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石榴姐姐,夫性命我送来一套衣裳,给女人骑马用。”脆甜的声音,随风送到窗边。
在沈夫人膝下承教这些年,她察言观色的工夫,在同龄女人里是拔尖的。秦春罗那点心机,哪逃得过她的眼睛?这请柬还是秦春罗撺掇出来的,明显是想借着春晖阁是秦家地盘的便当,趁机抨击谢玉嬛。
沈柔华靠在鹅颈椅上,中间是秦春罗和别的两位常来往的女人。
倒是两个女人各自转头,目光撞在一起。
“女人新裁的秋衣不是还没做好吗?”
“是呢,说用过早餐要带女人去丹桂湖散心,叫女人穿得利落些。”
这日凌晨玉嬛起家,因感觉屋里闷热,还没梳洗呢, 便先推开窗扇, 就着外头苍翠的竹叶吸了口气。日头还没升起来,这会儿还算风凉,草木暗香盈满肺腑, 威风拂过脸颊, 只觉浑身舒畅, 令人精力稍振。
这事儿倒是常有的,魏州城里驰名有姓的女人就那么些,沈柔华做事全面端方,常会带头办些雅会,先前有几次打马球、踏青赏花,玉嬛都去过。
离客舍不远便是圈出来的马球场,里头也养了百余匹好马。谢家除了出入的马车所用外,没养过马,玉嬛便从中挑了一匹瞧着温驯的,撒着欢儿跑出去。
母女俩用过早餐,便乘了马车出城,由几个得力的仆人保护着,直奔丹桂湖去。
搁在畴前,沈柔华不会趟这浑水。
冯氏也是笑意微敛,视若无睹。
问完了,沉吟半晌,回到住处却叫来亲信,叫她派小我盯着点,看玉嬛母女明日会去那边,届时报信给她。
玉嬛把玩着请柬,问道:“春晖阁是在那里?”
先前秦骁被关押,她母女俩被梁靖捉了当筹马困着,实在叫秦家兵荒马乱了一阵。以后秦骁被押送进京,母女回府,也俄然低调循分起来,甚少露面。
秦夫人率先别开目光,眼神刀子般剜过,见女儿仍盯着玉嬛,便用力拽了一把,目不斜视地仓促走过,几乎让脚步没跟上的秦春罗一个踉跄。
丹桂湖在魏州城东边,碧波万顷,烟波浩渺,因沿湖稀有里桂树得名。每年暮秋时节,橘红色的桂花缀满枝头,香飘十里,远近闻名。
玉嬛大难不死,这条小命要紧得很,想了想,还是感觉稳妥为上,遂出门笑道:“实在不巧,家母要带我去的处统统点远,怕是赶不畴昔。烦请代我跟沈姐姐告罪,多谢她美意,等有空了,我亲身去谢她。”
待世人一走,沈柔华脸上得体端方的笑便渐渐冷了下来。
若秦春罗能叫玉嬛刻苦,乃至暴虐一点,令玉嬛没法跟梁家来往,那是她乐见其成的。即便事情闹出来,也都在秦春罗头上,她不过是设席罢了,下帖时几位交好的女人都在场,没半点越矩的举止言语,自可撇得洁净。
小丫环金灯刚好出去,蹬蹬跑向石榴。
是以看出秦春罗那点心机后,沈柔华没如何踌躇,便从善如流——
这一问才晓得,那春晖阁仿佛是秦府的家业,只是藏得颇深。
两人在院门口说话,玉嬛隔着整齐树影模糊闻声,内心顿时欢乐。拢着疏松的头发,还没走到屋门,石榴就已小跑着到了跟前。她手里是套骑马的劲装,海棠红的上衣光彩鲜丽,看着就叫人感觉明快。
谁知那谢玉嬛竟是机警,平常驯良靠近,本日却决然回绝。
谢鸿几乎丧命在秦骁剑下,秦骁现在身在监狱,两边遇见,哪有好神采?
冯氏留意这边动静, 从孙姑嘴里得知这些,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已是暮色四合,沈家别苑临湖而建,盘曲游廊伸入湖面,连着一座建在小渚的八角亭。
现在气候尚且酷热,虽无桂花的芬芳香气,湖面冷风仍叫人舒畅,引得很多人出来散心。谢家的车马直奔北边走,途中也遇见很多高门富户的车马,络绎不断。
……
趁着比来气候晴好,便成心带玉嬛出去散心。
“对啊,你也闻声了。”
石榴正叮咛玉嬛婆子筹办盥洗的东西呢,从速接了,“夫人要带女人出门了?”
听仆妇说玉嬛没法来赴约时,沈柔华面露遗憾,只摆手道:“既如此,便算了。”说罢,睇向秦春罗,那位正闷头剥莲子,固然低着头不动声色,那指甲却掐进了莲蓬,声音也是冷嗤的,“她不来啊。哼,沈姐姐亲身下帖都请不动么,可真是矜贵。”
哪料朋友路窄,竟在这里碰上了?
——好久未曾露面的秦春罗母女。
冯氏在旁瞧着,甚是欣喜。
跨院里摆布开两道门, 西边的垂花玉轮门连着正院, 素白的墙壁上,登山虎枝叶碧翠。
待玉嬛母女到达,便先安设歇,待后晌日头没那么毒时再出门。
“从速呀!”玉嬛好久没出门,迩来也确切感觉憋闷,当然迫不及待。
“是骑马用的,怕是先赶出来给女人穿。”石榴觑着玉嬛,低笑道:“女人这些年闷闷不乐,金灯儿说,夫人要带女人去丹桂湖那边散心,用了早餐就走。女人,我们快点梳洗?”
不过秦春罗此人气度刻薄,做事蛮不讲理,玉嬛是晓得的。
过后一道回客舍,偶尔遇见熟悉的,也都笑着和蔼号召。
沈柔华眸色微沉,招手叫那仆妇过来,细问颠末。
自打出了秦骁刺杀的过后, 玉嬛除了赴宴外,甚少出门。先前谢鸿坦白出身, 玉嬛为怕爹娘担忧,每日里瞧着波澜不惊, 晚间却常深夜不免,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白日里虽也常笑,那蕉萃却掩不住, 眼底笑意也不似平常清澈照人。
秦春罗目光如刀,落在玉嬛身上,眼底是粉饰不住的恨意,跟个刺猬似的,在玉嬛看畴当年试图掩蔽,却严实得低劣。玉嬛则哂笑了下,在确信她没看错后,便收回目光——是秦骁行凶刺杀在先,现在诡计败露绳之以法,秦春罗她哪来的底气迁怒?
沈柔华便摆手,“不来算了,我们明日还是玩,可别迟了。”
她一脸欢畅地跑去正院,冯氏瞧着那笑靥,也觉欢乐。
那谢玉嬛明知沈梁两家成心攀亲还凑上去,明显也不是甚么好货品。
中间女人有眼色,便以天气渐晚唯有告别,只剩秦春罗还不肯断念,“她当真不来么?”
帖子是沈柔华亲身写的,端方工致的楷书,不露半点锋芒,跟她待人接物一样的圆润。上头说她昨日遇见田家女人,才晓得玉嬛也来这边散心了,正巧她那边有筐才送来的赤甲蟹,传闻春晖阁最会做蟹,成心明日在春晖阁设个小宴席,请过来避暑的几位女人尝尝,顺道办个雅会。
谁知邻近客舍,却遇见了对不那么和蔼的。
特地聘请玉嬛畴昔,人多了热烈,也更增交谊。
仓促梳洗毕,因玉嬛想在湖边骑马,发髻也梳得格外紧实,累坠的钗簪一概不消,只装点两朵堆纱宫花,满头青丝拢入高挑的髻中,利落又新奇。那衣裳也裁剪得称身,料子柔嫩薄弱,袖口收窄,被廊下的风一吹,轻飘飘的。
这清楚是教唆了,沈柔华玩弄团扇,笑而不语。
可昨日秦春罗那歹意太露骨,春晖阁又是秦家的地盘,谁知会不会出岔子?
这就蹊跷了,玉嬛内心不由游移。
两边茶酒的代价差异,无形中也将游人分开。
“难堪甚么。”秦春罗强自粉饰,“我跟她又无怨无仇。何况是沈姐姐设席,看的是沈姐姐的面子,她来不来与我何干。”
玉嬛点了点头,“我前晌还得去别处,你等等,我归去问问是否顺道。”说罢,叫石榴号召着仆妇坐着,她自回内间,跟冯氏问了春晖阁的秘闻。
北边离桂花林比来,又有侯府别苑,多是贵家高门的人踏足,湖边几处馆舍,园林般错落有致,里头茶酒俱全,亦有上等客舍可供过夜。南边儿也是样样俱全,只不及北边精美贵丽。
秦春罗“哦”了声,眼底是深深的绝望,又怕被沈柔华看出来,只得告别。
沈柔华在魏州的风评一贯很好,沈父是梁元辅的帮手,很多事上还管束着谢鸿,没需求平白获咎。且那边特地下了帖子,来由又冠冕堂皇,言辞竭诚,按理该卖几分面子,不好推拒。
梁家的事自有老侯爷安排, 谢府这边,冯氏则惦记取带玉嬛出去逛逛。
但那日在梁家遇见玉嬛,又探听到梁靖两度到谢府登门拜访后,沈柔华毕竟是不悦的。
不过这回么……
莫非是发觉了甚么?
是以傍晚沈柔华身边的仆妇递来请柬时,玉嬛特地留了个心眼。
中间便有人劝道:“不来也好,免得你俩见面难堪。”
仆妇听了,便客气告别,回到沈家别苑,照实转述。
这一带阵势开阔,碧草茵茵,因是圈起来的,也没旁人打搅,就算玉嬛马术平平也无妨事。几圈儿跑下来,远山近水尽收眼底,气度为之开阔,先前那些憋着的闷气也都吐尽,本来闷闷不乐的眉间,也变得明朗起来。
这话倒让安慰的女人难堪,念着秦家还是富商,没呛归去。
年深日久,沿湖便开了很多茶肆酒铺堆栈——
那送帖的仆妇很诚恳,道:“离客馆有四里地,到了湖边往南走,招牌很显眼的。女人放心,若怕迷路,我家女人会派人来请。”
都是男婚女嫁的春秋,梁靖撇着沈家不闻不问,却往谢府跑得殷勤,意义已是清楚。先前薛氏和沈夫人的来往实在较着,满城的眼睛都盯着她,现在梁靖来这一出,怎不叫民气寒?
……
这地儿湖光山色,春日能沿湖踏青、夏季里避暑泛舟、春季折香赏桂、夏季雪亭煮茶,是阖城百姓钟爱之地。官府是以管得格外严,地盘代价令媛,不准人等闲圈地,除了梁家这等树大根深的世家大族、沈家那般金银如粪土的富商富商,旁人休想建别苑。
里头孙姑已带人清算完了床榻,出来瞧见,也觉不测。
谢鸿在魏州为官不久,便没在湖畔办别业,只遣了家仆早些畴昔,定好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