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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碧血剑(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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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竹叫道:“阿九,返来。褚伯伯赢了。”阿九回身要退,褚红柳却不让她走了,喝道:“戳了我这很多杆,还想走吗?”脱手虽慢,阿九却总脱不出他掌风覆盖。

袁承志叫道:“谨慎,刀来啦!”忽地反手横劈一刀。

场中两人越打越狠恶。褚红柳通红的脸上仿佛要滴出血来,再过一阵,手臂上也渐渐红了。承志道:“等他手掌一红,那小女人就要糟了。”

这时程青竹背上所中五枚钢钉已由部下拔出,自知受伤不轻,运气护住伤口,只待分到赃物后当即退走,忽见袁承志露了这一手,实是高深已极的武功,面前无一人是他敌手,不由得大惊,忙招手叫阿九过来,低声道:“此人武功极高,务须谨慎。”

程青竹道:“沙寨主,老夫还方法教你的阴阳宝扇。”沙天广道:“恰是,最后这一箱,便由咱俩来决胜负吧。”两人刚才比武十余招,未分高低,二次比武,各不容情,齐下杀手。程青竹双杆甚长,招术精奇,沙天广一柄铁扇始终欺不近身。

山东群盗和青竹帮都是一阵大乱,到这时方始心惊。程青竹和沙天广各受重伤,群盗齐望着褚红柳,待他作主。

袁承志俄然大呼:“啊哟,啊哟,不得了。拯救呀,拯救呀!”骑着马直突入程青竹与沙天广之间。

这时红日西斜,归鸦声喧,一阵阵在空中飞过。再战数十招,沙天广渐落下风,脚步已见踏实。褚红柳叫道:“两边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这一箱平分了吧。”程青竹一声长笑,竹杆着地横扫。沙天广忙跃起闪避。程青竹双手急收急发,连戳数杆。沙天广身子腾空,难以闪避,左腿窝里三杆早着,落下来站立不稳,扑地倒了。程青竹拱手道:“承让!”收杆转头。

杀豹岗侯寨主痛骂“你奶奶的”声中,提起泼风九环刀,一招“风扫败叶”,向袁承志肩头横砍畴昔。袁承志身子稍侧,九环刀从他身边削过。侯寨主这一招用力极猛,大刀余势不衰,直砍褚红柳前胸。

群盗一阵喝彩,却见袁承志跌到褚红柳头顶时,快速一招“苍鹰搏兔”,左掌腾空下击。褚红柳大惊,挥起右掌反击。袁承志一伸手,已扣住他脉门,待得双足着地,喝一声:“起!”把褚红柳一个肥肥的身躯挥了起来,刚落在一叠铁箱之顶。十口箱子本就叠得东歪西斜,这么一个大瘦子加了上去,顿时一阵摇摆。褚红柳在上面双手乱舞,狼狈不堪,到厥后情不自禁,俯下身来,抱住了箱盖。群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袁承志道:“是了,太高太低都不成,太快了你又不成,我渐渐的从中间砍来吧!”这一刀公然便与青青刚才那样,渐渐推将畴昔。褚红柳伸出左手来钳,准拟一钳钳住对方兵刃,右掌毒招立发,非将他五官击得稀烂不成。不料袁承志这一刀将近推近,俄然一翻一划,刃锋已在他两根手指上各自悄悄划了一道口儿,顿时鲜血淋漓。这三刀高低快慢,窜改莫测,似是游戏之作,实则包含了极高深的武功,并且劲力拿捏极准,最后这招如使力稍重,便堵截了褚红柳两根手指。褚红柳大怒,喝道:“鼠辈,你我掌底见存亡!”袁承志反手掷出大刀,攀在树顶的那大汉正往下爬,这刀飞将畴昔,刚好堵截了他落脚的树枝,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程青竹向阿九招招手,阿九纵身畴昔。程青竹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阿九点头承诺,回出场子,弯了哈腰行个礼,双杆飞动,护住满身,却不进击。

青竹帮帮众见帮主存亡不明,无不大愤,四队人马一齐扑上,与山东群盗混战起来。这时已非比武,半晌间各有死伤,鲜血四溅。

山东盗帮中十余人大声号令,手执兵刃扑上。袁承志拳打足踢,但见空中兵刃和大汉齐飞,惊呼共鸦鸣交作,半晌之间,十余名大汉都给他前后抓起,摔上四周树巅。他脱手甚有分寸,给他摔出的群盗没一人落地受伤。

阿九噗哧一笑,道:“你不晓得么?我们要搬箱子。”袁承志道:“这个可不敢当,我已雇了大车。各位如此客气,萍水相逢,怎好光驾?”阿九笑道:“我们不是代你搬,是本身搬啊。”袁承志道:“咦,这倒奇了,这些箱子仿佛是我的啊。莫非各位认错了箱子?”山东盗帮中一人骂道:“这类公子哥儿就会用饭拉屎,跟他多说干么?此次留下了他的小命,算他祖上积善。”俯身就去抬箱。

袁承志双手连摇,叫道:“慢来,慢来,各位要把我箱子搬到那边去?”阿九道:“我们各回各的家呀。”袁承志道:“那么我呢?”阿九笑道:“你此人呆头呆脑的,还是乖乖的也从速回家吧,别把性命在道上送了。”袁承志点头道:“女人此言有理,我这就带了箱子回家。”

褚红柳道:“这箱翻开来平分吧。”两边均见首级身受重伤,不敢拂逆褚红柳之意,归正已获得很多珍宝,也已心对劲足,当下便派人来搬。

世人惊呼声中,褚红柳侧身避刀,伸出左手,食中两指钳住刀背,向后一拉,那刀才愣住了。侯寨主只臊得满脸通红,低声道:“褚庄主,对……对不住!”褚红柳微微一笑,放开手指,对袁承志道:“凭这手工夫,得你一箱财物,还不算不配吧?”

阿九还道他真的摔跌,纵上去拉住他手臂提了起来,半嗔半笑,骂道:“你此人真是的!”群盗见他如此狼狈,觉得他这一脚不过踢得刚巧,又要去搬箱子。

沙天广一咬牙,急按扇上机括,向程青竹背后扇去,五枚钢钉疾射而出。程青竹待得听到风声,已然不及遁藏,五枚钢钉一齐打在背心,只觉一阵酸麻,晓得不妙,迸住气一言不发,纵身跃近,两杆疾出,点中了沙天广小腹。这两下含愤而发,使足了劲力,沙天广顿时晕去。

褚红柳万料不到这一刀竟会从这方位劈来,大吃一惊,仓猝低头,帽子已给削了下来,群盗又是一阵轰笑。

他在一旁观战,心想这小女孩儿已如此短长,上面两阵,对方必更有妙手,不如拦住她打一阵,先赢只铁箱再说。青竹帮世人感觉阿九连斗两阵,未免辛苦,早有三人跃出,均要代替。阿九幼年好胜,说道:“我已承诺褚伯伯啦。”那三人只得退下。

程青竹与沙天广快速往旁跳开。只见袁承志在顿时摇来晃去,双手抱住马颈,俄然翻到了马肚之下,跟着又翻了上来,双脚乱撑,狼狈之极。那马直冲向阿九身边,在她和褚红柳之间站定了。袁承志气喘喘的趴上马来,一个踉跄,又几乎颠仆,大呼:“危乎险哉,真是死里逃生。牲口,牲口,你这不是要大爷的命么?”这么一阻,阿九暗叫忸捏,抹了抹额头汗水,收杆退回。褚红柳固然不甘,可也不敢追入对方步队。

阿九叫道:“第八箱是我赢的,我不要,留给那位客人。谁也不准动他的。”褚红柳问道:“干么呀?”阿九道:“要不是他的马发癫,我早伤在你老伯掌下了,留一箱酬谢他。”褚红柳笑道:“小妞倒也恩仇清楚。好吧,大伙儿搬吧。箱上写着字,可别弄错了。”群盗正要脱手去搬铁箱,袁承志忽道:“各位刚才是练武功吗?倒也热烈都雅,赛过了江湖上卖艺的。现下又要干甚么了?”

袁承志道:“这手甚么工夫?”褚红柳对劲洋洋的道:“我这门‘蟹钳功’,你如果也会,我就服了。”袁承志道:“甚么蟹钳、虾钳?我没瞧见。”褚红柳大怒,喝道:“我用两根手指钳住了他大刀,莫非你瞎了眼?”袁承志道:“啊,本来是这个,那是你们两个通同的,有甚么希罕?青弟,来,我们也来练一招。”青青笑嘻嘻的从地下捡起一柄单刀,作势向袁承志砍来,砍惠邻近,放慢了势头,悄悄推将畴昔。袁承志双手毛手毛脚抓住刀背。青青冒充用力挣扎,乱跳一阵,始终没能挣开,大呼:“啊哟,好短长的蟹钳功!”

目睹他手掌越来越红,程青竹从部动手中接过两条竹杆,纵身而前,在褚红柳和阿九之间虚刺畴昔,从中隔开,叫道:“胜负已分。褚兄说过点到为止,还请掌下包涵。”

褚红柳抓住恶虎沟谭二寨主的手臂,叫道:“快命弟兄们停手。”谭二寨主拿出号角,嘟嘟嘟的吹响,山东群盗退了下来。那边竹哨声响,青竹帮人众也各后退。本来阿九见程青竹醒转,晓得混战不是结局,见对方收队,也就乘机束缚帮众。

沙天广叫道:“两个打一个吗?”提起铁扇,欺身而进,迳点程青竹穴道。

世人乱叫声中,袁承志吸一口气,已运起了混元功,提起十只铁箱,顺手乱丢,一只接一只的叠了起来,几达三丈,说道:“比就比!你们这些人贼头贼脑的,别乘我打得努力,偷了箱子去。”踊身跳上箱顶,大呼道:“上来比吧。”

山东群盗各挺兵刃扑上相救,尚未奔近,程青竹也已支撑不住,仰天跌倒,五枚钢钉在地下一碰,又刺进了一截。阿九急奔上前扶回。

袁承志叫道:“啊哟,动不得的。”爬到箱上,一抬腿间,那大汉直跌了出去。袁承志爬在箱上,手足乱舞,连叫:“啊哟,救人哪!”

褚红柳踏步上前,抱住上面几只铁箱一阵动摇,只见袁承志头下脚上,倒栽下来。

褚红柳哼了一声,朗声说道:“中间本来也是武林一脉,要就教中间的万儿,是何人的门下?”袁承志道:“晚生姓袁,我师父是叽哩咕噜老夫子。他白叟家是经学大师,对《礼记》和《春秋》是最故意得的了。另有一名李老夫子,他是教我八股时文的,讲究起承转合……”

刚才给踢了一交的那大汉心下愤怒,伸手向他肩头猛力推去,喝道:“走你妈的!”一声未毕,后心已给袁承志抓住,一扬手处,那大汉当真高飞远走,在空中划了个弧形,落在七八丈外一株大树顶上,拚死命抱住树干,大呼大嚷。一群乌鸦从树上惊飞起来,聒噪不已,在他头顶乱兜圈子。这一来,群盗方知面前这少年身怀绝艺,这一副公子哥儿般的酸相,满是装出来开打趣的,但是自恃人多势众,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褚红柳脚步迟缓,一步一步走近,俄然左掌打出,攻她右肩。阿九双杆撑地,飞身避开,手回杆出,右杆方发,左杆随至,守势如同暴风骤雨,一片青影中一杆已戳在褚红柳肩胛骨下。青竹帮帮众齐声喝采。褚红柳却浑若不觉,脸上的朱砂之色直红到脖子里,仍一步一步攻去。阿九身法轻灵,飘零来去,只要稍有空地,便一阵急攻。褚红柳身子细弱,只护住要穴,四肢与肩背受了几杆,竟漫不在乎。

袁承志道:“劈死了人可不偿命!你也不能报到官里去。要打官司,我们就不干。”褚红柳愈怒,已起杀心,黑起了脸道:“非论谁死,都不偿命!”

阿九点头承诺,又惊又喜,料不到如许一个秀才相公竟会是武学妙手,又想到他刚才纵马得救,并非偶然可巧,实是故意相救,不由悄悄感激。

承志对青青道:“此人年纪一大把,却去欺负小女人。瞧着,这就要下毒手啦。”青青急道:“我去救她。”承志笑道:“两个都是要夺我们财物的,救甚么?”青青道:“这小女人怪讨人喜好的,救了再说。大哥,你脱手吧。”承志一笑,点点头。

袁承志笑道:“你的蟹钳呢?如何我仿佛没瞧见啊!”话声方歇,挥刀着地砍去。褚红柳腾身急跳,钢刀已把他一双靴子的靴底切下,啪啪两声,靴底跌落。这一刀如果上得三寸,褚庄主便成为无脚庄庄主了。

阿九见两人作弄褚红柳,不由格格娇笑。直鲁群盗也忍不住放声轰笑。

褚红柳站在两边之间,大声叫道:“大师别伤了和蔼,我们把铁箱分了,这层过节渐渐再算。”谭二寨主道:“最后一箱是我们的。”青竹帮的人叫道:“要不要脸哪?输了施暗害,还逞甚么豪杰?”两边汹汹叫骂,又要脱手。

褚红柳见他把一口口沉重的箱子越掷越高,已自惶恐于他的神力,待见他轻飘飘的一跃而上,轻功成就特别不凡,更是吃惊。他自知轻功不成,那敢上高献丑,喝道:“你有种就下来!”袁承志在上面高叫:“你有种就上来!”

只听袁承志大声说道:“你们打了半天,又在我箱上写甚么甲乙丙丁,山东直隶,现下玩够了吧?哈哈,我可要擦去啦!”顺手抓起家边一条大汉,打横提在手中,绕着铁箱奔驰一周,便将他当抹布使,把箱上“甲乙丙丁”及“直鲁”等字擦得干清干净,双手一送,那大汉又飞到了树顶之上。

褚红柳纵横山东,一贯颐指气使惯了的,那容得两个后生小辈戏侮于他?夹手夺过侯寨主的九环刀,横托在手,对袁承志道:“你来劈我一刀尝尝。那总不是通同了吧!”他见袁承志投掷群盗,武功甚高,若和他动拳脚比兵刃,一定能胜,本身这门“蟹钳功”练了数十年,极有掌控,这少年不识货,正可凭此猛下毒手。

这时褚红柳身上又连中数杆,他一言不发,一掌一掌的缓缓收回,又稳又狠。阿九渐觉不妙,给对方掌风逼得娇喘连连,身法已不如先前迅捷。

褚红柳道:“这时候还装甚么蒜?你把武学师承说出来,如果我们有甚么渊源,大师也不是不讲友情义气的人。”袁承志道:“那再好也没有了。说到渊源,畴昔是没有,本日一见,那不是有了见面之情么?各位买卖不成仁义在,固然没赚到,却也没蚀了本。天气不早啦,请请,鄙人要走啦。”

程青竹挥杆格开。褚红柳嘲笑道:“点到为止,当然不错,嘿嘿,但是还没点到呢。”抓紧催动掌力。程青竹想救阿九,但让沙天广缠住了没法兼顾,只得凝神接战。阿九满头大汗,摆布支撑,目睹便要伤于褚红柳掌底。

阿九正要退下,褚红柳大踏步出来,叫道:“女人好了得,待我领教几招如何?”阿九笑道:“我正玩得还没够,褚伯伯肯见教,那是再好没有。褚伯伯使甚么兵刃?”褚红柳笑道:“大人跟小孩儿玩耍,还能用兵刃吗?就是白手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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