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圆九章林冲水寨大火并 晁盖梁山小聚义
晁盖、三娘见杀了王伦,各掣出刀来在手。林冲早把王伦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吓得那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镫!”
吴用看了三娘一眼,仓猝答道:“吴某村中学究,胸次又无经纶济世之才,虽只读些孙吴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怎敢占上?该请扈官人坐第二位方可。”
林冲立即拿住王伦,又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喀嚓地搠倒在亭上。不幸王伦做了多年寨主,本日死在林冲之手,正应前人言:“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有诗为证:独据梁山志可羞,嫉贤傲士少宽柔。只将寨主为身有,却把群英作寇仇。酒菜欢时生杀气,杯盘响处落人头。胸怀褊狭真堪恨,不肯留贤命不留。
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的人!我实在本日放他不过!”王伦喝道:“你看这牲口!又不醉了,倒把言语来伤触我,却不是反失高低!”
林冲道:“请学究先生做智囊,出运营策,参领事件,须坐第三位。事已到头,不必谦让。”三娘也道:“学究大才,盗窟赋税事件非他不成。”世人现在方无话,吴用只得坐了第三位,掌管盗窟赋税。
三娘微微一笑,便把手将耳垂上一摸,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三娘一手虚扯住林冲,便道:“师兄不成冒昧!”公孙胜冒充劝道:“休为我等坏了大义。”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便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吓得小喽啰们目瞪口呆。
林冲道:“公孙先生请坐第四位。”晁盖道:“却使不得。如果这等谦让之时,晁盖必须退位。”林冲道:“晁兄差矣!公孙先生,名闻江湖,善能用兵,有鬼神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法,谁能及得?兵将调剂之上,须得公孙先生掌度。”吴用不语,晁盖点头道:“正合吾意。”
王伦见头势不好,口里叫道:“我的亲信都在那边?”虽有几个身边知亲信的人,本待要来救,见了林冲这般凶悍头势,谁敢向前?
三娘笑道:“师兄,举贤不避亲,我也觉着第五位该当师兄来坐。师兄在都城乃八十万禁军教头,操演兵马,排兵布阵,都有法度,正合适执掌盗窟一应兵马。”说完看了吴用一眼,吴用默不出声,晁盖却道:“正该如此,我等皆未曾掌管兵马,林教头任此职恰好。”
此言一出,世人都静了下来,公孙胜、刘唐望向三娘,三阮却在三娘与晁盖两个见目光游移不定。便在此时,晁盖道:“不成。自古‘强兵不压主’。晁盖强杀,只是个远来新到的人,安敢便来占上?再者另有扈官人在此,申明才干技艺,都远在晁某之上,该当教头坐第一名,扈官人坐第二位。”
听了叮咛后,众豪杰各自筹办,辰牌已后,三四次人来催请。晁盖、三娘和众豪杰身边各各带了东西,埋没在身上,结束得端方,却来赴席。
三人扶住林冲,只得坐了第五位,自此盗窟赋税由吴用该管,人手调剂由公孙胜该管,兵马则由林冲该管。
林冲再要让时,晁盖、吴用、公孙胜都不肯。三人俱道:“适蒙头领所说,鼎分三足,以此不敢违命。我三人占上,头领再要让人时,晁盖等只得辞职。”
当下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三娘与六个豪杰——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啰轮番把盏。酒至数巡,食供两次,晁盖和王伦盘话。但提起聚义一事,王伦便把闲话支吾开去。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侧坐交椅上,把眼瞅王伦身上。半晌后林冲又看三娘,却见三娘端坐仍旧,谈笑风生,只是眉头轻挑几下。
林冲看了三娘一眼,只见她微微点头,随后大呼道:“先生差矣!我本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上头,火并了这不仁之贼,实偶然要谋此位。本日吴兄却让此第一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豪杰嘲笑?若欲相逼,宁死罢了!弟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世人道:“头领所言,谁敢不依?愿闻其言。”
吴用看得三娘眼色,便说道:“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盗窟情分。本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川资,又未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
刘唐烦躁,也叫起来道:“恰是,晁天王之下,便该是扈官人,除她,旁人我不平!”公孙胜笑而不语,三阮也是鼓噪起来,三娘只得世人扶了,坐于晁盖下首。
只见宋万亲身骑马,又来相请,小喽啰抬过八乘山轿,八小我都上肩舆,一径投南山川寨里来。到得山南看时,端的风景非常,直到寨后水亭子前下了轿,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聘请到那水亭子上,分宾主坐定。看那水亭一遭景色时,但见:四周水光卷画帘,周回花压朱阑绵。满目香风芙蓉绿,迎眸翠色荷叶畑。华檐外阴阴柳影,锁窗前细细松声。江山清秀满亭台,豪杰一群来集会。
林冲喝叫世人就于亭前参拜了,一面使小喽啰去大寨里摆下筵席,一面叫人抬过了王伦尸首自去安葬,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浩繁小头子,都来大寨里聚义。林冲、三娘等一行人,请晁盖上了轿马,都投大寨里来。到得聚义厅前,下了马,都上厅来。
说言未了,三娘轻咳一声,只见林冲双眉剔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本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盗窟,你又收回这等言语来,是何事理?”
林冲手拿尖刀,指着世人说道:“据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本日为众豪杰至此相聚,争奈王伦气度局促,嫉贤妒能,推故不纳,是以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怀胆气,焉敢拒敌官军,剪除君侧首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本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盗窟之主,好么?”
晁盖、三娘等八人便起家,要下亭子。王伦留道:“且请席结束去。”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家来,衣衿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
王伦道:“何故推却?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今后误了足下,众位面皮不好,是以不敢相留。”
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获得这里。柴大官人这等帮助你,赍给川资,与你订交,保举我来,尚且很多推却。本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泊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盗窟之主!”
晁盖道:“今番须请宋、杜二头领来坐。”那杜迁、宋万见杀了王伦,深思道:“本身本领寒微,如何近的他们?不若做小我情。”苦苦地请刘唐坐了第六位,阮小二坐了第七位,阮小五坐了第八位,阮小七坐了第九位,杜迁坐了第十位,宋万坐了第十一名,朱贵坐了第十二位,便是梁山一场小聚义。
林冲大怒道:“量你是个落第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盗窟之主!”吴用便道:“晁兄,只因我等上山相投,反坏了头领面皮。只今办了船只,便当辞职。”
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径地特来投托入伙,如果不能相容,我等世人自行辞职。重蒙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川资利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
三娘却朝公孙胜与刘唐两个略略点头,随后看着晁盖道:“保正哥哥休说这等话,保正哥哥威德一方,年纪又长,此前做生辰纲这事时,便是保正为领袖,现在正该保正坐此寨主之位,休要推让。现在方才火并一场,保正早早坐来,以安民气,不然众心浮动,大大不妙。”说罢又与林冲眼色。
公孙胜道:“虽有些小之法,亦无济世之才,如何便敢占上?还是头领请坐。”林冲道:“只今番克敌制胜,便见得先生妙法。天王在上,下有宝鼎,恰是鼎分三足,我那师弟、智囊、先生,缺一不成,先生不必推却。”公孙胜只得坐了第四位。
看看喝酒至午后,王伦转头叫小喽啰取来。三四小我去未几时,只见一人捧个大盘子,里放着五锭大银。王伦便起家把盏,对晁盖说道:“感蒙众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很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令人亲到麾下纳降。”
林冲把手向前,将晁盖推在交椅上,叫道:“本日事已到头,请勿推却。如有不从者,将王伦为例。”再三再四,林冲与三娘两个扶晁盖坐了。
世人扶晁天王去正中第一名交椅上坐定,中间焚起一炉香来。林冲向前道:“小可林冲,只是个卤莽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罢了,无学无才,无智无术。本日盗窟,天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既明,非比昔日轻易。学究先生在此,便请做智囊,出运营策,参领事件,须坐第二位。”
晁盖、三娘等仓猝扶起三人来。吴用就血泊里曳过甚把交椅来,便纳林冲坐地,叫道:“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本日扶林教头为盗窟之主。”
杜迁、宋万、朱贵本待要向前来劝,被这几个紧紧帮着,又见三娘秀眉冷横在两个身前拦住,那里敢动。王伦当时也要寻路走,却被晁盖、刘唐两个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