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谢鸿伉俪俩膝下只要个儿子,现在在国子监读书,这些年都是拿玉嬛当女儿心疼的。客岁玉嬛跟谢鸿回了趟淮南,因她生得貌美出挑,比府里几位堂姐妹都都雅,谢老太爷便成心将她送入宫中,给谢家添个助力。
冯氏便浅笑了下,“小满也懂事了,她的出身总不能瞒一辈子。”
谢家在淮南阵容鼎盛,在魏州的本事却有限,谢鸿又是文官,除了些看家护院的软脚虾,几近没甚么有真本领的保护。昨晚他明目张胆地在屋宇间窜来窜去,那些护院却没发觉一星半点,防卫松弛得很。
玉嬛坐在绣凳,还没开口再多问呢,便闻声均匀的呼吸声。
这日,趁着郎中换药后梁靖还没昏睡的机遇,她将食盒藏在背后,晃进屋里。
……
玉嬛并非谢鸿佳耦亲生,而是谢鸿的外甥女。
梁靖临风站着,想着昨晚查探时的景象,眼底垂垂凝起寒光。
他执意不肯,谢老太爷倒是生了气,感觉谢鸿不为家属着想,这回谢鸿被太子打压,便听任不管——看那意义,是想叫谢鸿认清情势,跟家属服软,交出玉嬛的。
谢鸿坐了半天,下榻毁灭灯烛,“等机会合适,便跟她说了吧。”
这话也有事理,瞒着不是悠长之计。
“很好,多谢女人。”梁靖抬眉,目光恰好撞上她的,从速不动声色地挪开。怕她穷追不舍,干脆偏头靠在枕上,怠倦地阖了双眼,仿佛吃顿饭耗尽了尽力。
“谨慎点喂他吧,别呛着。”
十二年前,韩太师因大不敬之罪阖府蒙难,唯有玉嬛兄妹幸运逃出来。可惜厥后兄妹失散,谢鸿赶去时,也只找到被奶娘抱着南下的玉嬛,遂将她带回谢家,对外只说是外室生的女儿,生母刚病逝,抱回府里养着。
冯氏看他面露戚色,便轻拍他手背,“你也别愁。那梁靖能寒舍都城的安闲去军中历练,想必是个有主意的人。等他返来尝尝态度,再筹议这事也不迟。再说,这事儿终须问问小满的意义。”
这就……睡着了?
板栗软糯,野鸡喷香,那浓浓的汤色也都雅,想必费了很多火候。
果然是他太短长,将追杀的人甩得干清干净,还是另有隐情?
梁靖暗自摇了点头,忽听内里环佩轻响,目光微挪,便见玉嬛走了出去。
因暮年吃了出身的苦,韩太师进东宫后,便力劝太子汲引豪门,举天下贤才之力帮手天子。彼时世家树大根深、盘根错节,在朝堂占了大半要职,在处所更是如土天子般有权有势,连皇权都一定能辖制。
玉嬛毕竟被可怖的梦境困扰,虽美意救了人,到底存着点戒心。
“我就是怕……”谢鸿游移,忧心道:“这孩子虽灵巧,倒是外柔内刚,内心也有主张,若晓得了韩家的冤情,恐怕不会无动于衷。我就盼着她安然过一辈子,别卷进这些是非里。”
——那边仿佛还残留着她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女淡淡的香味,有点痒。
梁靖尽管躺在榻上稳如泰山,喉结滚了滚,显见得是眼馋甘旨,却总不肯说半个字,还衰弱地轻咳两声。
玉嬛顿时生出惭愧,没忍心再摸索,泄气地将碗交给石榴。
半晌对视,清澈的目光迎着涣散茫然的眼神,毫无所获。
现在冯氏再提婚事,谢鸿盘膝坐在榻上,眉头紧皱。
“晏大哥。”她在门口号召,眉眼含笑,有点捉到人狐狸尾巴的对劲味道。
从谢府到核心,到处都风平浪静。
玉嬛“唔”了一声,捧着板栗鸡汤,秀眉微蹙,一脸担忧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
太子即位后故意打压世家,韩太师便极力帮手,何如世家势大,终是功败垂成。
她的祖父韩太师曾是才学冠绝都城的帝师,虽出身寒微,却天生颖慧聪明,彼时朝堂才实施科举之策不久,他凭着浑身才学入仕,却因世家势大,把控朝廷中枢和处所衙署,他并无家世倚仗,宦途盘曲。
丫环仆妇们各司其职,来往有序,浑然不知伤害正悄悄逼近。
叫了两声没闻声回应,大抵真的是身材太弱,醒了也没法撑太久。
为了玉嬛的婚事,伉俪俩已经头疼不止一回了。
“梁元绍此人……不太实诚,做事一贯趋利避害,不讲情面。若晓得了小满的出身,必然不乐意,老侯爷又病着,一定能做主。如果给梁章,铁定不可。就看梁靖了,他若跟梁元绍一样,我们就别再多提,他若靠得住,肯护着小满,我们便设法促进婚事,也算是成全韩太师在天之灵。”
客院里诸事齐备,门口两架紫藤,这时节绿叶正浓,明晃晃的日头下含苞待放。
梁靖哪会进她那点骗局,惜字如金,“不消,多谢美意。”
十多年前的冤案,当今皇上钦定的事,哪还能昭雪?
“我晓得呀。”玉嬛趴在桌上,渐渐地取蜜饯吃,“就是猎奇他的来头罢了,没拿他如何,还好吃好喝照顾着呢。”
谢鸿目光一凝,看向老婆。
长长的一番话,说得冯氏脸上也添了悲色,沉默半晌,才道:“那案子翻不了吗?”
梁靖才刚包扎好,靠着软枕躺在榻上,见玉嬛出去,目光突然涣散了些,仰靠在软枕。
这日天朗气清,郎中帮着换过药后,梁靖从丫环口中探得玉嬛本日出门买衣裳金饰去了,便“挣扎”着坐起来,摇摇摆晃地出了屋门。
可惜美食有去无回,始终没能撬开那张铁铸似的嘴,跟个油盐不进的铁嘴狐狸一样。
玉嬛却用心捧着鸡汤不肯近前,任由香味往梁靖鼻子里窜,却只迷惑道:“晏大哥,你先前说的那些人究竟甚么来头?不会再杀返来吧?要不要我爹跟巡查兵马司打个号召,帮你防备着?”
梁靖摇了点头,目光从她海棠红的裙角挪到腰间,超出胸脯上盈盈欲飞的胡蝶和标致的锁骨,看到微微咬着的嫩红唇瓣,而后落在那双滑头的眼睛——水灵灵的,神采奕奕,带着点摸索的意义。
可惜那晏平整日里大半时候都昏倒着,她想探探秘闻都没机遇。次数一多,她便瞧了出来,那人是用心躲着她呢。
“不消耗事,我本身来。”
谢鸿想着宫里那位年已五十的老天子,那里舍得?
她有点懵,悄悄坐了半晌,见梁靖纹丝不动,又探身凑畴昔,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晏大哥?”
“好些了。”梁靖表面冷硬的脸上扯出点衰弱笑容,“多谢体贴。”
一晃眼,便是十二年。
她有点泄气,只好叫丫环出去,让她们扶着梁靖躺好,别再打搅。
梁靖刚喝了养血补气的药,这会儿满口苦涩,瞧着那鸡汤,不垂涎是假的。
魏州离都城不算太远,因都督梁元辅的衙署设在这里,城池防备比别处更严,内里巡城的兵马司也得力,比起别处,毛贼匪贼之类的少量多。按说这般防卫,如有人追杀行刺,总该闹出点动静,谁知这晏平悄无声气的重伤在此,竟没了下文。
梁靖这回倒是开了尊口,挣扎着接了勺,就着凑到跟前的碗,将板栗鸡肉吃洁净,连汤都一滴不剩。末端,舔了舔唇上残留的味道,回味无穷似的。
东跨院里,玉嬛除了剪时新花草插瓶外,也常带着吃食去客院看望。
谢鸿脾气拗,愣是不吭一声,带着妻女回魏州,受了很多冷眼。
“真的不消吗?”她不肯断念。
对这个来路不明的人,她实在怀着挺深的猎奇。
因韩太师与武安侯是好友,她满月的时候,两位白叟家便给她和梁靖定了亲。只是彼时韩家正在风口浪尖,几处被震惊好处的世家死死盯着,必欲斩草除根,谢鸿便没张扬。
——对疆场上历练过的年青小将而言,明白日躺在榻上装睡,实在比受刑还难过。更何况谢府的丫环仆妇服侍得经心,几近把他当转动不得的废料照看,饮食起居都要来帮把手,叫他很不适应。
彼时,玉嬛也才两岁罢了。
归去跟冯氏提及此事,冯氏也是发笑,“他不肯说,想必是有苦处。别逼太紧了。”
待一群人都出去了,梁靖才展开半只眼睛,唇角压了点笑,抬手摸摸脸。
玉嬛翘着唇角笑了下,将那食盒放在榻边的桌上,叫石榴捧出里头的板栗野鸡汤,“郎中说,这东西对你伤势有好处的。尝尝吗?”不待梁靖说话,便给石榴递个色彩,叫她舀了一碗出来。
玉嬛对此甚为对劲,“滋味如何?”
玉嬛隔了几步的间隔将他打量,“晏大哥伤好点了吗?”
难怪宿世被人闯进府里,等闲刺杀。
就目下这景象,随便找个刺客闯出去,都能取了谢鸿佳耦的性命。届时旧事重演,又是场家破人亡的惨事。
如是静养了几日,梁靖就再也睡不住了。
他这会儿还不能露底,便假装不明白,抿了抿唇角,偏不说话。
后因满腹才学选入东宫侍讲,渐而汲引为太子少师,在景明帝即位时尊为太师。
以后玉嬛总会带着食品去客院,可惜梁靖要么在昏睡,要么就摆出衰弱模样,总不肯流露秘闻。他那浑身的伤实在骇人,玉嬛有所顾忌不能乱来,旁敲侧击没能摸到他半点秘闻,反倒送了很多甘旨滋补的汤。
“可若蒙在鼓里,她就不晓得防备。在都城我真是提心吊胆的,恐怕她跟萧家那些害人的混账走到一起,那就真对不住太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