得辛苦,胭脂鹅肝在嘴里也是感觉发苦没有味道,却不能在玄凌面前失了神采,要不然就算策划了甚么也不便全面行事,决不能因一时愤恚而因小失大。只一味显出贤惠温良的神采,为他布菜,与他谈笑。才心知在宫中“贤惠”二字是如何的辛磨难捱,为保全这名声竟连一分痛苦也不能说,不能露。感慨之余不免佩服皇后的功底,与华妃之间仿佛华妃占尽机锋,但是不管赢与输,她几近从不表示在神采上,老是一副淡定的模样。而这淡定之下,是如何的悲哀与酸楚,要在日复一日的清冷月光里磨蚀和果断成冷酷的雍容……
我默不出声只是入迷,右手知名指和小指上戴的金护甲“嗤啦嗤啦”划着梨花木的桌面,留下淡淡的红色迹子。俄然“笃”敲了一下桌面,冷冷道:“怨不得皇上这件事办的叫人寒心,华妃家世薄弱,又有军功,绝对不成小觑了。面前是对于畴昔了,只怕将来还要旧事重提。”我恨恨,“现在就敢冤我毒害帝姬,将来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力,还不晓得是个甚么景象,只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槿汐晓得我不欢畅,遂摒退了世人,端来一杯茶轻声道:“小主喝点茶顺顺气……”
我紧紧抿着嘴听她说完话,道:“眉庄是我们一起进宫这些人里最早得宠的,皇上天然另眼相看。可惜我得宠的晚资格不敷,陵容就更不消提,出身更是不好。才刚你也闻声了,皇上的口风里竟还没有要放眉庄出来的意义……”
槿汐陪笑道:“不怪小主活力。温仪帝姬的事畴昔没多久,皇上就要规复华妃娘娘协理六宫之权,未免太叫人寒心了些。”
我冷眼瞧着她,道:“你也瞧出来了。”
初秋的阳光暖和不逊夏季,纱窗里漏下的明光斑斓,映着身上的绫罗珠翠和屋中的宝器琳琅,拂了光辉一身光影,语法衬得一腔苦衷暗淡不明。旧事倒影如潮,历历涌到心头,期近将到来的风雨争斗之前,于清冽似碧的茶水中,突然看到玄清云淡风轻的笑,仿佛他仍然指着一株小小开白花的夕颜笑问:“你不晓得这是甚么花么?”我心中是记得的,那小小白花泛动出的波纹,浮泛在我心头。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在一个繁华的夏末星夜,目睹了我的埋没的孤单和哀伤。
槿汐冷静思考道:“外人倒也罢了,只怕家贼难防。小主别怪奴婢多嘴,本日早膳上浣碧女人未免太聪明了些。”
槿汐道:“奴婢明白,只是小主已经明白还要与浣碧女人朝夕相对假装不知,小主未免捱得辛苦。”
我深深地吸气,心中苦楚带着深重的委曲和惊怒,却另有一种怆然的清澈:帝王家本是如此,我又何必祈求于他。
槿汐想了想,谨慎道:“那匹湖蓝绸缎小主还要赐给浣碧女人么?”
我怒极反笑:“赏。天然要赏。你再把我妆台上那串珍珠项链一并给她。皇上摆了然没把她放入眼里,我倒要瞧瞧这蹄子还能生出甚么事来!”
正想着,玄凌夹几根油盐炒枸杞芽儿在我碗中,和顺笑道:“这个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好不轻易用完了早膳,李长来禀报说内阁众臣已在仪元殿御书房相侯很久。见他仓促去了,方才沉着脸回到莹心堂,渐渐进了西里间。
我微一咬牙,作势要将茶碗向地上掼去,想一想毕竟是忍住了,将茶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搁,震得茶水也溅了出来。我怒道:“很好。一个个都要欺到我头上来了!”
我渐渐摩挲着光亮的茶碗,深思半晌道:“我瞧着华妃不会直访问她,多数是通过曹婕妤。毕竟曹婕妤还没有和我撕破脸。”我幽幽望向窗外高远的碧蓝天空,竟和我入宫那一日一样的蓝,一样的阴沉,连那南飞的大雁也模糊是昔日的那些大雁,不由低低感喟,“这丫头……本来也是冤孽,只是她的心未免也太高了,白白孤负了我为她的一番筹算。”顿了顿又叮嘱:“你拿东西去时别露了声色,我们要以静制动。”
槿汐躬身道:“是。”
槿汐一点头,“或许是奴婢多心了也是有的。”
我怔怔出了会神,终究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慢慢道:“并不是你多心,倒是难为你如许邃密,别的人怕是还蒙在鼓里。”我抑不住心底翻滚的急怒,冷冷一笑,秋阳隔着窗纱暖烘烘照在身上,心口倒是说不出的酷寒与难过。竟然是她,浣碧,存了如许的心机。我对她如许好,视如亲生姐妹,她竟然如许按捺不住,如许待我!“这蹄子……”我沉吟着不说下去。
槿汐低头冷静感喟:“真是民气难测,小主对浣碧女人这么好,浣碧女人又是小主的家生丫头,自小一块儿,竟不想是这个模样。现在只不晓得她偷偷相与的是华妃娘娘还是曹婕妤?”
我又道:“我估摸着水绿南薰殿曹琴默肇事多数是这蹄子泄漏的风声,恐怕连此次温仪帝姬的事也少不了她的干系。那木薯粉可不是她自作主张拿返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