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群鼠窃子
<span>张小辫儿道:“我们兄弟天然是明人不做暗事,固然不知究竟是谁在筷子城里居住,可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他边说边在身上一通乱摸。在金棺村被兵火毁掉以后,他们曾在废墟和死人堆里,找了些干粮和川资,此时还剩下两枚老钱,就顺手取出一枚来摆在灶旁,对孙大麻子道:“现下给过钱了,又如何说?”</span>
<span>孙大麻子对张小辫儿道:“传闻灵州城总丢小孩,常常闹得满城风雨,都道拍花子的手腕短长。俺还觉得是街中的讹传,本来祸端却在这槐园底下的‘筷子城’里。阿谁不知是谁家的孩儿,被群鼠们偷进了城中那里还能活命,咱俩得从速把他救出来才是。”</span>
<span>二人在两侧筷子房舍林立的狭小贩子中朝前走了几步,俄然劈面一阵阴风吹至,随风飘来一股异香,味道浓稠密厚,与地洞里阴冷腥秽的气味截然分歧。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虽用衣服遮了口鼻,还是挡不住香气突入脑中,两人同时把蒙面的衣衿放下,猛用鼻子嗅了两嗅,说道:“仿佛是炖肉的香气啊,可炖的甚么肉这么香?牛肉还是狗肉?”</span>
<span>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二人见失了先机,便想用蛮力拆掉城</span><span>门楼子破墙而入。谁知那些筷子间都用鳔胶粘得牢了,虽不比砖石坚毅,可只凭他们两个,手中又没有锹镐之类的利器,要拆毁推倒却也非常吃力。</span>
<span>张小辫儿看得直吐舌头,抡起手来赶开了身前的几只大老鼠,暗道:哪来的这很多大耗子,莫非是进了灵州耗子</span><span>的老窝?</span>
<span>那群偷小孩的老鼠当中,为首有一只老耗子,满身外相斑秃泛白,眯着一双滑头非常的小眼睛,不时爬到小孩身上,用它的老鼠尾巴尖挠那</span><span>小孩的痒。光屁股小孩大抵只要一岁摆布,时而大哭大闹,时而又被鼠尾搔得咿呀而笑,想必群鼠恰是用这类手腕止住哭闹声,把小孩子从别人家中偷运至此。</span>
<span>上一回正说到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两人,夜探槐园的地下暗道,在洞窟深处发明了一座全数用筷子搭造的城门楼子,他们心中惊奇不定,因而哈着个腰,蹲在筷子城的城门洞前,偷眼窥测那城中的动静。</span>
<span>张小辫儿心说这世道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难不成老鼠们也要学着粤寇的模样起兵造反――在地洞中自主一个朝廷?可老鼠只是搬仓窃粮之物,哪会有筑造城池的心智?看景象多数是六合间变态之兆,不知又要有甚么大灾害来临了,乱世当中保身为上,等三爷得上一注横财,就从速卷了金银远远躲开才是。</span>
<span>这恰是:“飞蛾扑火谁相救,釜底穷鱼怎逃生?”欲知后事如何,且留下回分辩。</span>
<span>只见那城中街巷房舍的格式,都与灵州城没甚么辨别,只是尺寸极其藐小,活像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安排。也不知利用了人间的多少筷子,才搭造出了这座筷子城。</span>
<span>孙大麻子也抡棒子在地上乱敲,把四周的老鼠都遣散赶开,二人在城中放眼打量。群鼠占有的筷子城里,每幢房屋楼阁中都躲着几只老鼠,满坑满谷的难以计数,低矮的房舍似是连绵无边,星星点扑灭着不知多少灯台和残蜡,可深远处烛光微小,看不清筷子城究竟有多大范围。</span>
<span>他们俩好久未曾动过正荤,连那炖牛肉究竟是甚么味道都快忘记了,腹中恰是匮乏时节,闻到城中肉香扑鼻,不由被勾得食指大动,赶紧吞了吞口水,用破袖子抹去嘴角流下来的馋涎,不知不觉就举步朝着前边肉香最浓处走去。</span>
<span>再看城中贩子上,更是一派灯火阑珊的气象,在街头巷尾点了很多蜡烛,灯光昏黄恍忽,照得层层叠叠的筷子楼阁分外阴沉,烛光中就见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老鼠,在凹凸错落的房舍门窗之间爬进爬出。</span>
<span>两人一时不知该向那里去找阿谁被群鼠偷去的小孩,只好往城池深处屋宇麋集的处所而行。张小辫儿发明躲在怀中的黑猫吓得满身颤抖,不免心觉古怪。群</span><span>鼠偷筷子筑城已是物性变态的天下奇闻,想不到连灵州的猫儿都惊骇老鼠,这老鼠城里莫非另有甚么凶恶尚未闪现不成?如此境地,不得不细心防备些个,可别让三爷“吃不成羊肉惹身膻”,到头来不但没能发财暴富,反倒折了成本,把本身的小命都搭出来,想到此处,不由得放慢了脚步。</span>
<span>正所谓“难躲的是债,怕见的是怪”,孙大麻子长这么大,仗着胆壮心直,又有一身技艺,从没真正怕过甚么,这回但是真从心底里怕了,寒意彻骨,从顶阳骨直凉到了脚底板,吓得他从速一缩手把锅盖子扔归去:“俺的娘啊,这是清蒸活人!谁敢吃?”</span>
<span>这时孙大麻子忍不住惊呼一声,指着城中对张小辫儿叫道:“三弟你快往里边瞧,耗子们可不是只偷筷子,你瞧你瞧……他们竟然还偷小孩子。这群大耗子成精了!”</span>
<span>张小辫儿把鼻子凑在锅前,深深嗅了一嗅,眉飞色舞地赞道:“好香好香!众所周知,在灵州城里,最驰名的馆子是八仙楼,可八仙楼的厨子固然惯做南北大菜,却也一定整治得出如此一锅好肉。”说着话忍不住就伸手去揭锅盖。管它是谁家的肉,先吃个痛快再说。</span>
<span>张小辫儿裹在怀中的那只黑猫,固然怯懦,却也猎奇地探出脑袋来,一对猫眼滴溜溜乱转,同它的两个主子一起,打量着筷子城里的景象。</span>
<span>谁知筷子城的城门洞过分狭小,张小辫身子骨固然肥大,却也钻不得,眼睁睁看着群鼠将小孩越带越远,很快消逝在了城内,未几时连哭闹之声也全都没有了。</span>
第七章群鼠窃子
<span>孙大麻子嘴上固然用强,但肚子里咕咕作响,口水早已流下半尺多长,也不问一个老钱能值甚么,咧着大嘴叫道:“既然如此,自是再没甚么好说……”话音未落,就迫不及待地用棍子挑开锅盖</span><span>,想同张小辫儿二人大快朵颐。</span>
<span>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只用鼻子一闻,便已晓得满城飘散的肉香恰是来自这口锅中,心想:这是谁在炖肉?莫非筷子城里除了大群老鼠,竟然另有别的人居住?锅中肉香难以抵挡,二人也顾不上多想,看四周除了老鼠就是老鼠,再没别的异状,就紧走几步来到蒸锅近前。</span>
<span>张小辫儿心道:“别看锅里的东西又能当菜又能当饭,可毫不是给活人吃的,多数是槐园凶宅里藏着些不得了的东西,多年来修炼成精,竟能役使群鼠到城里去偷小孩子。咱爷儿们身上纵有些奢遮的手腕,恐怕也不是它的敌手,趁着正主儿还没现身,再不逃命,更待何时?”对孙大麻子使个眼色,两人当下就想脚底抹油开溜,但此时再想逃出筷子城,却已经来不及了。</span>
<span>张小辫儿虽不知群鼠偷来小孩想做甚么,但料来不是功德,以他的性子,头一件是好利,其次就是功德,平时见着个风吹草动,就立即削尖脑袋钻了出来凑些热烈,又常自夸胆识过人,性喜任侠,凡是路见不平,锄强扶弱的活动,就没有他张小辫儿不想掺杂的。此时他激于一时意气用事,要充豪杰豪杰,便把到槐园里寻求大繁华的事端撂在了脑后,筹算钻进城门洞里,去救那被老鼠偷拐来的小孩。</span>
<span>张小辫儿拽起孙大麻子,向上打个手势,当下里二人手脚并用,攀着半人多高的筷子墙翻入城中。落脚处“吱吱”几声惨叫,两人提起灯笼低头看看脚底下,本来一窝刚离娘胎的小耗子都被他们两人的鞋根柢踏作了肉饼,血肉恍惚烂成一团。张小辫儿从速抬脚把鞋子在中间的筷子墙上蹭了几蹭,口中叫道:“莫怪莫怪,要怪也只能怪母耗子没把你们生对处所。”</span>
<span>张小辫儿心中烦躁,蓦地一拍本身脑门,心道:可真是急得胡涂了,何不翻城出来?想到这里,他仓猝挑灯去照城头,只见整座筷子城都藏在地洞里,城墙与上边的岩层间公然留有一大块裂缝。</span>
<span>孙大麻子拦住他说:“我们都是明净男人,岂能吃这没来路的东西?”</span>
<span>张小辫儿往前一看,公然在正对着城门的一条街巷当中,有那么数百只大老鼠,乌泱乌泱地聚作一团,正托着一个满身光溜溜的小孩往深处挪动。那小孩哇哇大哭,手脚乱蹬着不断挣扎。</span>
<span>因为本地花猫从不捕鼠,使得灵州地区的鼠患已经持续了近百年,始终难以根治。固然群鼠常常在灵州城中招摇过市,但是出于本性,它们还是有几分怕人怕猫,可这座筷子城里的大群老鼠,却一个个目露凶光,底子不把城门处的二人一猫放在眼里。有很多明目张胆的硕鼠,就在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面前交来回回地爬动。</span>
<span>转了两个弯子,就来到一座高大非常的筷子楼前。这座楼阁高约一丈开外,搭建在十字街心,四周的房屋都比它矮很多,楼中灯火全无。用筷子拼集成的门窗紧紧闭着,楼门前边的街上摆着好大一口蒸锅,锅底下是个下陷的灶坑,也不知那锅里装的甚么,从虚掩的锅盖裂缝里</span><span>,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span>
<span>常言道“天上没云不下雨,人间在理不成事”,在乡间多有老鼠嫁女、老鼠出殡的官方传说,但谁又曾亲目睹过?耗子们如何能够做出人的行动来?一想到群鼠竟然盗窃了千家万户的筷子,在地洞中筑造城池,并且在内里学着人的模样起居度日,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两人皆是不寒而栗,脑中只要一个动机,那就是――岂有此理。</span>
<span>张小辫儿看得明白,不堪诧异,低声骂道:“这群死不断的鼠辈,怎把你家三爷偷鸡的技术都学去了!”</span>
<span>任凭是铁打的男人也难忍腹中饥饿,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被锅中肉香吸引,把别的事情十足扔在了脑后,等把锅盖揭开来,拨散热腾腾的白汽看去,只往锅里瞧了这一眼,二人就几乎把肚子里隔年的饭食都呕出来。本来那锅里蒸熟了光溜溜的四个肥嫩小孩,看模样都只一两岁大,满是童男童女。</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