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碧血剑(37)
刘培生扑翻在地，拜道：“长辈不识师叔，刚才无礼冲犯。请师叔看在家师面上，多多担待。”袁承志赶紧行礼，说道：“刘大哥年纪比我长，我们兄弟相称吧。”刘培生道：“这个长辈如何敢当？师叔拳法神妙莫测，刚才这五招明说过招，实在是以本门拳法中的精义相授。长辈感激不尽，归去必然细心体味，好好学练。”
梅剑和大怒，心想：“你对我如此轻视，死了可怨不得我。管你是真师叔，假师叔，如此傲慢高傲，便是该死！”臂运内劲，剑身振荡，只见寒光闪闪，接着是一阵嗡嗡之声，叫道：“看招！”剑走偏锋，向袁承志右腕刺来，心想你如此持剑，右手必然转动不灵，我对准你这缺点进犯，瞧你怎生对付。厅上数百道目光一齐跟着他剑尖光芒跟了畴昔。
袁承志见梅剑和闭住了气，不觉大惊，心想：“如失手打死了他，将来如何见得师父和二师哥之面？”忙俯身察看，一摸他胸膛，觉到心脏还在缓缓跳动，这才放心，忙在他胁下和颈上穴道中拍了几下。孙仲君双拳此落彼起，在他背上如擂鼓般敲打，袁承志只是不睬，忙着为梅剑和施救。
袁承志身子侧过，也喝：“看剑！”梅剑和使的是一招“苍鹰搏兔”，袁承志依式而为，使的也是一招“苍鹰搏兔”。梅剑和跟着侧身，想还是让开来剑，那知袁承志一剑刺出，当即转圈，等他身子侧过，剑尖跟着点到。梅剑和只觉剑尖已刺及后心，吓出一身盗汗，用力前扑，接着向上纵跃。岂料敌剑始起点在他后心，如影随形，任他闪避腾挪，剑尖总不分开，幸亏袁承志部下容情，只点着他背上衣衫，只要悄悄向前一送，他再多十条性命也都了帐了。
袁承志见他已吓得双手颤栗，心想他毕竟是本身师侄，也别迫得太紧，收剑撤招，笑道：“这是本门中的剑法呀，你没学过么？”梅剑和略必然神，低头喘气道：“这叫‘附骨之蛆’。”袁承志笑道：“不错，称呼不大好听，剑法却挺有效。”
青青和刘培生一齐跃近喝止。孙仲君坐倒在地，大哭起来。不久梅剑和悠悠醒来，低声喝道：“你杀了我吧！”刘培生劝道：“梅师哥，我们听师叔经验，别率性啦。”
袁承志道：“前两招对了，后一招不对。要知‘傍花拂柳’守中带攻，如跟功力悉敌的敌手过招，那当然极好，但这一招要回击反击，守御的力道减了一半，我这招‘金刚掣尾’你就接不住了。”刘培生道：“那么我用‘千斤堕地’。”袁承志道：“不错，接着！”
孙仲君羞怒交集，忽地纵起，挥拳向青青打去，她究是华山派妙手，这一拳又快又狠，青青竟没能避开，只打得她左肩一阵剧痛。青青待要还手，孙仲君俄然“哎唷，哎唷”大呼起来，弯下腰去。青青一呆，怒道：“打了人家，本身反来叫痛？”袁承志向她使个眼色，青青不知是何企图，也就不再言语了。但见孙仲君双拳红肿，提在面前，痛得眼泪直流。
不料袁承志拈起孙仲君刚才掷来的前半截断剑，笑道：“我用这断剑吧！”此言一出，世人又是一阵惊奇，心想这剑没剑柄，如何使法？只见他将半截剑夹在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说道：“进招吧！”
刘培生疾伸右掌挡格，袁承志一拳将到他面门，忽地愣住，叫道：“你怎不信我的话？单掌拦不住，双手同时来。”
袁承志道：“这些都是本门正宗武功，怎说是杂学？好，看剑！”挺剑当胸平刺。梅剑和举剑挡开，还了一剑，袁承志回剑格过。梅剑和待要收剑再刺，不知如何，己剑已给黏在对方剑上，只觉袁承志反手转了两个圈子，本技艺臂不能跟着扭转，只得撤手，一柄剑脱手飞去。袁承志道：“要不要再试？”
袁承志转头向发话那人道：“我这师侄确是行动莽撞，兄弟非常抱愧。待罗大哥伤愈以后，兄弟想跟他参议一起独臂刀法。这工夫不是华山派的，兄弟不必先行禀明师尊。”
焦公礼的一名弟子在人丛中叫道：“谁要你的臭钱？断了膀子，银子补得上么？”梅剑和自知理曲，默不出声。
只见他右掌一起，刘培生忙摆好势子相挡，那知他右掌悬在半空，左掌却快速劈了下来，说道：“武学之道，不成拘泥成法，师父教你‘力劈三关’是用右掌，但随机应变，用左掌也无不成。”口中说着，拳势不断，不等刘培生封闭，已抢住他手腕往前一拉。刘培生用“白云出岫”随势送出，招数中埋没阴着，如对方不察，胸口穴道立被点中。但他这时不敢反击，一招解开，当即收势，沉气下盘，双腿如同钉在地上普通，这招“千斤堕地”果如有千斤之重。袁承志“金刚掣尾”使出，左掌伸到他的后心运力一推，刘培生还是安身不定，向前冲出两步，滴溜溜打了两个旋子，转了过来，脸上胀红，深深吸了口气。
梅剑和与孙仲君这时那边再有思疑。只是梅剑和自恃剑法深得本门精华，心想你拳脚上工夫虽高，剑术一定能胜我，正自沉吟，孙仲君叫了起来：“梅师哥，你尝尝他的剑法！”梅剑和道：“好！”向袁承志道：“我想在剑上向中间领教几招。”语气虽已较前大为谦逊，脸上却还是一股傲气。
那边青青又叫了起来：“你叫没影子，如何背后老是跟着人家一把剑呢？‘没影子’的外号，还是改成‘剑影子’吧！”
袁承志正色道：“你知错了吗？”梅剑和低头道：“长辈不该私行撕毁焦帮主的手札，又不该强行替闵二哥出头。”袁承志道：“今后梅大哥做事，总要再加谨慎才好。”梅剑和道：“长辈听师叔经验。”
袁承志向桌上一指道：“给你预备着十柄剑。换剑吧！”世人才知他要十柄剑，本来是预先给对方备下的。
袁承志抛去断剑，微微一笑，从桌上拿起两柄长剑，一柄抛给了梅剑和，转头对孙仲君道：“亏你还是本门中人，这手混元功也不知，说甚么妖法！”
袁承志一跃而前，双手稳稳接住，将他放落。
青青向孙仲君笑道：“他又没死，你哭甚么？你对他倒真一往情深！”
袁承志收拳说道：“今后三招我接连收回，那是‘力劈三关’、‘抛砖引玉’、‘金刚掣尾’。你怎生抵挡？”
梅剑和又惊又怒，抢了桌上一剑，向他下盘刺去。袁承志知是虚招，并不抵挡，公然他此剑下刺，当即回招，改刺小腹。袁承志伸断剑挡格，喀喇一声，梅剑和手中长剑又给震为两截。梅剑和跟着连换三剑，三剑均为半截断剑震折，不由得呆在本地，作声不得。
梅剑和自幼便在归辛树门下，见到严师，向来犹似耗子见猫普通，压抑既久，单独闯荡江湖，竟更加的狂傲高傲起来。归辛树又生性沉默寡言，可贵跟弟子们说些做人处世的事理，不免少了教诲。梅剑和本身受挫，那是宁死不平，但见师妹痛苦难当，顿时再也不敢倔强，站起家来，定了定神，向袁承志轮作三个揖，低声下气的道：“袁师叔，长辈不知你老驾到，多多冲犯，请你老给孙师妹挽救吧。”
梅剑和一楞，问道：“甚么？”袁承志道：“我们华山派十二大戒，第三条是甚么？”梅剑和道：“刚才师叔问弟子四条戒律，第三条‘滥杀无辜’，孙师妹确是犯了错误，只好待会向罗大哥慎重赔罪，我们再赔他一点丧失……”
他抢着又取一剑在手，袁承志喝道：“到这境地你还不平？”唰唰两剑，梅剑和后仰避开，下盘空虚，给袁承志左脚悄悄一勾，便即跪倒，脸孔倒是向天。袁承志剑尖指住他喉头，问道：“你服了么？”梅剑和自出道以来，从未受过这般摧辱，一口气转不过来，竟自晕去。
梅剑和乘他转头，俄然出剑，快如闪电般刺向他后心，剑尖即将及身，口中才喝：“看剑！”这一剑实是偷袭，大家都看了出来。
梅剑和外号叫做“没影子”，轻功天然甚高，内心又惊又怕，连使七八般身法，腾挪闪跃，极尽窜改，要想摆脱背上剑尖，始终摆脱不了。
孙仲君叫道：“说是比剑，如何尽使妖法，那还比甚么？”
梅剑和又道：“第六条是‘不敬长辈’，这条弟子知罪。第十一条是‘不辨是非’，弟子也知罪了。只是第五条‘交友奸人’，闵二哥为人朴重，是位够朋友的豪杰子。”
本来她刚才猛力在袁承志背上敲击，袁承志运气于背，每一下打击之力，都给反弹出来回到她本身拳上。初时还不感觉，待得在青青肩头打了这拳，俄然间奇痛入骨，如千枚细针在肉里乱钻乱刺。本来袁承志恨她脱手暴虐，不由分辩就砍去了那姓罗的一条臂膀，相较之下，梅剑和固然傲慢，真正过恶倒没甚么，是以用心要给她吃点苦头。
梅剑和横了心，抢了桌上一柄剑，剑走轻灵，斜刺对方左肩，此次他学了乖，再反面敌剑打仗，一见袁承志伸剑来格，当即收招。那知对方长剑趁机直入，竟指本身前胸，如不抵挡，岂不给刺个透明洞穴？只得横剑相格。双剑剑刃一交，袁承志手臂扭转，梅剑和长剑又向空际飞出，啪的一声，竟在半空断为两截。
袁承志微微一笑。刘培生从这五招当中学得了随机应变的要旨，今后触类旁通，拳法公然大进，毕生对袁承志恭敬万分。要知他师父归辛树的拳法决不在袁承志之下，但生性严峻，拘泥刚强，不喜变通，授徒时不会循循善诱，徒儿一见他面心中就先惊骇，拆招时墨守师传伎俩，不敢有涓滴走样，是以于华山派武功的精要处常常体味不到。
袁承志道：“你不硬抗我这一招，免得受伤，那好得很。二师哥调教的弟子，大是不凡。我这第五招是破玉拳的‘起手式’。”刘培生非常奇特，沉吟不语。
旁人不知，还道青青既是金蛇郎君的儿子，武功只怕比袁承志还高，孙仲君不自量力，当然是自讨苦吃了。十力大师、郑起云、万里风等却知孙仲君是受了反弹之力，只要拿筋按摩，点解呼应穴道，便可止痛消肿，只是自知非袁承志之敌，不敢冒然脱手挽救。
刘培生见他拳势，已知右掌没法反对，目睹这一拳便要突破本身鼻子，正自焦心，幸得他拳势忽停，忙提起左掌，横挡胸前，双掌“铁闩横门”，口中“嘿”的一声，运劲推了出去。袁承志这才挥拳打出，和他双掌相抵。刘培生只感掌上压力沉重之极，双臂格格有声，心想：“他这拳在半途停止，又再半途击出，并非收拳再发，如何能有如此劲力？”
刘培生毫不思考，说道：“鄙人用‘封闭手’、‘白云出岫’、‘傍花拂柳’接着。”
世人见过他的惊人武功，知他固然谦称“参议刀法”，实则答允传授一项绝艺。如许一来，罗立如固然少了一臂，但因祸得福，将来武功必然反而高出同门侪辈了。焦门弟子见他又把孙仲君的不对揽在本身身上，倒不便再说甚么。
袁承志心想：“大抵此人剑法确已获得本门真传，在江湖之上未遇劲敌，给人家你捧我拍，阿谀得高傲不堪，乃至行动狂悖。此人不比刘培生，须得好好波折他一下，今后才不导致得华山派流派贻羞。”便道：“比剑能够，不过决了胜负以后，须得听我几句顺耳之言。”梅剑和傲然道：“现在胜负未决，你说这话未免太早了些。”当下长剑横胸，站在右首。刘培生叫道：“梅师哥，你站下首吧。”梅剑和不加理睬，只当没闻声。各门派中的端方，长辈跟长辈试剑学武，必须站鄙人首，表示并非敢与对敌，不过是学习艺业、向长辈请教。梅剑和站在右首，那是平辈相待，不认他是师叔。他左掌抱住剑柄，拱手道：“中间用剑吧。”
孙仲君见他双目上翻，躺在地下不动，只道已给袁承志杀死，纵身扑上，大呼：“连我一起杀了吧！”
焦宛儿手一挥，早有焦公礼的几个门徒捧了十柄长剑出来。他们见袁承志为师门着力，天然选了最好的利器，十柄剑一列排在桌上。当时天已入黑，烛光晖映下，十剑光芒互激，闪动不定。世人目光在十柄利剑与袁承志之间来回，瞧他选用那一柄。
袁承志决意挫他高慢，对焦公礼道：“焦老伯，请你叫人取十柄剑来。”焦公礼忙道：“袁相公快别如许称呼，我千万不敢当。”
袁承志道：“闵二爷不知当年启事，要为兄长报仇，本来并无不当。你和这里众位豪杰受邀助拳，也都是出于朋友义气。当今既已明白此事启事，大师干休，化敌为友，足见高义。这一点我决不怪你。但是你做了一件万分不对的事，只怕梅大哥还不明白呢。”
剑尖将要刺到，袁承志手腕微侧，半截断剑已然伸出。双剑订交，只听喀喇一声，接着当啷一响，梅剑和手中长剑齐柄折断，剑刃落地，手中只剩了个剑柄。
袁承志道：“你觉得起手式只是客气礼数，临敌时无用的么？要知我们祖师爷创下这套拳来，没一招不能克敌制胜。你瞧着。”身子微微一弓，右拳左掌，合着一揖，身子跟着这一揖之势，向前疾探，连拳连掌，正打在刘培生左胯之上。他再也站立不稳，身子飞起，摔了下来。
刘培生作了一揖，说道：“鄙野生夫不到之处，请您部下包涵。”承志缓缓走近，说道：“我第一招是‘石破天惊’，你接着吧！”刘培生道：“好！”心想：“脱手过招，那有先把招数说给人听的？此中定当有诈，叫我留意上盘，却出其不料的来攻我下盘。”因而右掌虚挡门面，左掌横守丹田，只待袁承志向下盘攻到，当即沉拳下击，只听袁承志叫道：“第一招来了！”左掌虚抚，右拳飕的一声，从掌力中猛穿出来，公然便是华山派的绝招“石破天惊”。
世人异口同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梅剑和沉住了气不睬，他精研二十多年的剑法始终没机遇发挥，心中不平，向袁承志道：“我们好好的来比比剑。你的杂学太多，我可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