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孩子……真是比大人还操心。
他曾在魏州做过两年长史,交友过的武官也是有的,但都不及秦骁悍勇。
玉嬛松了口气,悄悄瞥了梁靖一眼。
伉俪夜谈时提过无数回的人就站在面前,面貌出众,威武轩昂。
十多年前韩太师名冠都城,以帝师的身份帮手天子,劳苦功高,而武安侯也合法丁壮,两人友情笃厚,定了儿孙婚约。但是朝堂波谲云诡,短长相争,韩府蒙冤被抄,几处被冒犯好处的世家赶尽扑灭,连口口声宣称韩太师为“韩叔叔”的梁元辅兄弟都不例外。
心中翻江倒海,关乎性命的事,自须慎重,他将梁靖看了半晌,才道:“你当初的伤……”
“是我。”
仿佛他不承认明天做的功德,她便要当众戳破似的。
“梁——”谢鸿脸上尽是惊诧之色,“武安侯府的梁靖?”
梁靖唇角微抿,神采稍肃,“谢叔叔身在宦海,都城中的风起云涌,必然比我清楚。这回的事,永王驾临后必会深查,不管秦骁为何行刺,我都不能将全部梁府牵涉出来,还望谢叔叔能帮我坦白此事,勿使外人晓得。”
“当初我重伤在身,确切是精疲力竭,倒在尊府后院。只是厥后发觉有人夜探尊府,图谋不轨,怕大人防备不周,才赖在府里留意动静。尊府于我有拯救之恩,也有昔日的友情,谢大报酬官仁爱,也不该被奸佞所害,先前不知对方图谋,没能提示大人。我并无歹意,还望大人别曲解。”
他顿了一下,对着谢鸿猜疑的目光,缓声道:“去了趟梭子岭。”
梁府高低必然都觉得玉嬛已幼年早夭,忙着给梁靖寻门当户对的婚事,也不知梁靖在得知玉嬛出身后会作何反应,是否能叫他如愿,令韩太师瞑目。
梁靖不觉得意地挑眉,唇角微动了动。
玉嬛悄悄撇了撇嘴。
梁靖还是那副清冷姿势,微微躬身,“多谢大人。”
毕竟是惦记取当年的婚约,说完闲事,又忍不住将他打量。
梁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旋即道:“是,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屋门被翻开,吱呀一声,立马吸引了玉嬛的重视。
“梁靖。”
……
只不知这晏平究竟是何身份,掩门密探了半天,竟能令满脸笑容的父亲面露欢乐。
难怪当初听他报出“晏平”这名字时感觉耳熟,必然是梁元绍偶尔提过一两次。
他亦顾不得官民尊卑,穿戴那身整齐官服,双手作揖,诚心道:“晏公子救了我阖府性命,谢某感激之极!”念及刚才的言辞,自发没跟哪位姓晏的妙手有过友情,又迷惑道:“不知你说的昔日友情是……”
客院里,梁靖刚用完早餐,见一家三口齐刷刷过来,便朝谢鸿作揖。
“伤势实在已经病愈,是我坦白了伤势,请大人包涵。”
他昨日是从衙署去看龙舟赛,以后遇袭回城,到现在,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官服,也没来得及换,起家往客院去。
梁靖瞥了玉嬛一眼,她就站在冯氏身边,沐浴着晨光,柔嫩的眼神里有那么点威胁。
谢鸿官居司马,虽是被贬谪,不及先前的长史之职,也算魏州的父母官,便冲他点了点头,道:“传闻晏公子昨日出门,半夜方归,有话要跟我说?”
饶是谢鸿宦海沉浮多年,见过很多风波,瞧着面前剑眉修目标梁靖,也是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恰是这个让人头疼。”谢鸿喝了口粥,皱眉。
“当然!”谢鸿并非爱争斗的人,既然梁靖美意互助,天然不能坑他。
跟冯氏大抵说了秦骁的事,伉俪俩自忖跟秦骁并无过节,如此周到安排性命相胁,秦骁不吝亲身脱手,必然是跟都城里那潭浑水有关,不免添了忧愁。
谢鸿昨晚在衙署担搁了一宿,今晨回府,固然身材疲累,却也没心机立即安息。
而那人脱手相救后边飘但是去,杳无踪迹,实在奇特。
梁靖又道:“秦骁刺杀失利,不知是否还会有后招,这段光阴我便留在府里盯着,谢叔叔也别跟旁人提起,好么?”
“家父与大人有同僚之谊,长辈们当年的友情更是深厚。”
谢鸿无法点头,扶着她肩膀,“没甚么大事,爹会安排好。上回给你的几张拓印碑文辨认清楚了吗?若辨认完了,誊一份给我瞧瞧。晏平对府里有恩,他伤势未愈,得静养,你也别太滋扰他。”
何况,如果跟谢家有关的人,这会儿早该跟他流露过动静了。
她固然常偷溜出府,却从没给冯氏添过费事。不过这会儿最要紧的,是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晏平,遂昂首问:“爹,我们去趟客院吧?晏大哥也许有话跟你说,跟明天的事有关。”
他仍长身站在檐下,仿佛暴露了个对劲的笑容,却在谢鸿回身告别的刹时收敛,拱手为礼,一派端庄内敛的姿势。
谢鸿却已站起家来。
谢鸿临时不知梁靖秘闻,将他瞧了半晌,终是一声感喟,暂未多言。
屋门掩上,院里的动静被隔断在外,梁靖犹不断步,径直走到最埋没的里间,才回过身,端端方正地朝谢鸿施礼,道:“先前受伤蒙难,多谢大人拯救之恩。小侄身受尊府照顾,却不肯透暴露身,想必大民气中也有疑虑。昨日外出,半夜返来,并非小侄心存歹意,而是——”
玉嬛瞥了他两眼,那位也望着她,意味不明。
冯氏坐在中间,将小丫环端来的糯粥小菜挨个摆在他跟前,待屏退旁人,又低声道:“刺杀的人有了眉目,明天脱手救我们的呢?这魏州城里能打败秦骁的妙手未几,他又不留姓名,不知是甚么来头。”
玉嬛却记得那转眼即逝的笑,仿佛戏谑她太多心,耀武扬威似的。
待谢鸿走至跟前,她便迎上去,低声道:“爹,如何样?”
她气哼哼地瞪他一眼,又记取他昨日挥剑杀人的狠厉,眼神没敢太硬气。
梁靖,梁晏平,本来是他!竟然是他!
但是……谢鸿扫了眼外间常备的药箱,“你的伤不是还没病愈?”
“说不准。”谢鸿漱口毕,见玉嬛还站在身后,小面庞带着点笑容,便抚着她头发浅笑道:“这事儿爹会安排,你也别愁了,听话点,让你娘省费心就成。”
谢鸿惊诧,“你是?”
梁靖点头,拱手道:“小侄表字晏平。”
……
“放心,我晓得轻重。”谢鸿感激他美意,慎重承诺。
谢鸿就势坐下,回想昨日景象,细细一想,那青衣人的身影倒真跟面前的男人类似。
“难不成,教唆秦骁的真是那位?”
谢府重归风平浪静,内里的巡查却日趋周到,刺杀的案子担搁了数日,待蒲月中旬,是以案而提早出京的永王到达魏州。
若说是淮南那边,谢老太爷正活力,成心萧瑟惩办,要他向家属低头,将玉嬛送进宫里,不会如此周到安排。且隔了千山万水,哪能洞察先机,及时来救?
如此看来,谢鸿是晓得了昨日真相。
梁靖抱拳作个揖,见谢鸿眉间尽是疲色,抬脚勾了个椅子,推到他跟前。
玉嬛晓得轻重,天然都承诺。
她蓦地提起此人,谢鸿稍觉不测。
他缓缓说罢,惯常清冷的脸上暴露点笑意。
谢鸿留了冯氏母女在外,进了正屋。
待玉嬛过来,便又叮咛,叫她这些天别往府外跑,若跟冯氏出去赴宴,旁人问起此事,也须闭口不言。
叮咛完了,玉嬛见谢鸿眉间尽是疲色,自发站到身后,帮他揉着两鬓。
武安侯爷也在那以后江河日下,现在抱病在府,虽居侯位,却懒问家事。
“梭子岭!”谢鸿惊诧之下,声音突然举高,又敏捷压下去。电光火石之间,有个动机窜起来,他看着梁靖,不成置信,“明天那小我……是你?”
只是彼时谢鸿不知那是梁靖的表字,未曾留意。
这丰度心性,全然出乎他所料。
谢鸿叹了口气,渐渐将粥喝完了,才道:“秦骁亲身脱手,梁元辅也不敢私行做主,已经递了折子去都城。传闻永王即将来督察军务,这事大抵也会交在他手里。到时候又有得忙了。”
他当然晓得梁靖,十数年前就晓得,只是梁靖十岁入京肄业,随后又游历各处,参军边地,甚少回府。他又是三年前才到魏州为官,两人一向没见过面,更无从晓得他弱冠后取的字。
不管这番话有几分真假,此人救了他阖府性命,倒是究竟。
谢鸿心境翻滚,愣愣打量了好久才回过神,忍不住伸手,在梁靖肩膀悄悄拍了一下,“晏平,公然是晏平。昨日山道上打败秦骁,这技艺公然短长!”
她本来跟冯氏站在甬道旁,看那满架盛开的紫藤,见谢鸿和梁靖并肩而出,立即将目光凝在谢鸿脸上。比起今早刚见时的愁眉收缩,他看起来贰心境甚好,步下台阶时还回身叮咛,“既然伤势未愈,便放心疗养,旁的事不敷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