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周瑛华莞尔发笑，方才的难堪和不适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都听你的。”
从未听他语气如此冷冽，门外的内监吓了一跳，忙不迭辞职。
红烛悄悄燃烧，烛泪顺着鎏弓足花瓣银质烛台，凝成一颗颗晶莹饱满的红露。纱帘如水般荡开道道波纹，如烟似雾，一如周瑛华翻涌狼籍的思路。
提及闲事，卫泽不敢再脱手动脚，目光流连在双唇方才逗留的脸颊旁，似是意犹未尽，“袁茂病怏怏的，几本书就能压垮他。开设学馆的事交给他去办，合适吗？”
卫泽有些泄气：“听阮伯生说，我的私库里有很多值钱的宝贝，我让他偷偷拿点出来，送出宫去卖了换钱？”
卫泽眼皮微抬，声音里带了几分寒意：“皇后说不见就不见，还不滚？”
周瑛华眼波流转，决计带了几分笑：“我明天想见一见袁侍讲，和他筹议一下开设学馆的详细事件。”
卫泽翻身下榻，赤脚踩着黑漆枹木屐，走到周瑛华身后，烛光在他身前罩下一道长长的暗影：“好，我未几问，归正我的人都随你指派。”
阮伯生领命而去，不到半晌便有人返来传话。
“陆白？”卫泽挑眉，有点哭笑不得，“他能派上甚么用处？”
鬓角一阵滚烫的湿意，烫得周瑛华几近颤抖。从发丝到耳根，都像浸在煮沸的开水中，心底却幽幽腾起一股凉意，一半滚烫，一半冰冷。
“到时候陛下就晓得了。”
“有些事不便利让外人晓得。”周瑛华神采淡淡，“必须亲口和袁侍讲说明白。”
周瑛华挟了一枚笋肉馅儿的芙蓉饺子，放在卫泽的粥碗里，慢条斯理道，“本宫谁都不见。”
周瑛华侧着头，不想去看卫泽模糊带笑的眼神，轻抚发鬓，死力禁止本身微微发颤的腔调：“陛下，我正想和你筹议呢，开设学馆之事，就交由袁侍讲去办。”
“哪来的钱？”卫泽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猜疑，“不是你的嫁奁吧？”
卫泽神采顿时黑沉如水，声音里尽是不耐烦，几近是咬牙切齿道：“都甚么时候了，朕不见！”
喧闹中，想起一声高耸的叩响，门外一阵窸窸窣窣说话的声音，继而一声咳嗽，内监锋利的嗓音透太重重纱帐，传入房中，突破一室旖旎：“皇上，翰林侍讲袁大人求见。”
“不见。”
卫泽坐在次间用饭，银匙在一碗莲子羹中悄悄搅动：“来得这么快，还没到上朝的时候，袁茂已经进宫来了？”
“不需求他们同意。”周瑛华莞尔，“这笔破钞我替陛下出了就是。”
气候热，他在簟席上磨了半天，衣袍松垮，衣带马草率虎系了个松松的散扣，胸口大喇喇敞着，颈边滑下一滴汗珠，从红色肌肤上缓缓滚落。
他的吻细碎而缠绵，渐次落在她的眉角发梢。
周瑛华猝不及防，落进卫泽的度量当中。
“京中有很多像兰台令那样，从北齐国或是南吴国来西宁餬口的文人异士。”周瑛华娓娓道来，“他们在各自的故乡不容于世，只能抛家舍业逃到西宁国来，因为身份限定，不能入朝为官，没有本地人士包管，也不能开馆授徒，只能给京中世家们担负门客帮闲，糊口非常困苦落魄。陛下如果能在京中开设学馆，不拘出身，不问国别，只如果有识之士，都能入馆研习，必然应者如云。”
卫泽面露讶异，接过帐本，扫了一眼，讶异顿时被愤怒代替。
“开设学馆的事自有别人操心，又不消袁侍讲亲身督办。他才名远播，名声清脆，只需求打出他的灯号，就能招揽多量人才。”周瑛华顿了一顿，脸上的热意垂垂褪去，“陛下只需对外说学馆是由袁茂主理，届时再邀几个鸿儒按期去学馆开讲，在京师流浪的异国文人必定会争呼应选。”
卫泽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账册上：“那如何办？持续欺诈名单上的那些重臣？”
卫泽想了想，点头承诺下来：“好，开设学馆，招纳异国人士，大臣们必定会有很多非议，让袁茂出面，恰好能够转移他们的重视。”
卫泽看她仿佛有畏缩之意，悄悄一笑，手上稍稍用力。
“哪能用你的私房钱。”卫泽翻身坐起来，和周瑛华面对着面，伸手攥住她的手，悄悄□□她粉嫩的指尖，“绝对不能动用你的嫁奁。”
“不是我的嫁奁，钱都是朝臣们送的。”周瑛华挣开卫泽的手，搁下团扇，走下榻，翻出版案上的帐本，递到卫泽跟前，“这上面一笔条记得清清楚楚，不过数月间，已经攒了万两白银，用来付出开设学馆的开端用度，绰绰不足。”
“这几天，我要借陆白一用。”周瑛华缓缓道：“有一件要紧事，需求由他亲身去办，等他返来时，陛下就不必为银子忧愁了。”
卫泽本身不爱诗书文章，对学馆之事兴趣寥寥，并且，“开设学馆要花很多钱，需求从国库拨银，大臣们不会同意的。”
冷静生了一阵子闷气，他把账册掷到书案上，“开，学馆必然要开，不但要开，还要建一所最豪阔最富丽的学馆，就建在京师最繁华的街道上！统统门生的衣食住行、平常花用，全数都由学馆供应！”
翌日夙起，卫泽还想装胡涂，周瑛华连催了三遍，他才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叫来阮伯生，叮咛道：“去传翰林侍讲，皇后有要事交代他去办。”
“陛下不要觉得开设学馆只是和大臣们负气那么简朴。”
周瑛华扑哧一笑，“陛下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万两白银，听起来很多，实在也只能勉强够建起一所像样的宅院。等学馆建起来，延请名师，购买册本，安设门生……每一样都需求令媛之数，一万两白银可不敷花呢！”
周瑛华摇点头，“不是悠长之计。”
宫人在门外叩首，恭敬道：“回皇上、娘娘，太后和太妃着人在外等待，请娘娘务必去曲台殿一叙。”
周瑛华心中警悟，移开目光，偶然间瞥到衣下一片丰泽，脸颊微微一热，想收回击。
他一目十行，快速翻完整本账册，嘲笑一声：“之前南边闹水患，朝廷分摊赈灾，他们还朝我哭穷，说府库里一个子都掏不出来，本来一个个都中饱私囊，把钱用在这类活动上了！”
“学馆？”卫泽的眼神跟着周瑛华的手指转了个圈，漫不经心道：“建学馆做甚么？”
周瑛华恍然回神，脸颊像染了烛光，醉意一层一层浮上来，轻扭纤腰，挣开卫泽的度量。
卫泽垂眸想了半晌，不情不肯地点点头：“只见一次就够了，记得要多隔几道帘子，不能让袁茂进里间，他那人弊端多，别把病气过到你身上！”
他不爱熏香，身上没有浓厚的龙涎香气，只要极淡极薄的淡淡果香，苦涩而纯澈。陌生而又熟谙的气味拂在她耳边颈旁，脑中的策画运营顷刻成了一片茫然的空缺，手足发软，力量仿佛全被抽去，只能倚在他怀里，才气将将站稳。
周瑛华说得慎重，但是卫泽冷静听了半晌，神情不见异动，只是扬眉一笑，抓住她白净柔滑的双手，狭长凤眼中的笑意愈来愈浓，语气缠绵和顺：“阿素，你对我真好。”
卫泽的声音仿佛响在天涯，既渺远，又清楚，“阿素，你在怕甚么？”
周瑛华蓦地一怔，双手不知不觉间攀上卫泽的腰。
宫人唯唯诺诺，赶紧退去。
卫泽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瑛华嘴角模糊含笑，“我的嫁奁好好待在私库里呢！”
方才入宫的时候，刘皇后和孟贵妃一向对她避而不见，现在，她们成了刘太后和孟太妃，也该轮到她们尝尝闭门羹的滋味了。
卫泽绞着翡翠串缀流苏扇坠，“送去了，阮伯生亲身送的。”
卫泽眉头一皱：“你见他做甚么？我拟一道旨意就好了。”
“陛下放心，我们很快就会获得一笔庞大的财产。”周瑛华曼声道，“只要陛下耐烦等候。”
周瑛华点了点头，手指抚过红酸枝扇柄，团扇上的花枝层次光鲜，像要从金丝绣面中伸出一崭新奇嫩芽，“陛下有没有想过在京中开设学馆？”
卫泽神采震惊，眼瞳中绽放出摄人的亮光，一如阳光刺破暗中，从云间迸射而出。他拉住周瑛华的双手，紧紧扣住，抱得愈紧，几近让她喘不过气。
周瑛华顿了一顿，本想趁机劝卫泽早日复朝，但看到他额上隐有汗意，心中俄然一阵柔嫩，低头从袖中抽出一张绣桃花山雀图的粉蓝绸帕子，悄悄拂去他额角的汗珠，柔声道，“朝中的新贵阳奉阴违，老派世家不平管束，结合起来架空陛下。陛下无计可施，只能在暗中教唆他们，但毕竟还是撼动不了世家的结合之势。而城中那些异国人，在西宁国里外不奉迎，谁都看不起他们。陛下这时候开设学馆，广招天下异士，那些异国人无路可走之下，必然会一心一意为陛下尽忠，成为陛下最得用的马前卒。朝堂的安静一旦突破，世家们休想持续安安稳稳把持朝堂。”
宫人承诺一声，但却一脸期呐呐艾，不肯就走。
听起来像是小儿之语，但他说得格外当真，眼神炯炯，内心已经开端运营如何监守自盗了。
“莲蓬送到兰台令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