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筷子城

孙大麻子心中朴重，见不得天下有不平之事，听到哭声泣血，显得好生不幸，不像是成心吓人的动静，便拦住张小辫儿说：“不对啊，三弟你仔谛听听，这清楚是小孩子在哭，莫非真有幽灵诉冤？要托我们替他洗刷生前委曲……”

地底洞窟的暗河两侧阴风凛然，小孩的哭声断断续续，仿佛离得并不太远。张小辫儿长这么大，从没听过如此惨痛的哭声，听起来喉咙多数都哭破流血了，心下不由发虚，为了给本身壮壮胆量，就朝着劈面的暗中处骂道：“你们祖宗十八代，可听过你家张三爷张大胆的名头？想是你们这些金精银魄有了几分道行，竟然晓得今晚要被三爷挖归去，就躲在黑处鬼哭神号地吓人，却不知你家张三爷是铁石心肠的狠角色，岂能怕了你们这点儿小动静。”说罢他就伸手去揪怀中黑猫的尾巴，想让黑猫在此处叫喊几声，把那些金银财宝变异出的妖物吓回本相。

地洞下公然是处宽广盘曲的暗道，各处都是碎土烂泥，另有很多到处散落的筷子，四周又有无数大小各别的洞窟交叉相连，洞壁上凹凸不平，走势凹凸起伏，忽宽忽窄，发掘得甚是粗糙粗陋，毫无章法可言。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筹算找个水流狭小的处所，然后纵身跳畴昔，当下沿着河水又走出数丈，就觉脚下筷子越来越多，借灯笼的亮光往四周一照，凹凸起伏的空中上，一样散落着很多混乱无章的筷子。

孙大麻子喜道：“邓通和沈万三可不得了，俺也曾传闻过他们两家财过北斗，乃是富甲天下、闻名四方的前人。咱只要能及得上沈老爷家底的一半，每天都有烧鸡和猪蹄子啃，就该心对劲足了。”

这恰是：“听来惊破豪杰胆，看去吓残懦夫心。”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张小辫儿暗自抱怨从药铺中换来的这黑猫没用。《云物通载》遍述人间万种生灵，正所谓猫有猫谱、犬有犬经，此中的《猫谱》一篇里写得非常清楚，古时灵州产黑猫极佳，名为“月影乌瞳金丝猫”。这类黑猫金丝穿眼，满身柔若无骨、轻如御风，能够翻瓦越墙，是爬壁上树、捕蝶捉雀的妙手，更能够入户进宅偷金窃玉。此猫行动之际，敏捷轻巧如风，即便是光天化日里在世人面前来来去去，人们也仅见其影，不见其形。

孙大麻子点头不信：“这小孩或许是被人丢弃饿死在地洞里的……”他一揣摩猜测得不对，又说，“但是颈中挂着银锁，也不像是贫民家的孩子。那多数是被谋夺他产业的奸人偷拐到这里害死的，天然是有满腔痛恨。想不到天底下竟有如此不平的事，真叫人气炸了胸膛，总之你我兄弟二人毫不能袖手旁观。”他本就是个不信邪的鲁莽人，自道“身正不怕影子歪，脚正不怕鞋歪”，并且坚信“为人不做负苦衷，半夜不怕鬼叫门”之理，以是向来不惧鬼怪，这时犯了牛脾气，把麻虎脸一绷，硬说那小孩的哭声是幽灵申述委曲。

张小辫儿道：“一两岁大的小孩儿能有甚么冤情？必定是有甚么珍宝聚住了六合间的五行灵气，又躲在地下千年百年，才炼成了孩童之形。这会儿趁他道行不深，还只会哭泣匍匐，正可抓住他换桩繁华返来，不然再等些年，让他得了大道，我们那里还寻获得他的踪迹？”

但灵州城有拜猫仙的民风已久，以是本地的猫儿，非论家猫、野猫，尽是又馋又懒。张小辫儿千辛万苦找来的这只黑猫，就是一只名副实在的懒猫。固然身为罕见的纯种月影乌瞳金丝猫，但它祖宗早在几百年前著称于世的那套本领，到它这早已全数失传了，只留下些爬树捉雀儿的微末本事。

张小辫儿固然财迷心窍，但他毕竟是偷鸡摸狗的熟行，有些个贼智和贼见地，晓得要给本身留下后路以备脱身溜撤。他见槐园下边的暗道错综庞大，就先将那只黑猫揣在本身怀里，让孙大麻子用短棒挑了灯笼在前开路，他则跟在背面，手掌和膝盖撑着地，边爬边把地上散落的筷子收拢起来，顺手摆设成一字长蛇之形当作路标，以防返来时找不到路困死在地底。

木筷、竹筷都是居家过日子里最平常不过的事物，平常到甚么境地呢？就比如有飞贼走千家过百户，行盗窃的活动，一天误入了一户贫民家，发明四壁蓦地、缸中无米，底子没有东西可偷，但贼不走空的端方不能坏了，只好抽几根炕席里的烂稻草偷走。即便如此，梁上“君子们”都毫不会去拿人家碗柜里的筷子，因为干稻草能保暖，凑多了还可换钱换物，却从没传闻有人肯出钱，来买贫民家用过量年的几根褴褛筷子。

这两位前人，向来被老百姓看作财神爷投胎转世下凡尘，如果拿当代的话来讲，就是被视为发财致富的偶像了。以是即便是孙大麻子和张小辫儿这等无家可归到处乱闯的穷小子，也对邓、沈二公在戏文评谈中的演义事迹耳熟能详。他们连做梦都想当一回一样的大富人家，却不知那邓通、沈万三两人，到最后都是没得着好成果的。

这座筷子城和城前的筷子桥，远比真正的城楼、桥梁藐小很多。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提住一口气踩着筷子桥，能够勉强过河通行，但到了城楼下，才发明那城门底子就不是给人走的，城门洞比起狗洞来也大不了多少。

张小辫儿笑道：“麻子你这真是寒酸的见地，只晓得啃烧鸡、啃猪脚。我们如果能有沈万三的一半家业，便是让你整日龙肝凤胆的大吃，也花消不尽那很多财帛。”

别看孙大麻子大字不识几个，但他和张小辫儿平时喜好跟着草台班子听书看戏，没事本身还喜好哼哼两句，一肚子官方小唱本。当时的处所戏戏文里，有一出戏叫《招财进宝》，演起来非常热烈，表的是各朝各代的降世财神。凡是逢年过节或是喜庆安排，需求找彩头的场合，都会请梨园子来演这出戏文。

那只黑猫的胆量不大，不知被甚么东西吓得瑟瑟颤栗，仿佛预感到大祸临头，此时伸直在张小辫儿怀中一声不出，仅暴露两个精光闪动的猫眼，惊骇地盯着四周。

第六章筷子城

那邓通是汉朝的人物，曾被天子封赏宝穴，能够自行采铜铸钱，有道是“多少款项满天下，不知更有邓通城”，说的就是此人铸钱之地。沈万三则是元末明初期间的江南巨富，传申明太祖朱元璋建国定都，都要向沈老爷乞贷造城，真恰是一名富可敌国的大财主。

贰心中胡思乱想，在狭小的暗道里钻出数丈，忽听前边水流轻响。孙大麻子也停了下来，本来洞窟走势固然逐步宽广起来，延长到一处大浮泛里，但前边有条深不成测的阴河拦住了来路。槐园中造有大片景色奇妙的亭廊水榭、楼台殿阁，现在园内的几座水池泉眼虽已干枯了，但地下水脉尚存，而那孩儿的呜呜哭泣之声，就从阴河劈面的暗中处传来。

洞窟里的筷子各式百般，明显不是一家之物，乱箭般的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支，谁会吃饱了撑的把这些筷子拿到地洞里？张小辫儿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此中花样，只好见怪不怪。他又向前探了几步，却见地洞深处的水面上，高出着一座桥梁。

筷子城城门大开，只闻一股股刺鼻的腥风从中飘出，异臭劈面触脑。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从速扯块衣衿，裹开口鼻，讳饰了呼吸，再看那无数筷子搭建的城楼子底下，残骨狼籍，都被啃得稀碎洁净，白花花的没剩半丝皮肉，分不清是人骨还是兽骨。二民气下大惊：娄氏槐园底下究竟是个甚么地点？怎会有如此奇特的一座城子？筷子城里住的又是哪个？

书接上文，话续媒介，说的是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这俩家伙，都是胆小的游侠之徒，向来不知天高地厚。他们见楼内空中上有个黑洞洞的大洞穴，便觉得是找到了槐园中埋藏金银珠宝的密室暗道，忍不住心中窃喜，哪还管他甚么七长八短三七二十一，当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挑着灯笼摸进了地洞。

那桥通体都用筷子搭成，固然筷子有长有短，质料新旧各不不异，但黏合得甚是坚毅平整，桥面微成拱行，宽不敷两尺。挑起灯笼来照向筷子桥劈面，本来暗中处还藏有一座城门楼子，也是全数用筷子拼造而成，显得极不工致，但是形神兼备，也有城门、城楼，那楼上竟然还留稀有十处观敌的箭窗，两侧都是由无数筷子搭建的城墙。

张小辫儿还记得前些天在金棺坟贵妃墓里，林中老鬼曾叮嘱他道：“你想到槐园凶宅里取桩大繁华，必须先到松鹤堂里，用僵尸美人换来他野生的那只‘月影乌瞳金丝猫’。没有此猫互助，槐园中所藏的金山银山就拿不到一厘一毫，牢记，牢记。”这些话早被张小辫儿当作圣旨规语普通，紧紧印在脑中了，在睡梦中尚且不忘几次念叨。现在黑猫和槐园里的暗道都找着了，但林中老鬼当初却没明说究竟如何用黑猫取宝。

张小辫儿心想，所谓天机不成明言，即便是碰到神仙指路，他们给凡人指出来的门路，也多是在云里雾里，还要靠本身参悟破解才气体味。他胸中见地毕竟有限，连日里搜肠刮肚，也只推想出八成是要用黑猫的“猫儿眼”辟妖克邪。此猫固然懒惰，取宝时却一定没有它的用武之地，眼下尚未探明槐园地下究竟藏了甚么事物，天然不肯等闲放黑猫逃归去。

张小辫儿嘴皮子固然滑溜儿，却也说不过他，心想：“不管他是鬼是怪，还是甚么宝贝成精，归正都得比及近前才气看个清楚，现在同孙大傻子在这儿掰扯不清又有何用？”当下也不再多说了，见阴河水深难涉，二人只好想体例绕路畴昔。

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各念了几遍“猫仙爷和各路财神老爷们保佑弟子大富大贵……”当下抖擞精力就要寻宝，何如楼根暗道里的洞口极多，看得人目炫狼籍，一时竟不知该向那里寻觅，正没行动之际，模糊听到深处有孩儿哭泣之声。二人听到动静，从速矮身钻洞，循着哭声向前找去。

张小辫儿见槐园下边有如此一处迷宫般的地点，不由悄悄咂舌，低声对孙大麻子说：“多数是娄家老宅底下埋藏的珍宝年初太久，才使得它成精成怪，变成了光屁股孺子在楼根里乱刨乱钻。听我之前的老道徒弟说过，那一千载的枸杞根须能变作小狗，长了一万年的人参可化为女子，却不知槐园里究竟藏了多么奢遮的宝贝，竞能有这般灵异？如果能教我们兄弟找出来，你我二人可就是当今灵州城里的邓通和沈万三了。”

此事完整出乎料想，张小辫儿和孙大麻子固然胆小，也不敢立即轻举妄动，屏住呼吸趴在城门洞前，偷眼向里边张望。只见那筷子城中灯火透明，一排排屋宇连缀不断，满是用五花八门的筷子搭成的房屋修建，阴沉的街道又宽又深，可城中的楼阁房舍都是小门小户，虽和人间无异，却也只要猫儿能住，那小孩的哇哇大哭之声就从中不竭收回。不祥的抽泣声诡异莫名，听得这二人一猫的满身皮肤上都立即结出一片片毛栗子来。筷子城中的景象非同小可。

第六章 筷子城

第六章筷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