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宋楼
五鹿浑见状一怔,立时暗道一声不妙,濡濡口唇,稳稳心神,正待顾摆布而言他,却闻胥留留已然启口。
五鹿浑闻言,吃吃轻笑出声,吐纳两回,轻柔应道:“方才不是说了,宋楼有三不沾。家师总归是五鹿朝堂中人,真要做这买卖,怕是要吃宋楼奶奶的闭门羹。”
五鹿浑本早将那事儿抛诸脑后,现下经容欢一提,方想起那二人警示,令其兄弟切莫踏足广达城之言。五鹿浑五指一紧,几要将姬沙手书攒作一团,纳口长气,心下切盼那微泽苑千万莫要于此时乱上添乱才好。
五鹿浑一时无措,吃紧摇眉应道:“胥女人此言,难道羞煞鄙人?”
“宋楼所卖,多是些个门派纷争、家属排挤之密;另有甚家传秘笈、失逼真功下落之谜;再加上些上烝下报、不视伦常的羞口秘辛。诸如此类,足可役人,敲髓洒膏者有之,殒身丧命者亦不在少数。”
胥留留目华虽黯,却仍扬眉含笑,柔声自道:“鹿大哥所想,留留解意。家父向来疼惜留留,旁的非论,知女莫若父;其自晓得,纵涉千难,犯万险,于留留而言,亦是稀松平常,不觉负累。万般痛苦,唯失父丧亲之痛,留留尴尬。故其断不忍见留留意若死灰、以泪洗面……留留包管,父亲毫不会诈死擂台、打趣性命。至于家父于擂台之上所言所行,考虑下来,自同异教难脱干系。”胥留留一顿,且笑且泪,纳口长气,哽咽再道:“家父同异教,非友即敌,自当是早有嫌隙;咸朋山庄同大欢乐宫,未曾合污,断不共流,故而于我这处,必得挺直脊梁,一起彻查寻访,扛个正气浩然的旌,求个邪不压正的果。”
胥留留虽不知五鹿浑心下所指何人,但是细思重新,模糊已感,姬沙为异教暗刺之事一出,怕是某一名,正可得利;且放眼三国,又有何人,敢这般逆流而动,专捡了太岁头上动土?又有何人,可那般便宜,顺手即寻得些个南来佛经古卷?
五鹿浑实在没法,只得随了它,身子起起卧卧,两目开开阖阖。展转苦捱了两个更次,方才盹着,却又为一阵喧声惊扰。
五鹿浑再将手札一递,以供传阅,后则两指轻摩下颌,迟疑缓道:“要么,则异教雕青,因人而异,面上头顶,各不不异;要么,则……”
五鹿老不待五鹿浑言罢,已是抬掌一拍脑门,目华一亮,轻声自道:“姬宗主也遭了异教暗手?这么说……那老头儿…莫非也有些个不成告人的奥妙不成?我就说呢,怎得薄山乱云阁命案一出,其就一马抢先,立时前去。”一言方落,五鹿老已是起家,三步并两步,直往五鹿浑身侧一靠,俯身贴耳,却又未见低声,“兄长,现下我们先往小巧京,捉了姬老头儿,二话不说,先将他那一头白毛剃个洁净,细心瞧瞧其头……”
约莫一个时候后,诸人便自五鹿浑房内鱼贯而出。
五鹿浑目睑一紧,抬眉只得了个胥留留背影,粗瞧一眼,不由屏息,口唇咂摸两回,汗颜更甚,细细揣摩胥留留最后那句说话,神思已飞,心境早乱。
五鹿浑喉头一紧,生恐闻人战猎奇心起,赤口白牙问些个不应时宜,这便立时侧目往胥留留,忙不迭换个话头,抬声速道:“师父信中,提及三事。其一,自是宣家兄弟行迹;其二,乃是奉告金卫彻查四海帮大小谋生无果;第三……第三便如胥女人所言,恰是奉告那黥面刺客隐情。”
容欢听得五鹿浑这话,尤是感激,稍一抱拳,前后冲五鹿浑跟闻人战施了一揖,头如捣蒜,口内亦是喃喃不住,“恰是,恰是。鹿兄所言甚是!”话音初落,心下倒是好一通嘀咕:本来是一谎圆一谎,一环扣一环。何曾想,当今终是露了马脚,再也圆不畴昔。盼只盼祖母大量,早早探得鸡鸣岛真假,待得用时,也好出头为我解困,救脱苦海。
当日戌时,五鹿浑便已寝息,但是翻来覆去,脑内目前,眉头心头,俱是白天胥留留那番神态,初则凛然恐惧,后则楚楚不幸,瓜代轮换,挥之不去。
五鹿浑两掌一攒,启唇深纳口气。至此,其忽而生了些视死如归的胆魄,虽也扼腕前计未成,徒然空耗了心机,但是事光临头,要来便来,反倒没了躲躲闪闪的动机。
“兄…兄长……”五鹿老疾往一边退个三步,两手往头壳上一捂,凄惨痛惨撇嘴道:“怎得又要打我?”
五鹿成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得此言,立时将身子一偏,二郎腿一翘,如有似无瞥一眼胥留留,沉声应道:“一花百叶也好,一马一鞍也罢,总归是有缘千里相投,无缘劈面不偶。目赤眼热,这般恶病,可不是甚凶星退度便可自愈的。话说返来,若论暗疾,容公子还是得先忧本身,莫念旁人。”
容欢闻言,这方收了面上戚容,两腮一嘬,低声拥戴,“何况胥大侠,亦是钜燕珠卫首级,又是……又是我容家姻亲……”容欢一顿,咋舌轻道:“擂台一事,既算得上朝廷之事,亦论得上容家私事。祖母一贯不喜作宫浑家的买卖,此回即便收了动静,亦会束之高阁,断不出售。想其若不是瞧着我这远亲孙子的薄面,也定不会将那剑客行迹漏于我知。”稍顿,容欢挑眉,暗朝五鹿老翻个白眼,“再者说,堂堂三经宗主,座下金卫弟子何止千数,其也抹不开面子偷往我宋楼求甚动静不是?”
胥留留见五鹿浑支吾其言,这便微微摆了摆手,稍一凝神,强撑应道:“一日前,留留已然再往家父坟冢,支开主子,亲探尸身……家父头皮之上,并无雕青,如果鹿大哥觉留留之言不甚可托,亦可遣个靠得住的劄工仵作,二验便是。”
“鹿大哥……现在无人,留留便得直言……”
“则往小巧京那黥面八人,并非异教教唆。这一招,怕是同钦山伍金台所为如出一辙。”
胥留留见状,侧目便往一旁,两手一绞,两肩一耸,一字一顿正色道:“家父头上,确无雕青!”
“容兄,谢过指导。”五鹿浑吞口浓唾,腕上一摇,四顾摆布,一字一顿再道:“现现在,若论滋扰,倒还真轮不上微泽苑那帮子人。”
五鹿浑闻听传言,本就心忧,现得密报,自是未有担搁,吃紧唤了余下四人暗至房内。待诸人坐定,五鹿浑这方展信打眼,不过眨眉工夫,其面色已是不善;似愁似怒,模棱难辨。
五鹿浑沉沉一叹,随即反又吃吃一笑,悠悠再道:“我却忘了,怕是有人,正愁寻不得大欢乐宫,若可趁机令异教找上门去,其怎会无动于衷,白白错失此机?”
待得盏茶工夫,方才叹口长气,眼目一开,却见胥留留还是坐于原处,不言不动。
自容欢认下宋楼公子之名,五鹿浑便早料定,少加光阴,闻人战必得深思起销磨楼那档子事儿来;其本计算着旁敲侧击,推波引澜,也好敲打敲打容欢,借机探探销磨楼秘闻。孰料得,此时现在,五鹿浑心下滋扰,晕头转向,实在没了那份心机;愤激难当之际,这便将眼一阖,草率对付道:“闻人女人,即便容兄并非李前辈徒儿,然宋楼同销磨楼,终归干系匪浅。我等出世入死的友情,容兄定不会于令尊去处上有所瞒掩。”
容欢见状,双眉一挑,肝火于腔内横走,直将心肝脾肺撞得生疼。折扇一收,隔空冲五鹿浑指导三番,面上青白之色,愈是较着。
五鹿浑愈听愈虚,心惊肉颤;一面感后颈冷风阵阵,一面又感四肢粘热腻痒,汗出如浆。
容欢两掌一攒,似要发作,侧颊偷瞧胥留留,见其面无五情,两目放空,更显得靡靡不振,臞然无神。容欢一时也摸不清胥留留意下是愁是怒,衡量再三,只得暂压下火气,悠悠一叹,紧着笑道:“本公子劝小王爷还是轻担风月,免些困病;待得凶星退度,耳朵自但是然也就如常了。”
容欢闻声,禁不住眼白一翻,轻嗤不住,“粪桶另有两耳,难不成小王爷这两日就从未传闻异教黥面刺客往小巧京行刺三经宗主之事?”
五鹿老一听,两手重颤,忙慌将那纸笺接了,打眼一扫,口唇咂摸着,低低自道:“这不…不恰是那些个乌七八糟的鬼画符麽?”话音方落,其已是将那纸笺一抖,缓缓往胥留留目前一递。
五鹿浑耳郭一红,心下更觉炎热,悄悄吞口浓唾,又再探掌摸了身前茶盏,也顾不得茶汤是凉是热,饮马普通,吃紧仰脖灌下肚去,后则拿掌背将唇角一揩,扶额不该。
五鹿浑直冲容欢飞个眼风,单掌虚虚一摆,面上颇显无措。迟疑一时,心下已然暗责五鹿老道:这混小子,如此说话,难道让人曲解我多口多舌?
闻人战一听,目珠转个不断,待得半晌,蓦地起家,话锋一转,直冲容欢怒道:“你这泥鳅,之前冒认四友伯伯关门弟子,连番欺诈,说我爹同游叔叔身在销磨楼。现下看来,莫不是宋楼早早得了我爹行迹?”
胥留留闻声,面上立时一僵,寂静盏茶工夫,终将两目一阖,抬掌粗粗揩面,又再侧颊冲五鹿浑强笑道:“鹿大哥,多谢。”
容欢面上颇是倨傲,眉尾一飞,点头笑应。
宋楼回函,望眼欲穿,此时终是灰尘已定,顺顺铛铛入了容欢手里。
胥留留前思后想,又再忆起先前为着水寒珠一事,鱼悟几要擒了本身威胁胥子思,各种各种,无不令胥留留惶惧心寒。
“三不沾……”容欢折扇浅摇,低声嘲笑,“三不沾大欢乐宫闲事。”
“胥女人所言恰是。”五鹿浑边道,边探手往袖内,取了另一纸笺,柔声策应,“此图,鄙人亲绘于葡山。两相对比,便知真假。”
胥留留细瞧半刻,目珠一转,又再表示五鹿老将那纸笺转于容欢闻人战同瞧。
不待五鹿老言罢,五鹿浑早是哭笑不得,抬掌往五鹿老后脑袋上一掴,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五鹿浑眉头一攒,咧唇必然,后则单手往肘上一抚,边揉边道:“胥女人……此言何意?”
思及此处,容欢更显懊丧,口唇翕张,琐琐啐啐也不知独自叨咕些甚。其两指往颞上一抵,稍一使力,缓缓按个两回,悄悄心道:江湖皆知宋楼同销磨楼很有渊源,提及二楼扳连,的确如数家珍,现下连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都能将祖父同销磨楼仆人把臂叱咤、纵横江湖的陈年旧事说得有眉有眼;怎得,我这堂堂宋楼公子,虚长二十载,却从未亲见过那李四友模样?问也不教问,提又未几提,祖母这般,倒似专将我一人蒙在鼓里,如此行事,究竟何故?
“本王的耳朵,只听善事;哪像或人,动静不恶不闻,便若夜壶不臊不入。”
话音方落,五鹿浑眉头一横,冷声咳了两回。待见五鹿老唇角一颤,掩面躲闪,五鹿浑这方缓缓启了口唇,摇眉长叹,“师父并未探得宣家兄弟行迹。想来那二人,若非蛰于暗处,便是隐于贩子;其若不近江湖,佯扮平常布衣,怕是便似泥牛入水,好教我等海底寻针。”
事过三日,江湖又刮风波;也不知是经何人从那边漏了风声,说是三经宗主日前亦为大欢乐宫所刺,幸而福大命大,未损于敌手,反是一举全歼异教死士八名。动静一出,暗议如沸。先是宝象寺行凶,后则胥子思丧命,再则三经宗挑衅;细想下来,诸多江湖人士虽不直言,心下早感异教此返来势汹汹,欲与中土武林两相颉颃——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在明在暗,天然要与武林三尊为敌。这般瞧着,异教实在艺高人胆小,怕是此番重返中土,定要再兴风云,将中夏三国搅个安生不得。如此,世人便再不感觉胥子思口中那“宝象异教之危”有甚出奇,亦不会穷究那鱼悟同大欢乐宫是否曾有些个夙怨干系。
闻人战见五鹿浑语塞,面上稍见不耐,月朔抿唇,脆声便道:“鹿哥哥,三不沾甚?”
五鹿浑闻声,已是展颜,但是斯须之间,又再逃目,莫敢同胥留留眼风订交。
五鹿老定定瞧着容欢,倒也未留意五鹿浑异状,唇角一抬,又再言来。
五鹿老一听,眨眉两回,下颌往闻人战地点一探,疾道:“大欢乐宫?刺客?所刺何人?可有到手?”
“这雕青,但是同凤池师太、陈峙、雪见羞所纹大不不异。字体虽是如出一辙,形状倒是无一相类。”
“鹿大哥,留留谢过美意。”胥留留强作个笑,柔声接道:“常言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偏巧留留便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转头的倔强脾气……若然令我假作不知,留留实难……”
五鹿浑静坐桌边,支肘托腮,阖目假寐。
五鹿浑眨眉两回,笑得实在心虚,“鄙人……确是晓得。胥大侠一事,疑窦丛生。我本也……”
胥留留亦是一怔,身子已然朝前一仆,然挑眉轻询间,却又重回椅上,谨慎坐定,“我当鹿大哥已然晓得我话中深意,怎得……”
容欢闻声,面上顿时一紧,不经意再将那折扇于指间翻来倒去,转个三五回,心知此时应也不是,不该也不是,只得耷头垂翼,闷在当场,讪讪不敢言语。
容欢两臂一抱,立时轻道:“自打钦山一案告结,三国以内,小帮小派已然甚少殴斗自戕之事。如果此回行刺姬宗主之辈并非异教中人,那这背后定计教唆的,定是个不怕死的扎手人物。”
此言一落,五鹿浑深解其意,眨眉两回,立感颞内如有两颗弹丸,轻跳不住,直引得头壳大胀,巨痛如裂。
五鹿浑见胥留留潸然情状,不由暗自攒了手掌,欲要上前,挣扎多回,两腿却始终刺耳使唤。五鹿浑口唇一抿,将心一横,作个欲说还休的不忍神采,终是逃目喃喃道:“胥女人,多谢。”言罢,掩面一藏,抬声接道:“不如,鄙人这便去寻了容兄前来。未婚夫婿在侧为伴,软语一句,必得抵得过我等滚滚万言。”
此言一出,余人皆是心惊。
容欢哼笑,面上虽不见怒,却仍忍不住偷眼往胥留留一处,欲要将其反应觑个分晓;待得半晌,容欢方再挑眉,缓缓扫一眼五鹿兄弟,脖颈一仰,冷调子笑道:“我说小王爷,你也莫要讽刺。这些日子,你尚且吃得下盹得着;可有想过,早前于大椿堆栈,那一红一绿两个弟兄留了甚说话予你?”
一言既出,五鹿浑身子立时一抖,内肘一软,当的一声,正将麻骨敲在桌沿。
此言一出,五鹿浑同容欢俱是一怔。
五鹿老听得此言,不由一怔,考虑半晌,抬声挖苦,“早传闻宋楼富可敌国,未曾想原是靠着低买高卖些茶余饭后的小道动静起家立势。这江湖上陈谷子烂芝麻的闲事臭事糟苦衷,容公子可谓事事体贴,尽握股掌。”一语未尽,五鹿老啧啧两回,拱手打揖道,“失敬,失敬。只不过,本日异教横行,真要做到‘三不沾’,贵家少不了要丧失大把银子;长此以往,大欢乐宫若不偃旗息鼓,本王生恐你这宋楼不日就得关张大吉。”
五鹿浑唇角微抬,又再摇了摇眉,无甚好气道:“师父信中,尚将那黥面客颊上雕青誊绘一份,你且瞧瞧,可见有异?”
五鹿浑见五鹿老面熟疑猜,未能会心,这便莞尔,沉沉接道:“如有奥妙欲要出售,便往宋楼,没有其出不起的代价;如有奥妙欲要拉拢,还需前去宋楼,没有其探不到的动静。入楼便是朋友,货银两讫,童叟无欺;出楼既成陌路,未曾相逢,未有了解,眼明口紧,实在令人放心的很。且宋楼行事,颇是公允——一条奥妙,向来只卖一回,只入一家的耳朵;先到先得,同至则价高者得。”五鹿浑一顿,冲容欢展颜一笑,“容兄,不知鄙人所言,真是不真?”
候了盏茶工夫,胥留留方抿了抿唇,直面五鹿浑,柔声应道:“鹿大哥,若此图真乃小巧京上黥面客所绘雕青,那便有些出奇。”
“一红一绿?”五鹿老眨眉两回,初时不解,后则蓦地忆起抱琴城慧颜那档子事儿,心下经不住格登一声,目睑一抬,似已瞧见微泽苑木尽雁尽那杀人眼目标红绿护法正立品前,直惊得本身脊背一凉,抬掌使力一压内眦,缩头吞声心虚道:“有我兄长在此,本王何惧?”话音未落,五鹿老已是直勾勾瞧向五鹿浑,眉语三番,欲求帮衬。
“哪三不沾?”五鹿老兴味渐浓,立时勾唇询道。
一言方落,胥留留同五鹿浑对视一面,俱是轻笑。
闻人战玉齿一扣,远山一攒,早是查见容欢面上情状。待暗往五鹿浑那处递个眼风,又得了五鹿浑眉语表示,这方将发辫往指上一绕,转个话头,娇声再道:“鹿哥哥,既然江湖皆知宋楼本事,此回金卫寻踪无果,怎不使些银子,往宋楼那儿刺探刺探?”
五鹿老听得这话,心下不快,鼻内立时一嗤,言辞见怒,“容公子好大面子!宋楼好大威势!”
五鹿浑沉吟半晌,抬头将两目一阖,自言自语道:“原想着,凶暴之徒,不惧神佛;但是,如果其知多行不义,明有恶人诛,幽蒙厉鬼责,其等得意收敛,知不当为,晓不成为。”
容欢闻言,亦将眉头一皱,折扇缓开,连声喟道:“如此,恐只能候着祖母回函,望宋楼有些个堪用的动静。”
“鹿大哥,留留意知,有些事儿,碍于留留脸面,你自难以开口。”
胥留留见状,眼波暗往五鹿浑身上一递,濡濡口唇,终是发声,“鹿大哥,姬宗主信中,但是提及异教刺客之事?”
一言方落,胥留留立时起家,再也不瞧五鹿浑,飘然放脚,裙裾生风,眨眉便往屋外而去。
五鹿老睡眼惺忪,似是尚在发困,掩口打个呵欠,懒洋洋独自喃喃,“下回得见姬宗主,本王必得好生犒劳——赏其几个劈盖巴掌,酬其滋扰好梦之功!”
眼下,已至第二日丑时。
“只不过,传闻宋楼另有一不成文的端方,美其名曰‘三不沾’?”五鹿浑身子虚虚朝后一仰,沉声再道。
“既是如此,那便言来。”五鹿浑两腮一鼓,探手相请。
“顺带一提,诸位莫怪。容公子鱼服至今,也未见宋楼派得一仆一役寻来,猜想容公子亦是为尊祖纵惯坏了的;逃亲退婚的事儿,一复生两回熟。怕是尊祖于亲家面前说些虚真假实的话,于本家楼里扮双睁睁闭闭的眼。”
容欢一听,怎不解意,哼笑半刻,拱手便道:“好说,好说。旁的不敢夸口,便若小王爷所知,花街柳巷、歌榭赌坊,此乃销金之所;银楼金铺、质库兑店,可为销赃之地;至于这三国江湖大家皆知的销密之处,则非本公子的宋楼不成。”
“难不成,当真是不秃不毒,不毒不秃?”
如此这般,正称了鱼悟之心,遂了鱼悟之愿。其籍异教之名,拱手奉上的八条性命,也算不得白费。
“一不沾容家内事,二不沾皇家密事,三不沾……”
这日,方至卯时,便有金卫密入咸朋山庄,呈了姬沙信札于五鹿浑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