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惊心（一）

我看住她：“那么伏侍的宫人呢，也一同迁了出去么？”

她微有游移：“娘娘打发他们出去了。另有快意在殿外煎药呢。”

现在如许颠末，加上她又病着，天然不能过门而不入的。遂向槿汐道：“你去扣门吧。”虽是午间，宫门却深闭不开，更有些班驳的模样。扣了很久的铜锁，方听得“吱嘎”一声，门重重开启。出来的是吉利，见是我，也有几分惊奇，道：“娘娘金安。”

心下微微凄涩，截断她的话头道：“现在可还是畴前么？”

不知为何，流朱才要开口答我时，内心俄然有些严峻，只盼望着流朱说玄凌不能见我，仿佛是有了近乡情怯之感，倒不肯见了。现在听流朱如许亲口说了出来，反而松了口气。想着若如许去了，如果见面难堪，或在他殿中嗅到了或是见到了属于别的女子的私物与气味。该是如何的情何故堪。若真如此，还是不见罢了。

因而道：“筹办了点心也好。让晶清送去给眉庄小主吧。”

我不便利再问，因而独自踏进殿内，宫中有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殿外墙上爬满了登山虎，遮住大片日光，光芒更加暗淡，更显得殿中过于沉着喧闹。端妃睡在床上，仿佛睡得很熟。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在外头风炉的小银吊子上“咕噜咕噜”地熬着药，恰是快意。快意蓦地见着我，又惊又喜，叫了声：“娘娘。”

顺手又折了几枝菊花出来插瓶，殿中便有了些朝气。斯须，端妃嗟叹一声醒过来，见我陪在床边，道：“你来了。”

吉利答非所问：“自从几年前我们娘娘病了，皇后娘娘为了让娘娘埋头养病，就把同住着的几位小主迁了出去。以是没有人在。”

我心下有些猜疑。吉利、快意是端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很有面子，又是寸步不离的，如何会是她来开门。因而问道：“你们娘娘呢？”

我淡淡道：“皇上忙于国事，我怎好去打搅。”

沿着太液池一起行走，贪看那夸姣秋色，垂垂走得远了。四周草木萧疏，非常冷僻，更有知名秋虫唧唧出声，令人倍觉秋意渐浓。只见孤零零一座宫苑，阔别了太液池畔宠妃们居住的殿宇，但红墙金脊，疏桐槐影，亦是非常高大，并非浅显嫔妃能够居住。不由心下猎奇，问槿汐道：“这是甚么处所？”

吉利眼圈儿一红，含泪道：“娘娘来了就好。”

我沉默点头。我与端妃固然暗里有些来往，却从未踏足她的宫室拜访，一为避嫌，而来她也不喜好。

我微微一笑，宫中培植的菊花，再宝贵，再素净，到底是失了陶渊明所植菊花的清冷傲骨。而菊花之美，更在于其气韵而非色彩。所谓好菊，白菊最好，黄菊次之，红紫一流毕竟是失了风骨的。

流朱一愣，神采也随我暗淡了，遂不再言语。

槿汐道：“那是端妃娘娘所居的披香殿。”

我有身孕时她也非常热络，乃至不顾病体强自挣扎着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制了两双小鞋。我甚是感激她的情意，端妃却不喜好我去拜访。我小产之前，她又病倒了，听闻病得不轻，但是病中仍不忘叮嘱我好生养息。再厥后我赶上各种繁难，也顾不得她了。

我心中一惊，仓促跟着吉利往里头寝殿走。殿宇开阔，却冷冷僻清的，没见到一个伏侍的宫人的身影。不由问：“人都去那里了？”

流朱急道：“蜜斯不去看望皇上了吗？”

因而遣了流朱去探玄凌是否在仪元殿中，流朱返来却道：“李公公说皇上在御书房看奏章呢。奴婢已经让小厨房筹办好了点心，蜜斯也和畴前一样去给皇上送些吃食去吧。”

玄月的冷风，浓了桂子香，红了枫叶霜，亦吹散了些许我浓烈的思子的哀伤，身子也垂垂好了些许。偶然候余暇着，想想或许也该去见玄凌，毕竟落空了孩子，他的内心也是不欢畅的。何况眼下得宠的那一名，毕竟也是我的姐妹。

我感喟一声，怒道：“真是个庸医，病总不见好还能只吃畴前的药么。”平一平气味复道：“我看这个模样是不成的。快意熬着药，吉利去太病院请温太医来瞧，不诊治怎能行呢。既然端妃娘娘遣了本身宫里的人出去，身边没人伏侍也不可的。槿汐，你去我们宫里选几个稳妥的人来这里服侍。”吉利、快意听我说完，已经喜笑容开。我便打发了她们去办，单独守在端妃身边伴随。

昂首见窗外秋光晴好，因而携了槿汐一同去散心。初秋的上林苑中，太液池上常常固结沉迷离不散的淡薄水雾，霜后一叠羽扇枫林鲜红如泣血，只残留了一点些微的青色。上林苑百花干枯，仿佛是为了遣散这秋的清冷冷落。满苑中堆满了开得正盛的清秋菊花，金芍药、黄鹤翎、玉小巧、一团雪、胭脂香、锦荔枝、西施粉、玉楼春，斑斓盛开，色色都是极宝贵的佳品，如此艳态，大有一种不似春光而又胜似春光斑斓。

流朱道：“但是畴前……蜜斯是能够出入御书房的呀……”

我见端妃昏然睡着，神采惨白如纸，问道：“你们娘娘这个模样，太医如何说？”快意哽咽道：“一贯是庞太医照看的，只说是老弊端，吃着本来的几味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