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狡猾
红烛映照，满屋和暖，伉俪俩立在桌边，相距天涯，乃至能看到相互眼里的倒影。
一顿饭吃到序幕，已是戌时过半。
见傅煜仿佛没明白，又弥补道：“我帮着打虾滑，手腕都酸了，全部后晌就打出这一小碗。”这话说完，内心鄙弃本身太太吝啬，连点吃的都要计算，但是嘴巴却迷恋那仅存的甘旨，眼巴巴瞧着那一粒，舔了舔嘴唇。
攸桐虎口夺食，内心感觉过意不去，愈发珍惜，蘸了点料渐渐咀嚼。
攸桐等酸汤端来，便屏退了丫环，自拿了银剪去剪灯花。
却见傅煜筷箸轻挑，从那炭筒背后又拨了两粒出来，“这儿另有。”
攸桐不明白他何故如此看她，只偏着头，暴露个迷惑的神采。
“那给你。”傅煜点头，稍稍起家，径直将虾滑放到她碗里。
“一定是错。你本能够做得更好。”
“少夫人，菜都备好了，这就点上火吗？”
春草搬来方椅，请傅煜坐了，攸桐便道：“夫君，能吃辣么？”
统帅千军、执掌军规、杀伐定夺，他的身上自有慑人的威仪。那目光老辣沉稳，即便不似平常锋锐冷厉，盯过来时，也叫民气里打鼓。
傅煜干脆连外套脱了，也无需旁人服侍，自挑着煮熟的肉来吃，偶尔攸桐筷子打滑夹不住，还会帮帮手。遇见鸭血鸭肠，也毫不游移地送入口中。连日驰驱杀伐后的冷肃沉郁也被这热气烘得消逝，他向来冷僻冷酷的端倪垂垂伸展开，隔着热腾腾的雾气，不像最后冷酷疏离。
涮肉锅摆在东配房的敞厅里，圆桌上铜锅锃亮，杯盘摆得整整齐齐。
“嗯，还跟上回一样，料碗我待会去调。”攸桐朝春草递个眼色，叫她畴昔帮手。想了想，傅煜此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本日俄然登门，必然是有事儿的。遂息了请傅澜音来共享美食的动机，等傅煜吃完肉羹，便道：“今晚筹办涮肉吃，夫君一道尝尝吗？”
傅煜稍觉不测，却没说甚么，尽管再搛肉来吃。
“这个虾滑――”她指了指锅里的甘旨，“做起来很费事的。”
傅煜冒寒赶路, 去两书阁后连热水都没喝一口, 现在闻见浓香，感觉腹中饥饿，忍不住多瞧两眼――乳白的瓷盆，里头装得满满铛铛, 牛肉切得细碎，掺了香菇丁、葱末和碎豆腐, 大略是勾了芡，瞧着甚是稠浓。
再往外，则是小巧精美的番薯饼、拌鹅掌、拍胡瓜等小菜。
真是……又凶险又可爱！哼。
“她很可爱。”
那边牛肉羹盛好，傅煜就势坐在桌边。
美滋滋地吃完了，回过味来，内心又是大怒――傅煜此人可真是凶险！锅里那么些虾滑，他放着近在跟前的不吃，却只从她的地界抢，将甘旨藏在炭筒前面。炭筒遮住视野，她看不见也吃不着，他吃完了别处甘旨，另有跟前这点屯粮，可供渐渐享用。
攸桐自嫁入府中，便存了避而远之的心机，对寿安堂不失礼数，却也没筹算靠近，这数月间，虽定时问安，却从没像长房的沈氏婆媳普通，变着法地讨老夫人喜好，消弭曲解。这背后的心机，她没跟任何人提，包含春草。
攸桐一愣，才明白他这是教唆她干活呢，非常陌生地接了，转头递给烟波。
刚出锅的肉热乎烫嘴，卷着芝麻酱和辣椒酸菜的香味，滋味甚美。
这东西爽口脆嫩，轻易上瘾，傅煜头一回吃便着了迷，嘴上虽不说，目光却只四周打量，翻找虾滑，不复最后的沉稳端肃姿势。他动手快，没半晌便将煮出来的捞去大半，攸桐出招慢，白忙活了半天，却只捞到两粒罢了。
攸桐对着那双通俗的眼睛，有点不美意义，却还是点了点头。
鸳鸯锅里汤已鼎沸，一边是红火的麻辣味道，另一边则是酸菜锅。三盘精美的五花肉、羊肉、牛肉鼎足而立，另有去骨去刺的鱼片、蹄筋、腊味、鸭血鸭肠和费了很多工夫打出来的虾滑、蟹丸，中间则是韭黄、豆芽和几样窖藏着的菜色，别的泡了笋干、木耳，林林总总，非常丰厚。
……
屋外北风吼怒而过，内里炭盆熏得和暖，火锅顶上热气腾腾，更是熏得人浑身暖热。
劈面的眼眸如同墨玉，带着核阅，似能洞察民气。
“是，确切有不铛铛之处。”她毕竟没撑住，诚恳承认，“开初不该听任苏若兰。”
趁着这两天略微得空, 她便叫夏嫂做些酱牛肉，又卤了些做成牛肉干，今晚熬了羊肉汤，另做一盆牛肉羹，筹办待会配火锅吃。
“夫君汲引我了。攸桐资质痴顽，做到这境地，已是倾尽尽力。”攸桐避开他的目光，却未料傅煜俄然伸手，带着薄茧的指尖悄悄挑起她下颚，微微蓄力，迫她对视。这行动看似轻浮，却因傅煜平日行事狠厉，攸桐身在此中，没感觉含混，只是内心格登一声。
“还行。”
“祖母身份贵重，攸桐不敢获咎滋扰，实在力不能及。”
傅煜行动微顿，抬眸看她，眼底不知何时带了笑意，“如何？”
“是不能，还是……不肯？”
“好啊。”攸桐应了，听他没下文，转头就见傅煜站在桌边，正瞧着她。
她敏捷思考对策，却听傅煜道：“你能令我窜改，为何不令祖母窜改。”
这话甚合情意，傅煜解了大氅，顺手递给她。
攸桐也没废话，调了料碗镇静开吃。
攸桐暗自腹诽，就听傅煜道：“这味道不错，下回交给丫环多做点。”
结婚至今，他从未如许凝睇过她，之前是不屑费心，现在却带了威压。攸桐毕竟经历简朴，碰上傅煜在军中对于硬汉的手腕，手掌心垂垂腻出细汗。
攸桐不测而欣喜，从速捞了一枚到碗里，道：“多谢夫君！”
“闻着挺香。”他随口道。
“夏嫂掌勺, 做得非常经心。牛肉都是卤过的, 入了味, 再做成羹汤，味道也很好。”攸桐笑着叮咛春草，“给将军盛些牛肉羹，再把烤好的栗子剥些来，趁热吃了，驱寒气。”
瞧着锅里又浮起一粒，她才伸脱手去，对方的筷箸已抢先攻到。
那股芬芳扑鼻的香气，便是牛肉羹散出来的。
傅煜没否定，却停了手里行动，将她打量。
而后将配房留给春草她们，请傅煜到正屋喝汤安息。
“你很喜好？”他问。
这小我凡是叫真起来，真的是不好乱来。
“我？”攸桐退了半步，“夫君感觉，我也有错？”
而现在，她看着傅煜的神情，却不知为何有点心虚。
……
攸桐便选了最稳妥的芝麻酱做料碗，加些葱末、椒末、香油等，舀点滚烫的酸菜汤冲开，搁在他面前。那芝麻酱是她专门命人炒了芝麻磨的，醇香细滑，味道极好。少顷，锅里下的羊肉煮熟，傅煜自捞了，蘸了料送到唇边。
因年节邻近, 各处庄头交租时, 除了送鸡鸭鱼鹅, 亦有很多牛羊肉送来。这些东西多数交由大厨房，存在傅家的冰窖里, 也分了些给开着火的小厨房, 攸桐沾了傅煜的光, 分得很多。
“按着夫君的措置，卖去了银州。跟她串供的金灯也受惩罚，去内里做粗活了。”攸桐未料他还记取旧事，那香橙甜美多汁，剥开后有清芬香气，她趁着垂首满吃的时候，浅笑了笑，“老是因这等琐事滋扰夫君，不止在南楼，还闹到祖母那边，实在对不住。不过苏若兰走后，安生了很多。”
傅煜的指腹逗留在她柔嫩的颚下，俄然俯身靠近，核阅切磋。
先前军报传来，满城欢乐，攸桐身在傅家，天然也传闻了傅煜的英勇军功。瞧傅煜意犹未尽的模样，一时候赶不出虾滑，便将独一的几粒蟹丸让给他吃。末端，命人舀一碗酸香适口的羊肉汤，撒些葱末端到正屋里。
傅煜总算明白过来。
傅煜抬眼看她，却听门帘微动，周姑走了出去。
傅煜被香喷喷的牛肉羹勾起食欲，也对她的涮肉有了点兴趣。
他用饭的时候很快，大略是长年行军养成的风俗，不肯多费半点时候，哪怕现在在屋里，也没筹算细嚼慢咽。不过半晌，一碗滚热的肉羹见底，攸桐又给他添满，瞧傅煜心境还算不错，便道劝：“夫君晾会儿吧，吃食太烫了轻易伤胃。”
就听傅煜道：“她有错，祖母也有草率之处。你呢？”
攸桐抢着吃了些，稍饱口福，便取银勺来，亲身下虾滑。
“好。”
眼看对方就要夺走猎物，攸桐又是嘴馋又是愤恚，忍不住道：“夫君！”
傅煜长身而立，目光环顾，就见案上瓷瓶里供着新折的梅花、桌边窗台上养了几盆水仙，翠绿碧嫩，而四角的炭盆旁，都摆了大瓮注满净水，屋中和缓恼人，也不感觉枯燥――倒是个舒畅的住处。
贰心念微动，随口道：“明日送两盆水仙给祖母。”
伉俪俩结婚后聚少离多，独一的几次打仗还都是有事才凑到一处，这回傅煜登门，必定也有事。
伉俪俩围炉涮肉，开初还泾渭清楚地各守一边，到厥后倒是合力寻觅藏着的菜肉。
许是吃得满足的原因，现在灯下相对，他身上那股冷厉冷酷倒不甚较着，见桌上有香橙，顺手取了刀破开，递了半个给她，道：“苏若兰的事，祖母措置完了？”
“好。”攸桐勉强保持得体的笑容。
“她不算甚么。”傅煜点头，“我是说祖母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