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等闲辜负
锦书转头看他，长眉微敛，石青的褂子映托出一张玉石般无瑕的脸，真真是芝兰玉树，秀色恼人。
“那我们上哪儿去？又去聚宝斋淘换宝贝？”倒不是说琉璃厂不好，只怕进了店里又当大爷似的请到单间里供起来，到时候要走也不易。
天子转过脸看锦书，悲伤吗？难过吗？咬一咬牙就畴昔了，没有了太子，他就能成为她生命的全数。天子有些雀跃，他承认本身是个大俗人，另有一套心狠手辣的铁腕，那又如何样？他是天子，本来就该主宰万物！他哑忍得够久了，痛苦每天都在扩大，从呼吸一向伸展到骨髓，这类感受谁能体味？之前对敦敬皇贵妃的情是天理难容的，现在呢？现在为甚么不成以？他要一辈子粉饰，把他的爱情带进棺材里去吗？毫不！即便敌手是嫡亲骨肉，也不能抢走锦书！
下恩旨了？指婚了！锦书内心乱作一团。
她扭身去玩弄案上供的香炉，往里头添佳楠塔子，又拿银箸拨了拨，方道，“奴秀士微身贱，宫里那样多的小主儿们盼着得蒙圣宠，主子别把心机放到主子身上，主子不配主子这么着。”
人多的处所就行，她忙点了点头，“过会儿主子和寺人借衣裳去，穿男装便利些。”
她挨畴昔问，“主子，明儿真要出宫去吗？”
天子是说不尽的满怀相思，她又那样体贴，他天然是受用到了极处。他招了招手，“你来。”
“锦书。”天子道，“你有甚么话同朕说吗？”
天子心不在焉的应道，“端方是死的，也能够变通一下。一天禁食，那些王公大臣也受不住，了不起撑到午正罢了，到时候各自散了就是了。你换了衣裳在顺贞门上等朕，朕拈了香就来寻你。”
天子看着她，满眼的冷冽入骨。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明儿斋戒从辰时到戌正呢，我们如何出去才好？不是得在斋宫里打坐静修吗？”
她顺服地在他脚踏上跪坐下来，把脸贴在他膝头的八宝平水纹上，繁复的金丝线绣得极工致，碰在肉皮儿上有些微凉。他的手暖和有力，在她发上细细摩挲，谁也不吱声儿，不去粉碎这春日静好，固然各有感到，各有所思，却也盈盈洽洽，仿佛留得住这一刻，就留住了天长地久了。
天子唔了一声，不言语，嘴角勾起一缕笑意。
太子躬身应是，暗道皇父当真费经心机，抢走了锦书不算还要把他打收回去。事到现在也没甚么情分可言了，他看着锦书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疼得滴出血来。现在除了忍耐没有别的前程，离大婚另有大半年，这段时候经心摆设下去，万岁爷再圣明也有失策的时候，只要找准了机会，一举攻占太和殿也不是不成能的。
只是委曲了锦书，皇父不时候刻把她护在羽翼下，不给他半分的空子钻，他有满腹苦衷要和她说，可惜只能瑶瑶相对，无语凝噎。
天子憋着笑，又嗯了声。
锦书被他那两声鼻音弄得七上八下的，悻悻站在边上不时的瞟他一眼，等了会儿不见有动静，她又挨畴昔一点，“主子？”
也好，这动静来得恰是时候！现在要走便能够义无反顾了，紫禁城里有太多可骇的回想，再也没有值得她沉沦的了处所了。
“上老祖宗那儿去过了吗？去把这个好动静奉告太皇太后吧，她白叟家盼了好多年了。”天子垂下眼道，“湖广有密报进京，说军务上出了岔子，军饷三个月没有发放了。各地军政是社稷命脉，把案子交总督纪翮纠办，不免有公允。他手底下的人都是当年跟他出世入死的，纪翮此人虽公道，偶然却过分离软，或循私，也或者有连累，朕指派大学士姜直为钦差，太子从旁督察，务必把这件事彻查到底。你早作筹办，明日受完斋戒就解缆吧。”
锦书悄悄感喟，现在太子那边撂下了，他有了太子妃，能正颠末日子，不再为她的事不时牵挂纠结，对他来讲是最好的前程，本身也算是还了业障。剩下的他……她背过身忍不住红了眼眶，凄惨的发明竟有那么的不舍。这个曾经远在天涯的仇敌，现在成了她统统的思念。她爱他，却不能和他厮守，世上没有比这更苦的情了，必定要煎熬到死的那一天。
“您别光拿鼻子出声啊，您开开金口。”她抿出小小两个梨窝，“上八大处去好不好？”
锦书脸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然后一点点隐去，终究消逝不见了。
乾清宫正殿里一室喧闹，站殿的御前寺人偶人样的鹄立，唯有檐下的画眉鸟委宛鸣唱。
锦书点头道，“主子还要服侍您换衣呢。”
天子又唔了声，不置可否。
天子沉默下来，垂眼看着书的扉页愣神。她占有了他的全数视听心神，草草一句“不配”就能打发了吗？
锦书走畴昔摘下笼子给鸟添食水，天子抬开端瞧她，她面庞澹泊，仿佛阴霾皆已烟消云散了。
她不肯意说，他也不便诘问，复又垂首倚着肘垫翻起《四民月令》来。
“上回出去没能逛逛，就吃了一个馄饨，怪可惜的。”她覥脸笑着，“主子，这回能散散再返来吗？主子想上八大处玩儿去。”
天子把这话扔在她面前，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耐烦了，她恨他也好，怨他也好，他不管不顾，只要把她监禁住，剪了她的翅羽，她就再也没法分开了。锦书低着头说，“主子不敢有非分之想，万岁爷如许说，叫主子惶恐至极。主子晓得本身的身份，太子爷迟早会有良缘佳配，主子算哪个牌名上的人，还敢有那期望么？至于主子您……”她哀怨的看他一眼，“主子更不敢攀附。主子管得住本身就是了，您是如何瞧我的，那我可管不着。”
她歪着头想了想，“万岁爷想让主子说甚么？”说有多绝望，有多难过，有多讨厌他吗？他把停滞处理掉了，她该为他鼓掌敬贺吗？她浅浅一笑，“主子想起来了，您赏我的鸟还在慈宁宫呢，转头主子畴昔一趟，把笼子提溜过来。这两只鸟不是一窝的吗？搁在一块儿养吧，叫它们热烈些，你一段我一段的唱才好玩！”
他太年青，纵是有一刻热诚的心，又如何去和天子较量！父子君臣，天差地隔，力量差异。锦书晓得他的无法，也没体例怪他，只是感觉脑筋木木的，欣然若失。本来觉得起码另有他，现在连他也成了别人的。或许她向来就未曾具有过，就像南柯一梦。
天子眼里浮起断交的神采，到了这个份上，再心软也不济了，干脆狠到底，大师就消停了。
天子老脸一红，忙别过脸，故作姿势的沉声道，“这话说得有理，如何对你是朕的事儿，和你没甚么干系，你尽管当好差就尽够了。”
这话搁在别人嘴上是杀头的大不敬，可到了锦书嘴上，那娇嗔的语气却能卸下天子统统的承担。他悄悄看着她，这丫头仿佛又长了些个头，本来像个半大孩子，年下到现在蹿得快，和他站在一起时，竟然有他齐肩高了。那脸盘啊，身材啊，没有一处不惹人爱的，抱在怀里软软的，温驯起来像只猫……
戳着她把柄了？她只晓得她的难处，竟不晓得他有多不受用吗？天子寒着脸道，“指婚的恩旨已经下了，太子也没话可说，朕瞧你还是断念吧，你这一辈子只能在朕身边了。朕说过不逼你，可也不会无穷期的等下去，朕对你如何样你应当明白，你快些把心从太子身上收回来，免得大师脸上欠都雅。”
锦书嗓子里像堵了团棉花，拜别期近，听甚么话都感觉别有深意似的。也不敢多说甚么，怕露了马脚叫他起疑，届时要走就难了，因而蹲身应个嗻，“主子备了果子等您，一早上就不准吃东西，怕饿出病来。”
太子狠下心肠调开视野，冲天子拱手道，“那儿子这会子就找姜直商讨去，皇父没有别的叮咛，儿子就辞职了。”
天子说，“犯不着借去，叫李玉贵弄两套常服来就是了。”一面笑道，“你倒急！不怨我给太子爷指了婚？”
太子承诺了，还亲身来谢恩，一夕之间窜改了这么多。他不是爱着她的吗？他说过非卿不娶的，临了圣旨一下，到底还是敌不过强势的天子。
天子随便摆了摆手，太子屈膝点地，起家退出明间，站在嘉量前，看着老虎洞里来往穿行的寺人宫女愣了会儿神，方提了袍子下台阶出乾清门去了。
天子说，“八大处是避暑消夏的处所，这会儿干甚么去？满天下阴凉，没的作出病来。”
“御前那么多人，一定非用你不成。朕晓得你在那里，奔着你去就成了。”
天子见她鼓起了腮帮子，晓得她不乐意了，忙撂了书说，“四九城里有的是好玩的处所，我们上茶社里看人玩鹰、玩虫去，赶集吃小食，热腾腾的包子，油煎饽饽，再照着你的模样吹个糖人儿，天桥、后海，由着你点，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