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骂逆贼节妇留名 遵密嘱美人弄技(2)

卓平生本来好色，至老益淫，特派亲吏四出，采选官方少女八百人，入居坞中，另有九十岁的老母，与一班妻妾子孙，悉数迁入坞内，坐享豪华；别的金玉珍宝，斑斓绮罗，每日运积，不成胜数。故度辽将军皇甫规，归天丰年，遗有孀妇孤儿，还居安宁客籍。规德配早卒，继妻很有才名，工草书，善属文，又生得天然秀媚，耐久未衰，不知何人报知董卓，令卓羡慕非常，遽用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途塞道，往聘规妻；规妻决然回绝，不肯就聘。卓怎肯罢休？再三催逼，啗先厚利，继迫淫威，规妻自知不免，干脆毁轻换衣，自诣卓门，长跪陈情，词甚凄惨。卓出视规妻，虽是暗淡无华，仍然姿容未减，一双色眼，惹起淫魔，恨不马上搂来，与同欢乐；当下开言安慰，说出很多好处，使她心动。偏规妻不肯从命，任卓舌吐莲花，只是峻颜相拒，顿时惹动卓怒，令摆布拔刀围住，且与语道：“孤令出必行，四海流行，莫非汝一妇人，敢不相从么？”规妻听了，俄然起立，指卓叱骂道：“汝本羌胡遗种，毒痡天下，尚觉得未足么？我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岂若汝人面兽心，行同狗彘？汝死在朝夕，还敢向汝君夫人前，欲行非礼，真正妄图！我若怕汝，也不敢前来了！”读至此，可浮一明白。卓被她一骂，知名火高起三丈，即便摆布揪住规妻发髻，系住车轭，横加鞭挞。规妻顾语道：“何不从重动手，速死为惠？”俄顷断气，弃尸田野。当有人悯她贞节，私为殡葬，后代绘成图象，号为礼宗。千古不朽。卓尚余恨未消，无从排解，因特赴郿坞消遣　出都启行。郿坞与长安相隔，约二百六十里，亦须三五日可到。卓临行时，百官俱至横门外饯别，设帐置筵，备极丰腆，饮至半酣，适有北地降卒数百人，前来报到，卓即号令卫士，把降卒为下酒物，先截舌，次斩手足，又次凿眼目，再用大镬烹煮，呼号声震彻京都。座中与宴诸官僚，吓得魂不附体，或至颤栗失箸，卓独当筵大嚼，谈笑自如。忽又记起卫尉张温，在狱未死，竟命吕布诣狱提温，将他笞死市曹，然后起座撤席，向司徒王允拱手，嘱托朝事，登车自去。允字子师，为太原祁县人，尝与同郡人郭泰和睦，泰许允为王佐才；后以军吏进阶，出刺豫州，与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等，剿抚黄巾贼党，立有巨勋；嗣为权阉所陷，下狱遇赦，起为处置中郎，转河南尹；回应六十二回。寻且入拜太仆，代杨彪为司空。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聚兰台石室诸书，随驾入关，故经籍具存，不致被毁。时卓尚留住洛阳，朝政大小，委允主持，允亦曲意取容，事多白卓，卓因结为好友，无嫌无疑。实在允是买动卓心，好教卓不复加防，公开里得设法图卓。前太尉黄琬，复为司隶校尉，与允同道，另有尚书郑泰，也尝朝夕过从，决定暗害，表请护羌校尉杨瓒，行左将军事，执金吾士孙瑞为南阳太守，并率兵出武关，托名往攻袁术，乘间取卓，然后奉驾还洛，仍复古都。哪知卓却刁猾得很，不准举兵，遂致允计无成；一挫。允乃荐瓒为尚书，瑞为仆射，引作臂助，徐为后图。会河南尹朱儁，移守洛阳，潜与山东诸将交通，东出中牟，移书州郡，招兵讨卓。徐州刺史陶谦，遣兵助儁，推儁行车骑将军事，他郡亦稍有资给。允在内闻警，亟遣使至郿坞，报知董卓，卓本日入朝，允欲使杨瓒等出征，又复为卓所疑，只调亲将李傕郭汜等，领兵拒儁。允尚望儁杀败傕汜，乘胜入关，本身可作内应，恰好不如所料，儁竟败退，卓得大安。二挫。司空荀爽，本意亦欲除卓，得逞而殁。从孙荀攸，少有智略，入拜黄门侍郎，潜与尚书郑泰、长史何颙、侍中神辑等，同谋刺卓；就是允亦曾与闻，事机将成，又被卓略悉风声，收系颙攸，颙忧愤他杀，攸却无惧色，在狱仍谈吐自如，卓查无实据，故得缓刑。惟郑泰却逃出关外，东奔袁术，术举泰为扬州刺史，泰就道抱病，竟致暴亡，图卓事又致失利。三挫。允日思除奸，耐久不能得志，累得形神蕉萃，眠食彷徨，幸喜卓只疑别人，未曾疑到本身身上，还好留待机会，再行设策。高见允面色尪瘠，总道是为己分劳，格外体恤，表封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允固辞不受。仆射士孙瑞进言道：“执谦守约，须依时宜，公与董太师并位俱封，乃欲独高贵节，怎得称为和光呢？”允闻言感悟，乃受封二千户，并至卓府中称谢。卓很自喜慰，又欲自号尚父，问诸左中郎将蔡邕。邕已由侍中迁官中郎将。邕劝止道：“昔周武受命，太公为师，帮手周室，翦除暴商，故尊为尚父，今明公功德，非不巍巍，但欲比诸尚父，还当少待，宜俟关东安定，车驾仍还旧京，庶几名足称实，无人非议了！”卓乃罢议。会遇夏季地动，卓又向邕谘询，邕复答说道：“地动乃阴盛侵阳，臣下逾制的征象，公允时所乘青盖车，远近觉得非宜，宜从简省！”卓亦依邕议，改乘皂盖车。但卓甚刚愎，邕恐因言取祸，常欲避去，卒因无路可奔，迁延了一两年。当决不决，终归于尽。初平三年春季，淫雨至六十余日，尚未晴霁，司徒王允与士孙瑞杨瓒等，登台祈晴，觑着一息空地，再提早谋。瑞进说道：“自从岁暮至今，太阳不照，霖雨积旬，昼阴夜阳，雾气交侵，此时若不除奸，后患无穷。愿公速图，毋再迟延！”允点头会心，回至府中，迟疑多时，自思从董卓义子吕布动手，方好进步，乃取家藏珠宝馈送吕布，布当然拜谢，嗣是相互来往，结成老友。允又想到少年心性，一喜财，二忧色，有了财物作饵，还须得一美人儿，献示殷勤，才可皋牢吕布。主意已定，随时物色，可巧有一歌妓貂蝉，秀外慧中，非常聪明，允即召入府中，厚意欢迎，视若己女。貂蝉不见史传，但证诸稗史，传闻凿凿，谅非无稽。好轻易已稀有月，貂蝉感念允恩，阴图酬谢，见允常皱眉不乐，欲言不言，因乘摆布无人的时候，向允探听。允正欲与她言明，便引至密室，与谈暗害，貂蝉慨然道：“贱妾蒙大人厚恩，恨无以报，今既有此谋，就将贱妾献与吕布，叫他刺杀董卓便了！”允复叹道：“布与卓情同父子，岂肯为汝一言，便去行刺？事若不成，我王氏且灭门了！”貂蝉听了，也不由沈吟。允缓缓说道：“我有一计，能够使布杀卓，但未知汝能照行否？”貂蝉回声道：“愿听尊命，虽死不辞！”允乃附耳与语，申明如此如此，惹得那貂蝉花容，忽红忽白，待至说毕，方决然答道：“果与国度无益，贱妾亦何惜一身？谨从钧命便了！”倒是一名女豪杰。允又恐她轻自泄谋，再三叮咛，经貂蝉对天设誓，才向貂蝉下拜，为国度而拜。貂蝉惊伏地上，待允起家，方才辞职。次日即由允特设盛筵，邀布夜宴，酒至数巡，即召貂蝉侍席，貂蝉浑身艳装，冉冉出来，行同拂柳，翩若惊鸿，到了吕布座前，先道万福，然后轻抬玉手，提壶代斟。布见她一双柔荑，已是销魂，再睁眼看那芳容，端的国色天姿，见所未见，更短长的是秋波一动，竟把那吕奉先的灵魂儿，摄了畴昔；待听到王允语音，有将军请酒四字，方觉似梦初醒，魂返躯壳。饮过一杯，又是一杯，接连是两三杯，统感觉沁民气脾，差异平常。匪酒之为美，美人之贻。允再令貂蝉歌舞侑觞，貂蝉振娇喉，运轻躯，曼声度曲，长袖生姿，尤引得吕布耳眩目迷，心神俱醉；铿然一声，歌罢舞歇，竟至布座前告别，凝眸一笑，返身即去。神仙归洞府。布目送归踪，尚是痴望，好一歇方参谋王允道：“此女何人？”允答言义女貂蝉。布又问及曾否字人，允又答言未字；布尚赞不断口。允竟直说道：“将军如不嫌鄙陋，谨当使侍巾栉！”布跃起道：“司徒公是否真言？”允浅笑道：“淑女当配豪杰，豪杰莫如将军，还恐小女无才，分歧尊意，怎得说是虚言呢？”布倒身下拜道：“果承司徒公见赐，恩德无量，誓当图报！”允即与商定吉期，然后送女，布喜跃而去。过了两三日，允伺布外出，请卓过宴；卓盛驾赴约，由允朝服出迎，大排筵席，水陆毕陈。卓高坐正位，允在旁相陪，且饮且谈，说了很多谀词，轰动卓意，俟卓已微醺，仍令貂蝉出堂歌舞，脆生生的歌喉，娇怯怯的舞态，倾倒一时。卓本是个色鬼，见了这般好女郎，怎不敬爱？便问及此女来源，允直称歌妓，不言义女。卓歌颂道：“这真可谓绝无独一了！”允即答道：“既蒙太师见赏，便当上献！”卓不由大喜，待至酒阑席散，便命貂蝉随卓同去。一详一略，笔不机器。嗣为吕布所知，跑至王允府中，责允误期，允却佯说道：“太师谓允有义女，配与将军，特亲来接取，允怎敢推阻？只好使小女随行，想是太师看重将军，故有此举，将军何如怪允？且去问明太师，与小女结婚便了！”布似信非信，返入太师府中，密查下落，那心上人竟被董卓占住，布肝火填胸，复去问允。允尚安慰道：“这恐是府中人误传，太师望重一时，怎肯奸占子妇？莫非因吉期未到，是以迟留，请将军再去探明为是。”布是个有勇无谋的人物，听了允言，又归去探听；可巧董卓入朝，便大踏步入凤仪亭，正与貂蝉相遇。貂蝉见了吕布，便泪下如丝，哽咽不止；布看她泪容满面，好似带雨梨花，复惹动一副情肠，替她拭泪。貂蝉且泣且语道：“将军休污贵手，妾身已为太师所占，只望得见将军一面，死也甘心。今幸如妾愿，今后永诀！妾为王司徒义女，许侍将军箕帚，平生愿足，不料堕入诈谋，被人侵犯，此身已污，不能再事将军，罢！罢！”说到第二个罢字，竟撩起衣裾望荷花池内便跳。布忙抢前一步，抱住纤腰，曲意温存；貂蝉若迎若拒，似讽似嘲，急得布罚起咒来，非取貂蝉，誓不为人。正絮语间，突有一人趋入，声如牛吼，布回身一看，不是别人，恰是那寄父董卓，仓猝向外逃脱；卓顺手获得一戟，挺矛刺布，布手快脚快，把戟格开，飞步跑出，卓身肥行慢，追逐不上，乃用戟掷布，布已走远，戟亦不及。卓怒责貂蝉，又被貂蝉花言巧语，说是布来调戏，幸亏太师救了性命，卓为色所迷，由她利用畴昔。这便是女将军兵谋。布却趋至司徒府中，一五一十，奉告王允。允低头佯叹，抬头佯视，说出几句顿挫几次的话儿，挑动布怒，竟致拍案大喊，拟杀老贼。继又转念叨：“若非干系父子，布即当前去！”允浅笑道：“太师姓董，将军姓吕，本非骨肉，掷戟时岂另有父子情么？”这数语提示吕布，奋身欲行，即想去杀董卓；还是允把他拦住，与他私语多时，布一一应允，定约而去。小子有诗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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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中敌国笑中刀，纤手能将贼命操；

本回标目，以两妇为总纲，皇甫妻固烈妇也，拚生骂贼，足愧须眉；若貂蝉者，其亦一奇女子乎？司徒王允，累谋无成，乃遣一无拳无勇之貂蝉，以声色为戈矛，反能制首恶之死命，红粉豪杰，真可畏哉！或谓妇女以贞节为大防，如皇甫妻之宁死不辱，方为全节；彼貂蝉既受污于董卓，又失身于吕布，大节一亏，虽有他长，亦不敷取。庸讵知为一身计，则道在守贞，为一国计，则道在通变，普天下之忠臣义士，虎将谋夫，不能除一董卓，而貂蝉独能除之，此岂尚得以迂拘之见，鄙弃彼姝乎？或谓貂蝉为别人所假造，故不见史传，然观唐李贺《吕将军歌》云：“搕搕银盘摇白马，傅粉女郎大旗下。”可见当时必有其人。貂蝉！貂蝉！吾爱之重之！

虽是司徒施妙策，论功首属女英豪。

欲知如何诛卓，容待下回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