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现在梁靖返来,他跟沈柔华的事便得推到台面。不管终究梁靖是否会点头,这口儿一开,梁章的事便也推不得了。玉嬛即便是个缩头的鸵鸟, 也无处可躲,干脆早点说清楚,免得出岔子。
梁靖只当瞧不出来,只和蔼地朝永王拱手。
厅中摆着冰缸,中间主子拿风轮扇开冷气,倒不感觉暑热。
这人间多的是美人,看多了也就那样,且沈柔华虽端庄温良,却因拘束过分,木头似的,他瞧着不算喜好。不过沈家也是魏州高门,她父亲是都督府长史,府里跟皇家沾亲带故,若娶了此女,对梁靖定有很多助益。
永王再了喝两杯茶,便适时起家告别。
梁靖理了理衣衫,进了正厅,便先端方施礼,“末将拜见永王殿下!”
绕过照壁,梁元绍身边的管事刘叔已然迎了过来,“二公子可算是返来了,老夫人和夫人都念叨好些天了。”说着,走至跟前行个礼,声音略微抬高了点,“老爷正陪永王殿下在正厅叙话,公子请随我来。”
“这是甚么话!”薛氏跟梁元绍换个眼色,是让他开口的意义。
翻身上马,朝管事点头表示,交了缰绳便大步往里走。
梁靖眸光微敛,对她眼底的表示视若无睹,只客气拱手,“沈夫人,沈女人。”
目光扫见梁靖那张纸条时,却又停驻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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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虽晓得归期,却不晓得他的路程,这几日叫门房格外留意,不准偷懒。是以当那匹毛色油亮的神骏驮着背上的健勇男儿小跑过来时,管事一眼就认出了梁靖,一面叫人往府里去报信儿,一面从速迎出来。
这跟家书中的语气别无二致。
施礼罢,酬酢了一阵,不过是问路途是否顺利,边关景况如何。
现在相逢,永王那笑容虽暖和,眼底倒是怀着点核阅的。
“他啊……”玉嬛没想到话头会俄然转到他身上, 绞着衣袖, “提他做甚么。”
双手摊开,眼含等候,是一副邀功的小模样。
——倘若他晓得故交遗孤尚且活着,会是如何的态度?若他见到玉嬛,会不会稍觉安慰,卸下心头压了多年的重担?
且对这位名满魏州的大美人,他也确切没甚么兴趣。
念及谢家那抹丽色,梁靖神情中的紧绷不自发地稍稍和缓。
这哪儿跟哪儿呀!
遂开口劝道:“娶妻娶贤,她的丰度也算过得去,先娶出去放着,也配得上你。”
薛氏倒没老夫人那么冲动,一身秋香色团花锦衣穿得严严实实,仍旧站在椅旁,只体贴道:“路上顺利吗?用饭了未曾?”叫中间仆妇去筹办些糕点小菜,继而又笑道:“这位是沈夫人和沈女人。”
梁靖畴当年,梁老夫人正跟来府里做客的沈夫人说话,他母亲薛氏陪坐在侧,下首则是两位女人,面貌娇俏的是堂妹梁姝。中间的女子长得端庄温良,浑身高低衣衫金饰无不整齐贵重,双手交叠在膝前,哪怕是谈天闲谈,也是正襟端坐的姿势。
都督府长史的女儿沈柔华,爹娘成心娶给他的那位。
梁靖只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朝梁老夫人施礼问候。
梁靖也没辩论,只站起家来,“我想去见祖父,他身子不好,我在外一向很顾虑。”
梁老夫人跟侯爷伉俪多年,内心有陈年旧事的疙瘩,对梁元绍死力推许的沈家态度不算太热络。
永王就坐在正中间的圈椅里,抬目将梁靖打量过,便笑道:“免礼。”
玉嬛脸上一红,只感觉冯氏实在想太多,连人家秘闻都没摸清就说这些。
而冯氏本日过来,也确切是为了这事。
有美食可吃,玉嬛当然欢乐,将拓印的碑文取了,摩拳擦掌。
原觉得玉嬛跟梁章相处得挺好, 她会稍有眷恋,听她决然回绝, 倒是不测, “你不肯意?”
玉嬛抿着唇笑了笑,没说话。
更何况……她嘴里含着块甜美的荔枝肉,摇了点头,“晏平是狼是虎都不晓得,远着呢。”说罢,顺手将誊抄好的两张碑文取过来,“爹安排的事,我都做完啦。”
现在氛围稍觉难堪,薛氏只能出来打圆场,热络了几句,亲身将沈柔华母女送出客堂。
冯氏没明着说, 玉嬛也就当作不晓得。
那人城府颇深,神出鬼没的,虽无歹意,却叫人不敢轻信。
一起奔驰,梁靖额间排泄了精密汗珠。
他出世时传闻命格不太好,梁元绍和薛氏都是趋利避害的性子,加上当时处境确切不太顺,即便对亲生骨肉也有几分芥蒂,不像对宗子似的万般心疼。且梁靖上有兄长撑着流派、下有幼弟博取宠嬖,他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倒是在老侯爷膝下承教更多。
晏平对谢家有恩,她当然感激铭记在内心。可他为何无端施恩,玉嬛实在还没摸清楚。从他厥后的行事看,既然将秦骁盯得死紧,又有本领将秦夫人从永王眼皮底下弄出来,恐怕是跟都城的事有关,藏着很多弯绕呢。
明知他回府后会来拜见,母亲却仍叫沈家人陪坐在侧,可见来往已非常密切。
她说完了,中间沈柔华便也盈盈施礼,叫了声“梁大哥”,见梁靖并没往她这边再看,便悄悄收敛目光。
说着,微微一笑,递来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因武安侯府防卫甚为周到,梁靖先前须掩蔽行迹,只能从核心窥测家人。宿世的凄苦暗澹压在内心,现在亲人俱安然健在,虽仍身处翻涌的旋涡,毕竟令人欣喜。他的目光不时瞟过父亲的脸,言语带着世家后辈应有的笑意。
返来后,见梁靖正坐在老夫人下首说话,陪着听了会儿,便又忍不住探听。
沈夫人含笑点头,直夸梁靖幼年有为,又有胆识,考了进士还能去边地参军历练,现在回了魏州,定能襄助梁家,成绩一番奇迹如此。
前尘旧事压在心底,永王霁月清风的面貌下藏着如何冷酷的蛇蝎心肠,这人间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深沉恨意藏起来,眼底暗色翻涌,梁靖垂眸躬身,将诸般情感尽数敛藏,只如常拜见长辈。
几近无需多看,梁靖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梁家后院占地极广,院落重重,亭台相绕,屋宇壁垣都气度得很。
梁元绍对沈柔华倒没执念。
梁靖面色未动,仍旧直白道:“父亲操心了,可我不会娶她。”
梁老夫人的筹算, 母女俩心知肚明, 只是先前没捅破, 不过各自测度罢了。
梁靖回到武安侯府时,恰是骄阳高照的暑热气候。
……
薛氏倒是一心想把沈柔华娶进家门的,方才外头仆妇来报动静时,也是她死力挽留,想让梁靖借机见见沈柔华。若两人能看对眼,那可就皆大欢乐了。
“瘦了,瘦了很多。”她心疼地念叨着,衰老的眼睛里便有些浑浊泪意。
一句话堵居处有迂回弯绕的劝说,薛氏笑意收敛,梁元绍亦气道:“这婚事门当户对,两边都快说定了,就等着你返来结婚。我跟你母亲都商讨过了,你别再任着性子胡来!转头跟我去趟沈家,也该拿出个和蔼的态度。”
冯氏觑她神采, 不像是口是心非,游移了下,又摸索道:“那你感觉,先前在府里养伤的晏平, 如何样?”
他跟梁靖见过面,当初梁玉琼嫁入永王府做侧妃的时候,正巧梁靖受命回京办事,去拜访过。不过当时永王已有夺嫡之心,而梁靖跟太子友情甚密,不像梁家其别人断念塌地,以是有些隔阂。
老夫人上了年纪,最看重的便是儿孙合座、承欢膝下。这一年没见梁靖的面,好轻易盼到孙儿返来,脸上堆满了笑意,亲身起家将他扶起,握着梁靖两只手不肯放开,尽管高低打量。
冯氏瞧着那泛红的面庞,笑而起家,“走吧,那坛子鹅掌怕是也糟好了,就给你尝尝。”
是否班配梁靖不晓得,但这门婚事上爹娘各自打的甚么算盘,他清楚得很——跟朝堂上的好处纠葛没不同,想想便感觉寡淡有趣。
中间梁老夫人笑了笑,起家让他扶着,“走,一块畴昔瞧瞧。”
何况当日逼供时那阴沉冷厉的模样实在吓人,玉嬛感觉,她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梁靖对老祖母豪情颇深,扶着她坐下,继而朝母亲薛氏施礼。
氛围有半晌难堪,明显梁靖对沈家女眷只要客气,没半点即将融为一家的靠近。
武安侯府是魏州地界数一数二的人家,那正厅等闲不肯用,仆妇来往都绕道而行。
“就问问罢了, 看你中意如何的男人。”冯氏打趣似的,“他技艺出众,看言行举止,家世也不差。我瞧你跟他也处得来,性子也合适。若你中意如许的,娘亲今后便按着他的模型来挑。”
旋即淡然道:“不如何样。”
更不知那位引得满城送贺礼的侯夫人,又是多么尊荣。
世人恭敬送至照壁,等他坐进软轿,梁元辅自回衙署办事,梁元绍便带儿子今后院走。
这会儿正厅敞开,两旁松柏苍翠,主子们规端方矩地垂手而立,姿势恭敬。
梁靖方才跟老夫人说着军中的事,蓦地被问到这个,神情微顿。
“你父亲家书里提过的事,晏平你可考虑过吗?方才那沈女人你也瞥见了,面貌长相不必说,别说我们魏州城,就是搁到都城里,那也是出挑的。操行也好,性子温良端方,进退有度,实在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你感觉如何?”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任凭儿子和儿媳安排。
现在大梦返来,爹娘俱在,就只祖父的身材叫人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