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诘问
谢婉芝面色微变,道:“你说甚么?甚么故交?”
沈眉微微一愣,随即道:“大人之命,草民莫不敢从。”
沈碧秋作揖道:“谢大人,您与家母亦算是故交,门生冒昧,唤大人一声姨母。”他长叹一声,“现在多事之秋,门生自忖身处风波之口,本身难保,幸而多病之身,得以保全性命于南亩。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岷王殿下权势滔天,门生不敢违逆,亦不敢置沈氏一门于水火。自古忠孝不能分身,若实在逼到急处,门生唯有捐躯取义,于地府之下,亦好向家母交代。”
沈碧秋正色道:“门生与家父情愿尽力以赴,助大人早日寻到皇宗子的下落!”
谢婉芝温婉笑道:“不必多礼。”她娴娴指着一旁的座椅,“沈公子请坐。”
谢婉芝的目光深幽,缓缓道:“皇宗子乃是将军独一的骨肉。子衿,我不清楚到底是甚么事让你同将军反目成仇,而我也不信你是一个妄图权势与繁华的小人。欧阳长雄毕竟曾救过你的性命,你莫非忍心叫欧阳氏绝后么!”
谢婉芝一怔,沉吟道:“也罢。我且信你一回。你既然已经看到现在时势不稳,自当明哲保身。莫要叫你母亲在地府之下亦不得安宁。”
谢婉芝嘲笑道:“想不到你我了解一场,却要落得兵戎相见的境地。若派官兵搜索便能找到蛛丝马迹,我又何必忧??”她神采庄严,让人望而生畏,“听闻你家公子乃是岷王殿下的肱骨,不知可否引来一见?本官有几句话,要就教沈公子。”
沈眉亦笑道:“谢大人一朝晨来访,总不至因而与沈某来话旧的吧?”
沈碧秋道:“请大人恕罪。事关奥妙,门生不敢妄言。大人如有疑虑,可亲身上奏岷王殿下。也请大人谅解门生的苦处,实在是王命难违。”
他顿了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谢婉芝:“谢大人,小环不止是救过你的性命,还救大人于风尘当中。若没有苏小环,谢大人如何脱身乐籍?如何插手科考?如何得以金榜落款?又如何位列朝纲?谢大人方才诘责鄙人为何不念欧阳长雄的拯救之恩,而谢大人又何曾顾念过苏小环对你的再造之恩?”他的脸上暴露讽刺之色,“欧阳长雄对苏小环始乱终弃,不仁不义甚矣。世人只记得欧阳长雄的丰功伟业,又有谁替苏小环鸣不平?就连谢大人当年,又何曾替小环说过一句公道话?”
沈碧秋很快来到了前厅。他穿戴一件湖纱的藕色长衫,戴着一顶儒冠,一派墨客打扮。他径直走到谢婉芝面前,躬身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门生拜见道台大人。”
谢婉芝的拜访叫沈眉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他与谢婉芝了解固然将近三十年,但谢婉芝在江南道为官这二十年来,二人却从未坐下来好好谈上一回,最多也只是场面上的客气罢了。
叶云舒从未见教员如此失态,明显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沈眉却打断了谢婉芝的话:“逝者长已矣。大人一再查问,沈某才不得反面盘托出。非论大人信赖与否,苏小环都是鄙人明媒正娶的老婆。”他叹了口气,“小环活着时,最不但愿旁人论及她的出身,身后却要我将她的骸骨烧化成灰,撒于康河当中。”
谢婉芝笑道:“听闻前几日岷王殿下曾到访贵庄,还特地召见了公子,而皇宗子又恰幸亏此时落空了踪迹,想来,甚为奇特啊?”
谢婉芝合上扇子,连笑轻易随之敛去,道:“皇宗子月余前单身来到江南道,却无端失落。子衿晓得他去了那里吗?”
谢婉芝点头道:“沈公子至纯至孝,令堂在泉下自当欣喜。”
沈眉道:“谢大人既然认定杨宫主的失落与鄙人有关,沈某百口莫辩。”他躬身行了一礼,“清者自清。谢大人既然思疑沈某,就请谢大人搜索归雁庄,沈某毫不禁止。”
沈碧秋道:“门生影象当中,家母固然体弱多病,却暖和澹泊,并未曾有过怨怼之情。”
沈碧秋道:“百善孝为先,此乃天经地义之事,门生毕生所为,便是叫母亲大人含笑地府。”他又恭然施了一礼,“不知大人唤门生前来,有何叮咛?”
厅堂里的氛围蓦地间变得压抑起来。一时候,谁都不再说话,唯有相互的呼吸声清楚可闻。谢婉芝只是坐着喝茶,叶云舒垂手而立,目不斜视,而沈眉寂静地站着,连惯常的笑容都收敛了,两人仿佛都沉浸在旧事当中,却又各怀相互。
沈眉叫下人将谢婉芝和叶云舒迎到花厅,本身却很有些近乡情更怯的迟疑。谢婉芝在花厅足足坐了半个时候,沈眉才姗姗而来,进门便笑着拱手道:“沈某有失远迎,叫谢大人久候了。”
沈眉道:“杨宫主曾来过归雁庄,带走了萧北游,而后便落空了行迹。沈某这些光阴也同犬子在寻觅杨宫主,可惜见效甚微。”他轻叹了一声,“谢大人是在思疑鄙人吗?”
沈碧秋道:“启禀大人,家母不幸已仙逝多年,门生当时髦未记事,并没有太多的印象。”
谢婉芝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着冲动的情感,缓缓道:“欧阳将军与苏小环之间的旧事,我最清楚不过,你不必用心说这些来混合视听。”她的目光落在沈碧秋的身上,细心打量着,“你是苏小环的儿子?”
谢婉芝的面色一沉:“那么,沈公子以为,皇命和王命,哪个更加要紧?”
沈碧秋道:“门生不敢。”他面露忐忑之色,“父亲大人尚且站着,为人子者岂敢稍坐?于礼分歧,亦有违孝义。”
沈眉含笑道:“昔日的康桥八艳之首苏小环,谢大人一点都不记得了么?”
沈眉道:“大人谬赞。并非鄙人讳莫如深,只是,拙襟已颠季世二十余年了,谢大人怎会毫不知情呢?”他抬开端看着谢婉芝,“提及来,山荆苏氏亦是大人的故交哪。”
谢婉芝并不起家,端坐在案前,叶云舒侍立于侧。谢婉芝抿了一口茶:“子衿兄府中的茶味道极好。”她缓缓展开手中的折扇,“提及来,本官已经有多少年没喝过子衿兄沏的茶了?”她轻摇折扇,莞尔笑道,“也快有二十七年了吧,光阴真是不饶人,转眼间你我都已经老了。”
谢婉芝怔怔道:“难怪我看你感觉有些眼熟。我一向觉得小环姊姊早在五羊城殉情而死,不想她竟然委身沈眉,还生下了儿子。”她微微苦笑,“她未曾来找我,想必亦是恨着我了?”
谢婉芝猛地将手中的茶盅一扣,厉声道:“一派胡言!沈眉!开打趣也该有个分寸,小环姊姊怎会嫁你为妻?她明显是……”
谢婉芝道:“想不到子衿兄倒是生了一个好儿子。贵公子仪表堂堂,品德出众,想必令夫人必然也是人中龙凤,本官甚为恋慕,不知可否举荐一番?”她冲沈眉一笑,目光中很有切磋之色,“子衿兄待本官甚为生分。你我也算是旧了解,却连喜酒都未曾请我喝上一杯。你连自家夫人的姓氏籍贯都不让旁人晓得,一些不识好歹的人只怕背后要风言风语,实在有碍名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