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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碧血剑(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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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志笑道:“我用棋子打中你穴道,你竟觉得是那道长使妖法,当真好笑。看你跃出去的身法,是栖霞派东支的内家工夫了。”

袁承志抓起一把棋子,撒了出去,只听得篷篷声响,七名来人穴道齐中,呛啷啷的一阵清脆,兵刃撒了一地。木桑点头道:“大有长进,大有长进!”

拆得很久,洪胜海一套“斩蛟拳”已使到绝顶。袁承志道:“你的‘斩蛟拳’另有九招,我这篇文章却要写完了。好,我等你一下,你发一招,我写一个字!”

木桑道:“你师嫂刚才的行动我都见到了。你放心,明天我帮你对于他们。”

焦宛儿道:“袁相公这幅字,就给了我吧。”袁承志道:“我的字实在丢脸。刚才跟这朋友打赌,才好玩写的。焦女人要,拿去无妨,可不能给有学问的人见到,让人家笑话。”焦宛儿谢了收起,走出版房。

袁承志将洪胜海穴道解开查问。那洪胜海倔强不说。

袁承志走近身去,双手执住绑在他身上的绳索,一拉一扯,绳索顿时断成数截。

洪胜海心下更惊,暗想此人如何对我拳法如此熟谙,莫非竟是本门中人不成?不过他掌法非常奇妙短长,要说是本门之人,那又决计不是。当下把“斩蛟拳”最后九招使了出来,凝集功力,每一招都如刀劈斧削普通,凌厉非常,这时已不求打倒对方,只盼将他身子震得一震,右手写的字有一笔涂污扭曲,便可藉口脱身。只听袁承志诵道:“‘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最后另有个‘告’字!”

袁承志心想,看来他在翅膀面前决不肯透露一字半句,因而命仆人将他带入书房,说道:“我问你话,你老诚恳实答复,或者还可给你条活路,只要稍有坦白,我叫你分作几天,渐渐享福而死。”

洪胜海一怔,他身上所缚,都是丝麻绞成的粗索,他穴道解开后,曾暗顶用力挣扎,只挣得绳索越缚越紧,那知这少年只顺手一扯,绳索立断,本来小觑之心,都变成了害怕之意,说道:“如何比法?我们到内里去吧,是比兵刃还是比拳脚?”

袁承志接过茶杯,见茶水碧绿如翡翠,一股暗香幽幽入鼻,喝了一口,赞道:“好茶!”拿起桌上那张纸,说道:“焦女人,请你瞧瞧,纸上可有甚么破笔涂污?”

木桑大怒,叫道:“奸贼越来越大胆啦,哼,连皇宫里的寺人也通同了。”右脚飞出,将一名特工踢得脑浆迸裂。他伸脚又待再踢,袁承志道:“慢来,道长!且待弟仔细心查问。”木桑肝火不息,又要撕信,也给袁承志劝住。木桑道:“话就依你,明天可得陪我下三盘棋。”袁承志笑道:“只要道长有兴,连下十盘,却也无妨。”木桑大喜,跟着仆人进内睡了。

洪胜海怒道:“你那妖道使邪法诱人,我虽死亦不心折。”袁承志道:“哼,你自发得武功精强,是不是?你是汉人,却去做番邦主子,这是罪有应得,死不足辜。你既不平,我就跟你比比。你若赢了,放你走路。你如输了,统统可得从实说来。”

袁承志暗叫忸捏,脸上一阵发热,心想如果本身跟青青有甚么亲热行动,岂不是全让他瞧了去?如何他从旁窥测,本身竟没发觉?这位道长的轻身工夫,实是高超之极。

宛儿命众仆人在十人身上搜索,搜出几封手札、几册切口暗语的抄本。手札中有一封是满清九王多尔衮写信给北京皇宫司礼寺人曹化淳的,说道关隘盘问周到,是以特地绕道,从海上调派使者前来,奥妙大事,可与持信的使者洪胜海讨论如此。

袁承志看了手札和暗语抄本等物,心念忽动,暗想:“爹爹的大仇尚未得报,仗着这些密件,恰好混进宫去行刺昏君,为爹爹报仇。”因而把一人穴道解了,问他谁是洪胜海。那人向一个三十多岁、白净面皮的人一指。

袁承志坐在椅上右手誊写不断,左掌萧洒自如,把对方来招一一化解。他左臂忽前忽后,对洪胜海始终没瞧上一眼,偶尔还收回一两下反击,但左臂伸缩只到肩窝为止,上身稳稳不动,对方攻来时既不后仰,追击对方时也不前俯。

洪胜海大喜,心想:“刚才也不知如何,俄然穴道上一麻,就此颠仆,必是妖道利用妖法。那妖道既已不在,这后生少年如何是我敌手?乐得统统答允。”答道:“好,那道人使妖法,我输了也不平。只要你用真工夫打败我,非论你问甚么,我都实说。”

她于文中所指,不甚了了,她不精擅书法,但见这一百多字书法非常平平,布局章法,可说相称低劣,但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并无涓滴扭曲涂污,说道:“清清楚楚,一笔不苟,这是篇甚么文章?”袁承志叹了口气,道:“这是袁督师当年守辽之时,上给天子的奏章。”焦宛儿道:“袁相公文武全才,留意边事,于这些奏章也烂熟于胸。”袁承志点头道:“我也只读过这几篇,那是我从小就背熟了的。”

又下数子,木桑在西边角上忽落一子,那本是袁承志的白棋之地,黑棋孤子侵入,可说是干冒奇险。他道:“承志,我这一手是有花样的。老道过得几天,就要到西藏去。这一子深切重地,成败祸福,大是难料。”袁承志奇道:“道长万里迢迢的远去西藏干甚么?”木桑叹了口气,说道:“去找一件东西。那是先师的遗物。这件物事找不到,本来也不打紧,但如给另一人得去了,那可大大不当。比以下棋,这是抢先手。老道倘若失先,一盘棋就输得干清干净。本来对方早已去了几年,我这几天赋知,现下顿时赶去,也已落了背工。”袁承志见他脸有忧色,浑不是平时萧洒自如的模样,知他此行干系严峻,说道:“弟子随道长同去。我们几时解缆?”木桑摇点头:“不可,不可,这事你可帮不上忙。”

便在此时,忽听厅外微有声响,晓得屋顶跃下了三小我来,袁承志见木桑不动声色,也就不睬,持续下棋。

说到这里,屋顶上又窜下四小我来,随觉一阵劲风,四枚钢镖激射而至。木桑顺手接住,瞧也不瞧,放在桌上,只当没这会事。厅外七人一齐跃了出去,手中都持兵刃。木桑笑道:“你能不能一口气吃掉七子?”袁承志会心,说道:“弟子尝尝。”这时七人中有两人去扶起地上的太白三英,其他五人各挺刀剑,冲将过来。

右手握管,写了“规复之计”四字。

宛儿年纪比青青小了两岁,但跟着父亲历练惯了,非常夺目,青青女扮男装,本来不会看不出来,只是这两日她牵挂父亲存亡安危,心无旁骛,又见青青是个仙颜少年,一见面就拉她手,感觉此人甚不持重,而后就不敢对她直视,这时听承志说了,兀自不放心,悄悄除下青青的头巾,暴露一头青丝秀发,头发上还插了两枚玉簪,因而扶她起家,细心看时,但见她细眉樱口,肌肤白嫩,公然是个仙颜女子,笑道:“姊姊,我扶你去睡。”青青迷含混糊的道:“我不困,我还要看。道长……道长输了几盘啦?”木桑骂道:“胡说!”宛儿浅笑道:“好,好,歇息一下,我们再来看。”扶她到本身房里安睡。

洪胜海听他将本身的武功来源说得半点不错,心下骇然,这时他双掌已挟住对方臂膀,连运几次劲力,对方一条臂膀便如生铁铸成,纹丝不动。承志几句话一说完,臂膀后缩,如一尾游鱼般从他两掌间缩了出来,只听啪的一声,他摆布双掌收势不及,自行打了一记。洪胜海又惊又怒,展开本门绝学,双掌飞舞,惊涛骇浪般攻出。

袁崇焕当年保卫辽边,抗御满洲入侵,深知崇祯脾气多疑,易听小人诽谤教唆,是以上这篇奏章。厥后崇祯公然中了满洲皇太极的反间计,先前对袁崇焕本有猜忌之心,又信了奸臣的言语,将袁崇焕杀了。袁崇焕所疑惧的,都不幸而一一猜中。袁承志年幼时,应松教他读书习字,曾将他父亲袁崇焕的诸篇奏章详为讲授。他除此以外,读书无多,现在要写字,又想起满洲图谋日亟,边将无人,顺手便写了出来。

袁承志右手写字,说道:“你这招‘升天上天’,仿佛是山东渤海派的招数。嗯,那是‘斩蛟拳’。渤海派出自栖霞东支,那么中间是渤海派。”当年穆人清传艺之余,还将当世各家武功向承志详细分拆讲解,是以承志熟知各家各派的技法招式。

洪胜海又是一惊,入厅时见两人凝神下棋,眼皮也不抬一下,仿佛不觉,那知本身的行动全已清清楚楚落在他眼里,连门派家数也说得不错,便点了点头。

袁承志好些光阴没下棋了,不免陌生,心中又尽想到明晚归氏佳耦之约,心神不属,连走了两下错着,白白的输了个劫,必然神,俄然想起,问道:“道长,你安知她是女子?”木桑呵呵笑道:“我和你崔叔叔五天前就见到你啦。我要暗中察看你的工夫品德,一向没跟你相见。谨慎,要吃你这一块了,点眼!”说着下了一子,又道:“你武功大进,公然了得。或许还及不上你师父,老道可不是你敌手啦。”袁承志起立谦谢,道:“那全蒙恩师与道长的教诲。这几天道长如果有空,请你再指导弟子几手。”

焦宛儿接了过来,悄悄念诵了起来:

袁承志道:“也不消出去,就在这里推推手吧。”

青青不懂围棋,看得气闷,加上肩头受伤,不免精力倦怠,看了一阵,竟伏在几上睡着了。木桑对宛儿道:“焦大女人,扶她到你房里睡去吧。”宛儿脸一红,只装不闻声,心想:“这位道长怎地风言风语的?”木桑呵呵笑道:“她是女孩子啊,你怕甚么羞?”宛儿问袁承志道:“袁相公,是么?”袁承志笑道:“她女扮男装,在内里走动便利些。”

又过半个时候,两边官子下完,袁承志输了五子。木桑对劲不凡,笑道:“这些年来,你武功是精进了,棋艺却没甚么停顿。”袁承志笑道:“那是道长妙着迭生,窜改精奥,弟子抵挡不住。”木桑呵呵大笑,打从心底里欢乐出来,自吹自擂一会,才转头对宛儿道:“你叫人搜搜他们。”

袁承志道:“你左乳下第二根肋骨一带,有甚么知觉?”洪胜海伸手一摸,惊道:“那边完整麻痹了,没一点知觉。”袁承志道:“右边腋下呢?”洪胜海一按,俄然“哎唷”一声叫了出来,说道:“不摸倒不觉甚么,一碰可痛得不得了。”袁承志笑道:“这就是了。”斟了杯茶,一面喝茶,一面翻开案头一本书来看,不再理他。

袁承志并不睬会,磨墨拈毫,摊开一张白纸,说道:“我在这里写字,写甚么呢?”洪胜海见他说要比武,却写起字来,很感惊奇,又坐了下来。袁承志道:“你别坐!”伸出左掌,道:“你只要把我推得晃了一晃,我写的字有一笔扭曲颤栗,就算你赢了,立即放你走路。如果我写满了一张纸,你还是推不动我,那如何说?”

洪胜海潜运内力,双掌一招“排山倒海”,猛向袁承志左掌推去,只觉他左掌微侧,已把本身的劲力滑了开去。洪胜海一击不中,右掌下压,左掌上抬,想把袁承志一条胳臂夹在中间,只要高低用力,他臂膀非断下可。

这时木桑侵入西隅的黑棋已受重重围困,目睹已陷绝境,袁承志俄然想起:“道长把这块棋比作他西藏之行,我如将他这片棋杀了,只怕于他此行不吉。”沉吟半晌,转去东北角下了一子。木桑呵呵大笑,续在西隅下子,说道:“凶恶之极!这着棋一下,那可活了。你杀我不了啦,我并且还能反光!”

木桑笑道:“你陪我下棋,向来是不肯白搭工夫的。不过我教你些甚么呢?你武功早赛过我啦,还是你教我几招吧。你如要我教几路棋道上的窜改,那倒能够。”他越下越对劲,又道:“武功好,当然不轻易,但你品德端方,更是可贵。少年人能够不欺暗室,对同业少女规端方矩的,我和你崔叔叔都赞不断口呢。”

洪胜海使到最后两招,仍然推他不动,俄然低头,双肘弯过,臂膀放在头前,猛力向他冲去,心想你武功再好,椅子总会给我鞭策。那知他这么净使蛮劲,只发不收,犯了武家大忌,只觉肘下不知从那边来一股大力,蓦地托起,顿时安身不稳,向后便仰,身不由主的在空中连翻三个筋斗,腾的一声,坐倒在地。过了好一会,才弄清本身本来已让对方打倒了,忙双足一顿,站了起来。

“规复之计,不过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故任而勿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无益于封疆者,皆倒霉于此身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觉得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袁承志问洪胜海道:“满洲九王派你去见曹化淳,筹议些甚么事?”洪胜海吞吞吐吐的不说。袁承志道:“我们刚才不是打了赌么?你有没鞭策我?”洪胜海低头道:“相公武功惊人,小人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佩服之至。”

洪胜海双手护胸,身子微弓,摆好了架子,等他站起家来。

洪胜海说道:“如许比不至公允吧?”袁承志笑道:“不相干。我写了,你来吧。”

袁承志道:“弟子不能跟师哥师嫂脱手,只求道长设法排解。弟子自可认错赔罪。”木桑道:“怕甚么?脱手打好啦,输不了!你师父怪起上来,就说是我叫打的。”

宛儿刚奉侍青青睡下,听得响声,忙奔出来,见二人仍在凝神下棋,地下却倒了七名大汉。她也未几问,召来仆人,命将七人和太白三英都捆绑了。

就在这时,焦宛儿拿了一把紫砂茶壶,走进书房,说道:“袁相公,这是新冲的狮峰龙井,你喝一杯吧。”说着把茶筛在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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