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碧血剑(24)
这时温氏弟子中已有人抢上去劝止喝问。那少年大声叫道:“快把我们的金子还来!”见金条散在地下,说道:“啊哈,本来都在这里!”俯身就拾。袁承志眉头微皱,心想此人行事莽撞,只怕工夫高得有限。
青青早在悔怨,心想早知如此,把黄金都还给他也就算了,这时想再暗里给他,也已来不及了,只得把一大包金条都捧到练武厅中,放在桌上。想到他在这危急当口,仍不忘为安小慧夺还黄金,又不由气苦。
袁承志见蜡烛已快烧到绝顶,烛焰吞吐颤抖,将灭未灭,但破阵之法,仍未想出,更是忧急。就在这时,一名丫环捧了一碗茶走到跟前,说道:“相公请用碗糖茶!”他早已口渴,正自全神灌输的苦思如安在瞬息之间寻把宝剑利用,有茶可饮,恰合情意,顺手接过茶碗,放到唇边张口要喝,俄然手上一震,茶杯给一支袖箭打落,当啷一声响,在地下跌得粉碎。承志一晃眼间,见青青右手向后急缩,晓得这箭是她所发,心中一惊:“好险,我怎地如此胡涂,竟没想到他们又会给我喝甚么醉仙蜜。”
温仪急道:“袁相公,你别被骗,他们行事向来狠辣,那有这么美意,肯让你多歇息一个时候。这些年来,他们念念不忘的就是阿谁宝藏。他们要想体例害你,要挑断你的手筋脚筋,逼你去帮着寻宝。你快和青青一起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温仪说到这里,呆呆的入迷,低声缓缓的道:“他这一去,我就没再获得他的消息。他手脚上的筋都断了,已成废人。他是如许的心高气傲,不痛死也会气死……”
当时照本研习,除觉伎俩过分暴虐以外,又始终不明白武功何故要搞得如此繁复,有很多招数明显非常蛇足。接战之际,仇敌武功再高,人数再多,也决不能从四周八方同时打击,不露涓滴空地,而这套武功明显是为了对付多方同时打击而创。现在身处窘境,终究觉悟,本来金蛇郎君当日误中奸计,手足俱损,脱逃以后,殚竭心智,创出这套武功来,乃是专为破这五行阵而用。他当然是想来静岩报仇,可惜手脚筋脉均吃堵截,使不出劲,以是细细战略,在秘笈中留下招术,自是为了本日泄愤而设。承志心下策画:本身偶然中学到了这套武功,既可脱本日之难,又能为这位没见过面的恩师一泄当日的怨毒,他在地府之下,如果有知,也必欣喜,不枉了当年这番苦心。想到这里,心中大喜,展开眼来,只见桌上蜡烛已点剩不到一寸。
袁承志晓得本身倘若落败,当然性命不保,但如得胜,只怕他们还要狡赖,说道:“你们把金子拿出来,我破阵以后,拿了就走。”
温方达听她说穿了本身用心,神采更加乌青,嘲笑道:“你们三个还想走得越远越好?哼,动机倒转得挺美。姓袁的,你到练武厅上歇息去吧。待会脱手,大师便利些。”
袁承志记起安小慧的话,说有一个姓崔的师哥和她一起护送这笔金子,因两人闹了别扭,半途分离,至被青青出其不料的盗了去,猜想这少年便是崔秋山的侄儿崔希敏了,莫非这个形貌风趣的买卖人,竟是大师哥铜笔铁算盘黄真?细心看去,见他右手中那枝笔杆闪闪发光,果是黄铜铸成,左手中那算盘黑黝黝地,多数是铁的,这一下喜出望外,忙纵身畴昔,跪下叩首,说道:“小弟袁承志叩见大师哥。”
袁承志道:“好吧!”站起家来,猜想若不消强,没法取金脱身。温仪母女晓得五行阵的短长,心中焦心,但也没法禁止,只得跟在他身后,一齐出亭。
温方悟大怒,跳起来就要打人。温方达道:“五弟,沉住气,留意这小子。”
袁承志深思:“须得静下来好好想一想,筹思良策。”他初出茅庐,经历甚浅,不似江湖上的熟行,一遇困难,对策立生,因而朗声道:“温氏五行阵既然短长非常,长辈倒也想见地见地。不过我现下甚是疲累,让我歇息一个时候,成吗?”
温氏五老见他脸上忽忧忽喜,不知他在打甚么主张,但自恃五行八卦阵能力无穷,也不在乎,只是圆睁着十只眼睛,严加防备,怕他趁机脱逃。
袁承志道:“荣老爷子,这批金子是闯王的军饷,你要拿去,可不大稳便。”
只见吕先生从怀中摸出火石火纸,扑扑扑的敲击,烟丝还未点着,俄然屋顶上有人大喝:“快还我们金子!”一个少女、一个细弱少年双双跃下,随后又溜下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瞧打扮似是个买卖人,左手拿着一个算盘,右手拿着一枝笔,模样甚是古怪。他慢吞吞的从墙上溜下,也瞧不出他武功凹凸。
袁承志见这十六人按着八卦方位而坐,乃是作为五行阵的帮手,心想:“五行阵外又有八卦阵,要破此阵,更难上加难了。”他端坐椅上,细思师门所授各项武功,反覆思虑,总觉在这二十一名妙手围攻之下,最多只能自保,要想破阵脱身,只怕难行,时候一长,精力力量必将不济,终须落败。就算以木桑道长所传轻功逃出阵去,那批黄金又怎能夺回?留下温仪母女,她二人不免杀身之祸,那可如何是好?除了以《金蛇秘笈》中所传秘法破阵以外,更无他法。
那几人手指刚要碰到金条。俄然肩头给人一推,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涌来,站立不定,身不由己的发展数步,抬开端来,见袁承志已站在面前。
到了练武厅中,温方达命人点起数十枝巨烛,说道:“蜡烛点到尽处,你总养足精力了吧?”袁承志点点头,在中间一张椅上坐下。温氏五老各自拿起椅子,排成一个圆圈,将他围在中间,五人闭目静坐。在五人以外,温南扬、温正等棋仙派中十六名妙手,又分坐十六张矮凳,围成个大圈。
温方义随口道:“一个时候就一个时候,你再挨上十天半月也逃不了。”温方山低声道:“这小子别使甚么狡计,我们顿时给他干。”温方达道:“二弟已承诺了他,就让他多活一个时候,也教他死而无怨。”
安小慧过来讲道:“承志大哥,这就是我说的崔师哥。”袁承志向他点点头。安小慧见袁承志背上黏了些枯草,伸手拈了下来。袁承志微微一笑,神采表示谢意。
温方义叫道:“如何,不敢么?乖乖的跟爷爷们磕三个响头,就放你出去。”温方施阴沉森的道:“这时候叩首也不成啦。”
只听得屋顶上有人哈哈大笑,叫道:“温家五位老爷子,姓荣的登门请罪来啦!”呼喝声中,屋上跃下二十多人,抢先一人恰是游龙帮帮主荣彩。
荣彩一楞,心想:“这个夙来霸道狂傲的老头本日竟这么好说话!莫非他当真怕了吕七先生?”一瞥之间见到了袁承志,更是不解:“他们有如许的一个硬手在此,吕七先生也一定能胜他。我还是见好收篷吧!”便道:“游龙帮跟贵派夙来没过节,冲着各位老爷子的金面,沙老迈已死不能复活,总怨他学艺不精。不过这批金子……”目光向着地下一块块的金条一扫,说道:“我们游龙帮跟了几百里路程,费了很多心血,又有报酬此送命,大师在江湖上混饭吃……”
荣彩笑道:“五位老爷子好福分,生得一名武功既高、战略又强的孙蜜斯,不但把我们的沙老迈和十多个兄弟伤了,连我小老儿也吃了她亏。”
温方达听他说到这里,便开口不往下说了,知他意在财帛,便道:“黄金都在这里,你要嘛,都拿去那也无妨。”
袁承志顿时大为宽怀,向青青望了一眼,见她神采微变,咬住下唇。
袁承志曾和温氏五兄弟一一较量过,晓得单打独斗,没一个是本身敌手,不过他们五人齐上,再加上有个练习谙练的五行阵,只怕当真难斗。“五行阵”的阵法与破法,自习了《金蛇秘笈》后,早已了然于胸,无所害怕,但他五老是青青的长辈,以金蛇郎君所传之法对于,动手过于暴虐,非己所愿,一时非常迟疑。
温氏兄弟不知青青跟他们这层过节,平时棋仙派与游龙帮很有来往,这时劲敌当前,不肯再旁生枝节。温方达道:“老荣,我家小孩儿有甚么对不起你的,我们决不护短,杀人偿命,负债还钱,好不好呀?”
袁承志见那少女恰是安小慧,又喜又忧,喜的是来了帮手,但不知别的两人武功如何。眼下仇敌除了棋仙派外,又多了游龙帮与吕七先生这批人。温仪与青青母女和温氏五老撕破了脸,已处于绝大伤害当中,非将她们救走不成,如果新来的两人本领都和安小慧差未几,本身反而要分神照顾,岂不糟糕?
温氏兄弟空安闲亭外横眉瞋目,却害怕袁承志,不敢冲进亭来。
荣彩听他说得慷慨风雅,只道是反语讽刺,但瞧他神采,却似并无歹意,道:“温老爷子如肯赐给半数,作为敝帮几名死伤兄弟的抚恤,兄弟感激不尽。”温方山道:“你拿吧。”荣彩双手一拱,说道:“那么多谢了!”手一摆,他身后几名大汉俯身去拾金条。
温方达又叫:“姓袁的,这小贱人提及我们温氏的五行阵,你已听到了,有种的就出来尝尝。”温仪低声道:“你走吧,别跟他们斗。”悄悄叹了口气,说道:“金蛇郎君所遭委曲,终究有人晓得了。”
温氏五老见他死光临头,还要嘴硬,心想以金蛇郎君如此妙手,尚且为温氏五行阵所擒,现下颠末十多年用心研讨,又创了一个八卦阵来作帮手,你如何能够脱逃?这步地他们平素练得谙练非常,对于三四十名妙手尚自绰绰不足,实是棋仙派镇派之宝,向来不肯轻用,以免让人窥知真假。此次实因袁承志武功太强,五兄弟个个身怀绝艺,却均给他三招两式之间便打得一败涂地。五人一商讨,只得拿出这门看家本领来,也顾不得让他说以众欺寡。温方达叮咛仆人换上蜡烛,对青青道:“把金子拿出来。”
闯王的名头在北方当然威声远震,但在江南,江湖人物却不大理睬。荣彩转头对吕七先生笑道:“他拿闯王的名头来恐吓我们。”吕七先内行里拿着一根粗大非常的旱烟筒,吸一口,喷一口烟,慢条斯理,侧目向袁承志打量。
吕七先生吐了口烟,笔挺向袁承志脸上喷去,又吸一口,跟着两道白蛇般的浓烟从鼻孔中射出,凝集了半晌不散。袁承志还不怎的,青青瞧着却已气往上冲,便想开口说话。温仪在她臂上悄悄一捏。青青回过甚来,见母亲缓缓点头,才把一句骂人的话忍住了。只见吕七先生将旱烟袋在砖地上笃笃笃的敲了一阵,敲去烟灰,又装上烟丝。
袁承志重又闭眼,将秘笈中所载破阵武功重新至尾细想一遍,想到最后摧敌致胜那一起“快刀斩乱麻”时,蓦地心惊,满身顿时盗汗直冒,暗叫:“不好了!”心想:“最后破阵之道,是在本身招数中暴露马脚,引得敌手来攻,便可寻瑕抵隙,乘虚而入,但必须手有宝刀宝剑护住本身马脚,才不致在敌招来时命丧敌手。金蛇郎君的假想,全从他的金蛇剑动手,但现在我手头却无金蛇剑,这一时三刻之间,却到那边找宝刀宝剑去?”
温方悟见狡计为青青揭露,怒不成遏,破口痛骂:“如许的娘,就生如许的女儿!温家祖宗不积善,尽出些向着外人的贱货!”
袁承志见他神情无礼,心头有气,只是他气度模样显是武林中的成名流物,倒也不敢骄易,作了一揖,说道:“前辈但是姓吕?长辈初来江南,恕我不识。”
那人恰是黄真,双手扶起,细细打量,欢然说道:“啊,师弟,你这么年青,真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袁承志道:“叨教大师哥,恩师当今在那边?他白叟家身子安健?”黄真道:“恩师现在在南京,他白叟家很好。”
袁承志俄然心中一凛:“他们连屋上也布了人,这阵法可又如何破解?”却听得温方施道:“屋上有人!”大声喝道:“甚么人?都给我滚下来!”
青青在中间一向谛视着他,蓦地里见他脸上大显惶急,额头见汗,心想还未比武,已自心怯泄气,如何得了?不由得代他担忧。
这时连温氏五老也有点耐不住了,但知他在武林中成名已久,传闻当年以一套鹤形拳打败过无数妙手,手中的烟袋更是一件奇形兵刃,擅能打穴,夺人兵刃,但是到底本领如何,却谁也没见过。温氏五老都盼他与袁承志说僵了脱手,他能取胜当然最好,不然起码也可消去袁承志些力量。
本来袁承志这时又是满脸忧色,青青这支袖箭震惊了他灵机:“用暗器!”只见烛火闲逛,已有两支蜡烛熄了,当下站起家来,说道:“好啦,请见教吧!此次分了胜负以后如何?”温方达道:“你胜了,金子由你带去。你胜不了,那也不必多说。”
温方达道:“老荣,你半夜半夜光临寒舍,有甚么指教?啊,方岩的吕七先生也来了。”说着茂发彩身后一个老头子拱了拱手。那老者拱手行礼,说道:“总算老兄弟们个个清健,这可有好几年不见了哪!”
温南扬见他俯身,飞足往他臀上踢去。安小慧急叫:“崔师哥把稳!”那少年侧身避开,随即抢攻而前,双掌疾劈畴昔。温南扬不及让步,也伸出双掌相抵,啪的一声大响,四掌订交,两人各自退开数步。那少年又待上前,那商贾打扮的人叫道:“希敏,慢着。”
温方达左手在桌上横扫畴昔,金包翻开,啪啪啪一声响,数十块金条散满了一地,灿然生光,嘲笑道:“温家虽穷,这几千两金子还没瞧在眼里。姓袁的,你有本领破了我们这五行阵,固然取去!”五老齐声呼喝,各执兵刃,将袁承志团团围住。
青青嘴头毫不让人,说道:“温家祖宗积好大的德呀,修桥铺路,布施贫民,甚么功德都干。就是不偷不抢,不杀人放火,决不奸骗掳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