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指婚
待内眷们全数躲避,杨真真先宣了朝中几位重臣上殿,世人先顺次给刘太后贺寿,然后连续落座。又上过几道茶品,门外内监来报,承明殿听宣的新科进士们已然在殿外候旨。在坐的贵胄无不晓得此番乃是天子选婿,个个拔长了脑袋想看个究竟。半晌以后,十数名衣冠楚楚的年青士子列队而入,年纪约莫都在二十高低,最长的也不过三十,固然称不上个个漂亮萧洒,却也斯文儒雅,仪表不俗,明显杨真真在前殿时已经亲身删选了一番。
杨璇玑起家称拜,目光在那些坐着抚玩歌舞的士子间逡巡。有几个大胆的士子见帝姬正在看着本身,竟向杨璇玑微微点头请安。杨璇玑面露羞赧之色,侧过脸对刘南图道:“儿臣感觉左边第三个蓝衣的墨客极是本分,一向垂首而坐,眼睛都不看那些舞姬,可谓非礼勿视,想必是至诚君子了。”
杨真真道:“母后见罪。朕不是这个意义。”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蓝衫墨客身上,上高低下地打量了半晌。柳梦龙只感觉天子的目光如电,仿佛是要将本身的骨殖都剥开来核阅一番,背心垂垂沁出汗来,一颗心兀自跳个不断,在大殿上的每一刻仿佛都成了折磨。
杨真真微微皱眉,刘太后在旁道:“天子,这人间的事竟有这般的巧,想来这缘分二字也是天必定的。哀家本是属意巨鹿侯府家的公子,看来倒是我们璇玑没有这个福分。”
杨真真倒是端坐不语,一口一口地抿着茶。刘太后很有些不悦道:“天子方才说要哀家做主。哀家真的做了主,天子倒反而不欢畅了。”
刘素姬道:“关中柳氏?那也算是王谢望族,只是看这士子的模样,却不像是世家子。”她淡淡道,“既然是璇玑亲身选中的,便让他到殿前来见驾吧。”
杨真真喃喃道:“此子虽非豪门,却只是一介白丁,现在倒是一跃跳了龙门。”
刘素姬缓缓道:“天子也真是谈笑话了。小巧算是我们家里顶无能的了,也见不得天子如何委以重担。”她瞥了杨真真一眼,“无能的孩子一个便充足了。天子,早日定下储君之位,也好稳定天下民气。”
杨璇玑正要下跪领旨,却听刘太后道:“不必了。”刘素姬转头对杨真真说道,“璇玑性子绵软,又是个没主意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早日嫁了人,倒也是功德。”她接过宫人递来的香茗,微微抿了一口,持续道,“虽说长幼有序,但是,小巧和璇玑毕竟分歧。小巧是封了王的,将来还要开府立官,天然是先选些世家后辈入府服侍着,至于大婚之事,倒是能够先搁一搁。早早遣了璇玑嫁人,也免得朝中间怀不轨之人,在皇储之位上做文章。天子感觉如何?”
“这……”卞思承很有些踟躇,他脑海中闪过杨璇玑斑斓的侧影,模糊有些不舍,但却无从辩驳母亲的话,又想到本身将来或许能飞黄腾达的宦途,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了出息,便点头道:“好,统统服从母亲。”
刘太后道:“天子又错了。璇玑嫁了他,便是柳家之妇,天然与皇家没有干系了。”
刘南图推让道:“臣不敢逾矩。”
柳梦龙答道:“微臣乃家中宗子,家父早已过世,家中唯有偏亲,另有幼妹待字闺中,再无旁人。”
卞佳氏一把拉太小儿子,低声道:“原是母亲考虑不周。闵柔帝姬此次犯了太后娘娘的大忌讳,瞧着皇上的意义,对她也甚有微词。这门婚事我看不成,不但帮不上你,只怕要拖你的后腿,将来如果因为闵柔帝姬而获咎了大院君,反叫我们卞府受累。”
刘太后如有所思,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爱卿家中另有甚么人么?”
此言一出,殿中顷刻温馨了下来。岷王杨小巧目不转睛地看着梁孟甫,冷声道:“梁大人,杨琼乃是被逐的罪人,如何能重回燕京?”
杨璇玑起家施礼,低声道:“皇祖母教诲得是。女子出嫁从夫,儿臣天然是嫁侯随侯,嫁隶随隶。”
巨鹿侯夫人卞佳氏是宫中的常客,对宫中各殿各宫甚为熟谙,待出了殿门,便循着近道一起疾行来到承明殿。她在殿门口张望了一眼,公然宣旨的寺人还未到,便遣殿前值守的小寺人出来把自家小儿子卞思承唤出来。那小内监认得卞佳氏,又得了赏钱,便高欢畅兴出来将正在与人高谈阔论的卞公子请出殿来。
刘太后自是点头称好,杨真真亦微微一笑:“大院君做事,朕最是放心。”
刘太后却道:“赳赳武夫,如何能配金枝玉叶,哀家感觉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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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是柳梦龙射中交了大运,春闱三场竟是场场高中,名次固然靠后,却一起进了殿试。他跟着世人面见天颜,平生当中,从未见过如许大的场面,手脚都不晓得放在那边。偏生天子此次是要选半子,一是看边幅,二是看是否婚配,三是看是否出世高门,其他的倒是靠后。柳梦龙固然落魄,好歹也算是关中柳氏以后,又长得清秀白净,尚未婚配,便被天子划入了备选之列。因而,竟殿试高中,成了新科的进士,还受邀插抄本日的宫宴。
杨真真对世人说了声“免礼”,伸手扶起刘南图,道:“大院君辛苦了。”二人联袂到刘太后身边,分坐于两侧。杨真真笑着问母亲:“母后因何事气恼?”刘素姬敛眉不语,刘南图道:“启禀皇上,亦不是甚么大事,不过是尚衣局一时粗心,给璇玑送去一套青色宫衣,宫衣上的刺绣倒是当年的吉祥蒲牢,母后本就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不免动了肝火。”
杨真真沉吟道:“之子于归,远送于野。”她微微一笑,“不错,该当由长兄送嫁。”
杨真真垂眸一笑:“母后的考虑天然是最妥当的。”她表示杨璇玑走上前来,叫小女儿在本身身侧坐下,复而对刘太后道,“儿臣在前殿已经访问了此次春闱高中的士子,此中年纪相称的有十三人,不乏王谢以后,亦有边幅出众的。母后生辰,臣子们天然要来贺寿,不如宣他们觐见,也让母后好好选一选孙半子。”
刘太前面色一沉:“天子,只是戴罪之身,岂可入宫?”
那内监领旨退下,大院君又命人传上茶点。稍时,鼓乐齐鸣,身着五色轻罗纱衣的宫娥蹁跹而入,彩袖翻飞,且歌且舞,甚是娇媚动听。刘南图笑道:“这是宫中乐坊新编的曲子,不知母后和陛下是否喜好。”
杨真真面色一沉,目光看向还是站在殿前的杨璇玑,道:“你如何这般胡涂?”
卞公子本日特地穿了一身光鲜的长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甚为东风对劲,一见母亲,不免惊奇道:“母亲如何到承明殿来了?”
杨真真亦面露不悦之色:“小巧说得极是。璇玑,你身为帝姬,怎可如此畏手畏脚?常日里要多向你皇姐学学,莫失了皇家的面子。”
刘太后道:“向来婚姻之事无不平从父母之命,女子在家从父。”她看了刘南图一眼,“天然是大院君做主。”
太后刘素姬坐在主位之上,微微点头道:“天子来了。”
杨真真听出刘太后话中的意义,便点了点头:“明天是母后的大喜之日,朕天然是服从母后。”她叮咛道,“传朕的旨意,命卞爱卿回巨鹿侯府好好疗养,再将年前新栗国进贡的山参赏些给他罢。”
歌舞声中,台上的杨真真对刘太后轻声说道:“这十二个士子,亦算是出身王谢。榜眼卢文忠乃范阳卢氏以后,年方双十,文采出众,实属翩翩美少年,与璇玑相配,母后感觉如何?”
杨真真淡淡道:“母后的谆谆教诲,儿臣免得。”她冷冷看着杨璇玑,“下去换身衣服,再来给皇祖母贺寿。”
杨璇玑的脸微微一红,起家又拜,轻声说道:“儿臣临时躲避一下。”
柳梦龙一个激灵,仓猝俯身叩首,只听天子持续说道:“朕将闵柔帝姬许配于你,择日结婚。”柳梦龙犹似在梦中,还未开口,却不知是哪个在身后喊了一声“恭喜皇上,皇上圣明”,顷刻,殿中统统的人闻声跪倒,山呼万岁,齐声道“恭喜皇上!道贺皇上!”柳梦龙如梦初醒,随之叩首谢恩。
卞佳氏四下张望道:“传令的内监顿时就到,我儿,你不如说突发疾病,一时难以行走,免了此次觐见。太后和大院君那边,母婚过后会好好美言。思承,你如果去了,万一皇上和帝姬当众选了你,便是骑虎难下了。”
杨真真点头说了声“好”,她起家走下御座,徐行来到柳梦龙的面前。柳梦龙跪在地上,汗涔涔而下,只感觉一种极淡的熏香环抱本身的四周,明黄的龙袍近在天涯,上面所绣的金龙在大殿的烛光下闪着幽微的光芒,他不敢昂首,天子本来与他而言,只是遥不成及的梦幻普通的存在。学成文技艺,货与帝王家,哪一个读书人没有做过“朝为农家郎,暮登天子堂”的好梦呢?而现在胡想仿佛已经成真,琼林赴宴、灿烂门楣,更没有想到的是,天子看重,竟要择他为婿。只是,此时现在,柳梦龙心中除了惶惑不安,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欢畅。闵柔帝姬只是一个看不逼真的影子,却即将要成为他的老婆,他一介墨客,实在是三生有幸。混浑沌沌当中,他听到天子冰冷的声音说道:“柳梦龙,听旨。”
方才宣旨的内监快步走上前回禀道:“启禀万岁,新科甲子第九名卞思承突发心疾,手足抽搐,竟是晕畴昔了,外务司秦大人已着太病院派人来瞧,只是这会儿人还没醒,怕是一时半会儿下不得床。”
刘南图笑道:“有太后和皇上在,臣怎敢逾矩。”
杨真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院君能时候服膺恪守君臣之仪,真是叫朕打动。”她表示身边的内监:“传承明殿候旨的十三位进士。”转而又对殿前的诸位宫眷命妇道,“内侍们先引诸位夫人到偏殿候着,等开宴时再来观礼。”
刘素姬悠然道:“天子既然如许说了,哀家便不再推迟。”她看向身侧的大院君刘南图,“南图,你身为大院君,是天子的丈夫,亦是璇玑的嫡父。女子贵有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天然由你来决计,最为合适不过。”
刘太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面上的怒意未消,道:“天子,你本日是至心给哀家来贺寿的么?”
刘南图远了望去,公然见一个蓝衫青年一丝不苟地正襟端坐,在这都丽堂皇的宫殿当中犹见得局促,明显是没见过火么大世面,有些手足无措了。
杨真真打断了杨璇玑的话:“你也不小了,如何就不长些记性?”她看了刘南图一眼,持续说道,“整天只晓得玩弄那些针织女红,唯唯诺诺,身为帝姬却被下人们玩弄,的确贻笑风雅,如何能堪重担?”
刘素姬道:“此乃家事,不是国事,不必拘于君臣之礼。”
杨真真道:“璇玑出嫁,天然大赦天下。何况长兄送嫁,乃天经地义之事。召子修回宫罢了,母后莫非不想孙儿么?”
杨璇玑低头称诺,轻咬着下唇坐下,她的脸微微发热,低垂着头,双手相握,很有些窘态。杨小巧冲她微微一笑,眼底却很有对劲之色。
刘太后点了点头,朝大院君一笑:“家世倒是明净。南图感觉如何?”
坐在对首的杨小巧掩唇一笑:“皇妹害臊甚么。将来如果入了洞房,莫非也要隔着帘子说话?”
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柳梦龙很有些浑浑噩噩地叩首施礼,好半天赋听懂刘太后的问话,他为人甚为诚恳,天然实话实说道:“启禀太后娘娘,微臣并非柳氏本宗,乃是出世旁支。”
待歌舞声乐渐止,刘太后赐了赏,舞姬们谢恩退下。司仪寺人走到殿前宣甲子科第十七名柳梦龙上殿。蓝衫墨客明显是吃了一惊,站起家时竟被凳脚一绊,几乎跌倒。杨真真面色一沉,太后刘素姬却温言问道:“柳爱卿但是关中柳氏的本家?”
杨真真淡淡一笑,垂眸道:“母后说的极是。”她转过脸看着杨璇玑,“皇儿,你可情愿?”
这边厢,歌舞正到妙处,世人齐声喝采,推杯换盏。透过彩袖殷勤、罗带飞旋,杨真真的神采却已经垂垂阴沉下来,她又一一指了几个家世尚可、边幅姣美的士子,均被刘太后一一反对。杨真真无可何如,强压着心中肝火,笑着对刘素姬道:“母后,朕早便说了,这个孙半子还是母厥后选得合适。”
杨璇玑把头压得极低,薄弱的身子仿佛瞬息间就要倒下:“儿臣一时粗心……”
“如此……”刘南图微微沉吟,又看向杨璇玑,手捻须髯,脸上尽是慈爱之笑,“璇玑,给你选的丈夫,总要你对劲。你且本身说说,中意哪一个?”
梁孟甫道:“本日太后大寿,天下骨肉无不团聚。帝姬出嫁,按礼法,当由长兄送嫁。宣皇宗子入京乃是彰显陛下的仁德,亦更显皇家的兄妹情深。不然,只怕于礼分歧,被世人诟病,让皇室蒙羞。”
杨真真又道:“卢文忠左边是本场甲科第五名公孙宇文,郡望在六洲城,乃前宋左贤王以后,世代贵胄,又生得威武不凡,可谓良配。”
杨真真的唇边出现一丝嘲笑:“母后感觉呢?本日朕为母后贺寿,不免想到本身的后代。念我出腹之子,岂有不顾恤之意?朕意已决,还望母后不要再插手朝堂之事。”
刘素姬淡淡道:“年事太轻只怕轻浮,哀家感觉不配。”
皇命既下,众命妇鱼贯退下。梁柳氏在人群当中向杨璇玑回望了一眼,脸上模糊有欣喜的笑意。杨璇玑并不看她,只是垂首坐在天子的身侧,屏息凝神,寂静不语。
刘南图道:“既然是璇玑本身看中的,臣没有甚么贰言。”他看向杨真真,“这柳梦龙既然出身王谢,又是新科的进士,想必品德才学都配得上帝姬。我看此人边幅不俗,没有那些贵豪纨绔的夸大之气,也算是可贵。”
众士子一字排开,下跪叩首,一一贯天子、太后、大院君存候。杨真真含笑点头,随之赐座。甲子科进士统共七十二名,新科的状元和榜眼都已有家室,并不在天子受邀之列,其他剔除了年长的、有家室的、边幅丑恶的、出世豪门的,统共只留了十三人。杨真真放眼看去,不由得面露疑色,问道:“如何好似少了一人?”
卞思承皱眉道:“事光临头,母亲过来同我说这些何为?”
世人又给太后道贺,给大院君道贺,一时候,溢美之词充满于耳,无不是锦上添花的恭维阿谀。刘太后仿佛极其欢畅,又连续赏了很多朝中重臣。道贺声中,右司承梁孟甫出列,朗声道:“启禀陛下,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本日闵柔帝姬出阁,当召回皇宗子,为帝姬送嫁。”
杨真真微微皱眉,这年青人只因与杨璇玑年事相称、边幅尚可且无婚配而备选,却一时记不得姓字名谁,她唤来内侍,低语了几句,方对刘太后道:“此人姓柳名梦龙,出世倒也不差,乃关中柳氏的郡望。”
柳梦龙自从与何晏之在隋州别后,北上京都倒也安然无事。只是到了燕京以后,颇费了些周折。他一起递交名帖,成果到处碰鼻,目睹着科考将近,却没有拿到朝中保举。正在心灰意懒之际,恰又绝处逢生,他托了曾经熟悉的一个贡生,找到了右司承府三少奶奶的陪嫁柳氏,那柳嬷嬷原是他的同亲,可巧这梁府的三少奶奶梁柳氏也是出身关中柳氏,乃是嫡支长房的女儿,若论起亲疏,倒与柳梦龙沾着一点点亲故。梁柳氏也是个爱才的,看了柳梦龙的拜帖,便保举给了自家的公爹梁孟甫,不过举手之劳,却总算是给了柳梦龙一份保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