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孟巧曼摇点头,疏松的发丝在枕上缠成一团:“她们是皇后赏的,虽是宫女身份,却代表着天家颜面,哪有这么好打发。”
含章殿也有书房,但所藏册本多是古旧善本和前朝皇后命人修撰的女则故事,晦涩古板,满纸酸文,谁耐烦看它?
冯宝晴神采一变,目光暗沉下去,难怪连她姨娘都顾不上跟她说话了!
另一个丫环尖声道:
周瑛华想起宿世各种,内心俄然变得温和起来,卫泽也到了开窍的年纪,偷偷观阅几本贩子小说,没甚么好苛责的。
“皇上还在御湖玩耍?”
说到莲蓬,卫泽立即扬起笑容:“有一大船呢!如果拿它们熬莲子羹,能熬到年底去。”
动静传到翰林院,帝师袁茂传闻少年天子诚恳向学,冲动得泪流满面。
周瑛华走上前,低头拂去卫泽衣袖间沾上的芦苇丝絮,“陛下,这么多莲蓬,甚么时候才气吃完,不如拿去赠送给文武大臣们?”
想起袁茂被偷走的那份书稿,周瑛华微微蹙眉,深思半晌,“让人备下轿辇,本宫要去景春殿看看。”
“可不是,曹侍从和陆侍从还让人找来钓竿鱼篓,引着皇上在柳树荫下垂钓,连用饭都顾不上了。”
周瑛华并没有去正殿,直接提起裙摆,莲步轻移,进了侧殿书房。
“袁侍讲的病好了吗?”
粉裙妇人恰是冯宝晴的生母何姨娘,冯尧的侍妾之一。
周瑛华坐在南窗下,取下发髻上那朵半开的牡丹花苞,指尖微微用力,碾碎粉白花瓣,贫寒的淡香从断口处排泄,连掌心都染了几分苦涩。
称心将龙耳瓶移到南窗下,荷花本是高洁之物,不惹灰尘,用富丽的金瓶插供,也不觉俗气,反而有种纯洁寂静之感:“可惜没有并蒂莲,皇上划着船在御湖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何姨娘看到冯宝晴,脚步略微顿了一顿,带笑道:“我可不是来催蜜斯回家的,我有事和侯夫人筹议,蜜斯先回房自个儿玩儿去吧。”
周瑛华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卫泽的藏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周瑛华又挑了两本纪行和一本杂记,叫一旁的称心装进匣子里,“臣妾找陛下借几本书看,一个月后再偿还,陛下要不要亲身监督?”
周瑛华端起茶盅,望着碧绿晶莹的茶汤,淡淡道:“美人们已经送到将军府去了,放她出宫吧。趁便让人去永宁侯府走一趟,传闻侯夫人身材不适,本宫非常悬心,让人多预备几样厚礼,务必亲身送到侯夫人面前。”
这模样,和上辈子大外甥冯宝姬在书房里偷看话本小说,被她偶然间撞见时,几近一模一样。
周瑛华仰着头,在书架上扒拉了一阵,想看看有没有甚么纪行神话之类的杂文,好供她平常消遣。
莲蓬都是现摘的,鲜绿翠绿,嫩得能掐出水来。
一个婆子唉声感喟道:
卫泽脸上有些讪讪的,见周瑛华不再理睬他,只得假装没事人的模样,在房里踱来踱去,走个不断。
吴嬷嬷咬牙切齿,嘲笑道:“夫人,不如把她们全都打发到奴役房里去浆洗衣裳,这后院正缺几个做粗使活计的丫头呢!”
称心啊了一声,茫然半晌,才道:“娘娘问的是翰林侍讲袁大人?他还病着呢!”说到这,她扑哧一笑,“袁大人现在下不得床,不然瞥见皇上在御湖领着宫人们采莲,早冲进园子去斥责皇上了!”
快意沏了杯珠兰花茶,捧着细瓷茶盅进房:“娘娘,冯夫人该如何措置?”
“恭迎皇上。”
她能够设想,卫泽涨红着脸如饥似渴、装模作样地捧着一本“《论语》”刻苦勤奋,时不时收回一阵阵鄙陋的轻笑。
“哎呦,内里都传遍啦,我兄弟是服侍侯爷出门的,他都说是真的,那必定假不了!”
何姨娘拥戴道:“可不是这么说,皇后娘娘也恩赏我们将军四个美人,府里现在无人主事,管家不敢做主,只能把美人们送到偏院里头住下,还说她们虽是奴婢之身,但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当佛爷爷似的供着。”
亲身两个字,她说得格外慎重。
景春殿的内总管是阮伯生,周瑛华要进景春殿,他天然不会拦,不但不拦,还笑呵呵遣走宫中的内监、宫女,随周瑛华四周巡查。
周瑛华摇点头,曹平和陆白除了忠心以外,一无是处,只会哄着卫泽贪玩取乐。
待快意退下,称心卷起珠帘,抱着一捧新奇水灵的荷花,兴冲冲窜进东暖阁,“娘娘,这是皇上亲手摘的花,给您放在房里插瓶。”
西跨院内,孟巧曼咳嗽几声,咳得神采愈发惨白:“人呢?”
冯宝晴眼看着何姨娘仓促走远,眼中疑色更浓。
跟着殿外一阵跪地之声,卫泽脚步仓猝,暴风似的,疾步冲进书房。
荷花或粉或白,嫩蕊凝珠,盈盈欲滴,花种有重瓣粉莲、重瓣白莲,粉色鲜艳,如同落霞映雪,红色端庄,好似凌波仙子。
“夫人可真不幸,这还病着呢,又来一道雪上加霜!”
至于这些俗艳小说是从那里来的,不消说,祸首祸首必定是曹平和陆白那两个马屁精。
何姨娘低着头,谨慎翼翼道:“回夫人,几个宫女都在外甲等着呢,是宫里的内监公公亲身送出来的。”
卫泽一看就不是甚么乖学子,周瑛华不过顺手在角落里一摸,就发明好几本《牡丹娘子传》、《春闺密史》、《百花魁首》之类的香|艳小说,并且这几本书皮都特地撕毁,换成其他如《史记》、《左传》之类的端庄籍目。
冯宝晴皱了皱眉头,朝身后的丫环碧珠使了个色彩,碧珠拐了个弯,今后院走去。
卫泽内心叫苦不迭,脸上顿时不由一阵滚烫,哼哼唧唧想讳饰几句,却说不出整话来。
劈面一个头戴莲笙桂子纹银镀金发簪、穿粉红色衫裙的妇人带着两个小丫环急步走了过来,冯宝晴有些惊奇,赶紧道:“姨娘如何来了?是不是太太要你来接我的?舅妈还没大好,我端阳节不回家过了,等中秋再回将军府。”
才转过隔扇屏风,走进里间,就见周瑛华拿着他私藏的几本艳、情小说,面色阴沉,眼底一片冰凌。
卫泽眸子一转,见周瑛华借的都是平常册本,觉得她没发明书架角落里的“古怪”,内心一松,挥挥手满不在乎道:“这些书阿素随便拿就是了。”
正殿都丽堂皇、空旷轩朗,书房却只要小小一间暖阁,用楠木雕花隔扇分开成里外两间。
哎呀,还是来迟了一步!
说罢,他一挥手,宫人们担着几只装满莲蓬的大竹篓子,哼哼哧哧走进书房。
宫女端来一只银錾金镂空花草纹龙耳瓶,灌入净水,把盛放的荷花一枝一枝插入瓶中。
“奴婢明白。”
外间是大臣们平时陪侍回话、听候诏令的处所。里间是卫泽批阅奏折、读书歇息之所,陈列古朴幽雅,四周书架上藏书累累,书案上列举着笔筒、笔架、笔洗、笔匣和堆叠的文籍书册。
“喏。”
含章殿。
不识字的内监、酒保们环伺摆布,看着恶劣非常的小天子昂扬读书,每小我的脸上都不由得暴露欣喜的笑容:皇上如现在苦好学,今后必然是个明君!
“别的。”周瑛华放下细瓷茶盅,低头整了整裙摆,“西宁人有点茶的爱好,明天听几位命妇说永宁侯夫人平时喜好点茶,让人备一匣子桂花、玫瑰、梅花和兰熏花,送给侯夫人。记得和侯夫人说,匣子里的点茶花是本宫亲身看着人制的。”
半晌后,碧珠喘着气跟了过来,附耳在她身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我们太太还在宫中,没有出来。”何姨娘这才道明来意,“老爷去西北大营巡查,猜想要三今后才气回府。不晓得宫里现在是甚么情状,今早去觐见皇后的其他夫人、太太都返来了,只我们太太不见人影。想托侯夫人帮着问一问交好的夫人们,我们太太是不是在宫里有甚么不当之处?”
周瑛华嘲笑一声:看来卫泽还真的是下了苦工夫,之前他连字都认不全,现在不过数月,已经能读懂贩子艳|情小说了。
周瑛华嘲笑一声,懒得寒伧手脚生硬、脸红脖子粗的卫泽,只作不知情的模样,将几本换过封面的书一一塞回书厨,顺手翻了几本神怪志义。
冯宝晴虽是庶出,但因为是将军府和永宁侯府独一的娇蜜斯,自幼受父母和长辈娇宠,懵里懵懂,并不知事,不过见一起上遇见的婆子丫头们个个都面带忧色,她也不由有些担忧起来。
“你们太太呢?”孟巧曼吐出蜜饯,招手命人上茶,蜜饯固然甜腻,但却甜不到内心去。
孟巧曼眉头轻蹙,“我顿时写信,让人去丞相府问一声。我们侯爷和冯将军都是搀扶新帝即位的大功臣,也许是皇后成心汲引,才把mm伶仃留下了。”
何姨娘内心有些忐忑不安,如果皇后真的故意要汲引太太,何必赏下那几个如娇似玉的美人?清楚是给太太添堵么!
倒是袁茂,本来和卫泽没有友情,乃至能够说干系有些难堪,但自从卫泽任命他做翰林侍讲,他便一心一意帮手卫泽。固然他墨客意气,行事鲁莽,几次上书,最后都落得一个被群臣挖苦的了局,但他资质聪慧,在士林文人间名声极好,可比曹平他们有效多了。
看他神情难堪严峻,不知如何,周瑛华总竟然得他看起来非常不幸,暗叹一口气,悄悄岔开话题,柔声道:“陛下明天摘了多少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