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猫儿脸

话说当年的猫仙谭道人，自隐豹隐外以后便四周云游，有一年曾重回灵州故地，竟在城中见到了本身的生祠。他自叹有何德何能，敢当得如此香火，临走时把他当年所用的全套行头，都藏在了祠中神龛之下。

走在半路上，便撞见孙大麻子找了过来，张小辫儿在槐园库银一事上吃了大亏，这回便不敢张扬，与他简短说了别来情由。二人径直求见马大人，劈面请命去荒葬岭剿杀野狗，为处所上撤除大害。

张小辫儿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低头看看本身身上的黑衣行头，晓得刚才的事情绝非是在做梦。贰心想现在兵临城下，灵州城里固然兵多粮足，却一向孤悬无援，不知还能守到几时，归正城破了也是一死，不如就依林中老鬼所言，豁出去了搏场繁华繁华在身。

这恰是：“繁华繁华人皆羡，存亡玄机有谁知？”欲知张小辫儿在剑炉中有哪些奇遇，又可否设想擒杀神獒，且听《金棺陵兽》下回分辩。

这都是多少朝多少代之前的旧事了，却不知林中老鬼何故对此了如指掌。张小辫儿只道这老儿定是个希奇的人物，光荣本身遇着了真仙。他是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忙就教如何去对于荒葬岭的神獒。若真能立此功绩，此后何愁没有扬眉吐气、飞黄腾达的时节？恰是“不经劲敌分存亡，哪得行迹露躲藏？待到四海闻名日，那回方表是男儿”。

这山中自古出产五金之精，确切曾是春秋战国时，剑师锻造利刃之处，直珍宝剑铸成后，山中精气消逝，才变成了荒废阴暗之地。在刻着“剑炉”二字的山壁中间，有个山洞，恰是当年铸剑石炉的古迹。张小辫儿找到洞口，吹亮了随身带的火筒子，把身前门路照亮，摸着石壁往前走了十几步，就见山谷峭壁夹峙着一座大石殿，底部陷下一截，半嵌在山壁岩根里，露了片石顶在山谷中。

这片山阙离城虽近，但山中沟壑极深，是个极野的去处，除却抛尸的民夫，绝少有人靠近。承平军也不会取道山谷，之前几次都是从两边迂回过来。

孙大麻子对张小辫儿的行动好生敬佩，成心要结伴随去，如有甚么凹凸，两人好歹能有个照顾。张小辫儿拦住他说：“看这步地，粤寇明天拂晓就得前来攻城，你这大麻脸不留在城头上，返来时谁肯接我上来？”孙大麻子点头称是，并叮嘱张小辫儿必然要在天亮前返来，不然必被攻城的粤寇裹住，死在乱军当中。

即使张小辫儿胆小，也不由越来越觉心惊肉跳，只好边走边和那黑猫说话壮胆：“常传闻灵州的家猫不比野猫，最是嫌贫爱富、奸懒馋滑，可我们这回进山擒杀鞑子犬，还要全凭猫兄你的本领，只要成了大事，我就每天给你买鱼鲜解馋。别看你家三爷现在穷得叮当响，想当年淮阴侯韩信未遇之时，曾受过胯下之辱，北宋吕蒙正在没当宰相之前，不是也如张三爷这般每天窝在破庙里居住过夜？以是人活一世，射中的穷通繁华要看到头，面前的不算，你可不能猫眼看人低……”

第六章猫儿脸

张小辫儿只觉林中老鬼之计匪夷所思到了顶点，一定真能做到，正待再问，就听外边鼓声如雷。他仓猝出庙谛听，吃一惊道：“哎呀，这是灵州城里擂鼓聚兵，想是要打大仗了。”再回身之际，却已不见了林中老鬼的身影，只要合座的野猫正被战鼓声惊得四周躲藏。

现在黑云遮住了明月，恰是潜行的良机，张小辫儿坐在吊篮里下了城，抬眼看看四周，就把那黑猫揣在本身怀里，借着几点昏黄的星光，直奔城南的荒葬岭。

本来古时多驰名剑，非是现在的平常刀剑可比，凡是此中的锋利之属，到水底可断蛟龙，在陆地上能剖犀象。比较驰名的诸如甚么太阿、龙泉、白虹、紫电、干将、镆铘、鱼肠、巨阙等，皆有各自的出处和事迹。

张小辫儿心道：怯懦不得将军做，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谁让咱自打生下来就没财没势呢，更没有本领做别样的谋生，也不甘出夫役量做活度日，再不舍得把自家的小命当本钱来搏，如何能够出人头地？想到此处便横下心来，把身着的夜行衣紧了紧，腿上用青带子打了绑腿，脚下穿了一双多耳麻鞋，又随身裹了水粮和一小袋石灰，将寸青短刀别在后腰，随后在城头上同那黑猫饱餐了一顿。

马大人见他固然说得口滑，但看神采间胸有成竹。他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消，便点首说道：“如此行动，没有十二分的胆智绝难做到，看来美玉向来藏于顽石当中，倘若单以衣貌出身取人，岂不误了天下贤士？这张牌头公然不是等闲之辈，本官就依你所言，调一班公差到城头策应，事成以后，必有重赏。”说罢命人取来一柄短刀，乃是当代刽子手传下的寸青，刘五爷身后便被支出官库，此时给了张小辫儿，让他带着防身，又给了收支城防的腰牌，使他便宜行事。

正这时候张小辫儿前来请命，马天锡大喜，赞道：“本官总算没看错人，张牌头真懦夫也。不知如何施为，又要带多少人马？”张小辫儿道：“小的承蒙恩相抬爱，始终无觉得报，如能有机遇给马大人分忧解难，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敢推让。这回不消动一兵一卒，只求孙大麻子留在城头策应便可，小人自有本领对付荒葬岭的野狗。”

别看马天锡是个文官，但这一年多来，他招募团练守城有功，皇上曾下旨嘉奖，传闻能够不久便会升他的官，以是治地的军政防务都由他一手把握，直接管两江总督辖制。此时粤寇兵临城下，能够明天一早就要攻城，马天锡天然忙得不成开交，不竭调遣团勇，分拨火器，把别的事情都临时放在一边了。

张小辫儿见城头上站得密密麻麻的，满是灵州团勇，正自不竭地搬运檑木滚石、灰瓶弓箭，又摆开了很多臼炮火器，一尊尊劈山炮和一排排抬枪不计其数，真可谓是“杀气迷空乾坤暗，各处征云宇宙昏”。他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暗自心惊，脚底下发软，有点儿悔怨刚才在官家面前逞能夸强了，可现在打退堂鼓也晚了，只好把满身高低清算松散利落了，筹办等天完整黑下来今后，便出城行事，这才要“拼身入虎穴，冒险探豺狼”。

张小辫儿唠叨了半天，把话多是说给本身听了，顺着深谷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一片峭壁底部，借着月光瞥见山根里刻着两个大字，笔划像是水里的蝌蚪一样弯曲折曲。他虽识得些笔墨，却那里熟谙古篆，只是听林中老鬼所言，荒葬岭万尸谷里曾是古时候铸剑的地点，山谷底下刻有“剑炉”二字，料来恰是此地了。

鄙谚说得好：“自从受了卖糖的奸商骗，此后再也不信口甜人。”但张小辫儿目光浅，并未吃过一堑长出一智，他却感觉：“归正除了三爷本身这条小命，再无别的身外之物，倘若趁着时运做成了，便是捡来的天大便宜。”真是民气不敷，尚未得陇，便已望蜀。他今后盘算了主张，再不狐疑有甚么山高水低，清算得划一了，便带了月影乌瞳金丝猫仓促赶回衙中点卯。

只是那位图海提督放不下此事，他白日在法场上被神獒吓破了胆。前来攻城的粤寇虽多，毕竟有城墙壕沟挡着，量那些乌合之众也难成大事。可荒葬岭的恶犬如鬼似魅，说不定甚么时候就会潜入城中，趁人不备一口咬将过来。又想起刘五爷被开膛破肚的一幕惨状，不由得胆战心惊，半晌也坐不平稳，不住催促马大人快想对策。

张小辫儿走未几久，就已来到山谷前边，他一贯草栖露宿很多了，深夜独行荒山倒也不如何放在内心。但见四周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乱草泽藤之间丘冢累累，坟丘间不时有野狗浪荡。他遵循林中老鬼的指导，把面具罩在脸上，公然没碰到甚么凶恶，辨了然方向穿过大片荒坟，一起下到山谷深处，发觉脚下满是死人的白骨，四周一团团鬼火忽明忽灭，月光从浓云裂缝中漏洒下来，照得两侧巨石狰狞兀突，放眼看去好一片荒坟野岭。端的是“八方无客过，四时少人行”，走在此中，好似自投阴曹地府鬼门关。

这时天已擦黑了，张小辫儿告别出来，号召孙大麻子和一班公差，一同到了南城。城外大敌当前，城门毫不敢开，只幸亏城头上用大竹篮吊人下去。

林中老鬼将猫仙爷的夜行衣让张小辫儿穿了，又从箱底取出一个面具。那面具上的图案勾画得形如猫脸，头顶还嵌着两个猫耳朵，触手柔嫩非常。林中老鬼道：“此物唤作猫儿脸，出自波斯国极西之地，专能讳饰生人气味，只要戴上这个面具，那些深山老林里的狐兔野犬见了你，也只当你是过路的野猫。”说罢将猫儿脸面具给张小辫儿罩了，并授以奇策，让他单独带着黑猫，前去荒葬岭擒杀神獒，随后又交代给他很多此后的去处，叮咛他务必服膺在心。

但别的官吏幕僚，以及那旗人图海提督，却都觉张小辫儿这小子能有甚么真手腕，不过是有些个地痞胆气罢了，此事谈何轻易，比如是在老虎口中讨脆骨，到大象嘴里拔生牙，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横着胆量去了，也只不过白白送命。

这石殿极高极广，从后到前，遵循天、地、人分为三进，石门内砌着一口塌了半壁的庞大砖炉，足有半间民房的范围。张小辫儿心道：“其间是个铸剑的炉子了，人字炉壁口，固然狭小，但内里还算宽广，且钻出来躲上一躲，待那鞑子犬来了以后再做计算。”谁知刚挤了半个身子出来，却见那炉膛里边竟然挂着个吊颈的死人，死者脸上白惨惨的瞪目吐舌，两脚悬空，在面前晃来晃去，张小辫儿毫无防备，乍一见到这件打秋千的事物，不由得吃了一惊，被唬得半死。

第六章 猫儿脸

第六章猫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