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上阵父子兵（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皆臣无能，未能停止久已成风之假贷成规，今，国库银两除被各省拖欠的一千五百万两以外，余者皆是朝中衮衮诸公之所借，臣此处有账目在，还请陛下圣裁！”
一听弘晴报出的数据如此之大，老爷子的眉头立马便微皱了起来，但并未加以置评，而是沉吟了半晌以后，这才点了马奇的名。
“嗡……”
老爷子这么一发飙，马奇的老脸顿时苦得有若菊花普通，不为别的，只因这么些亏空与他马奇干系实在并不大，自他上任户部尚书一年半以来，已是频频下文各有司，严令不得将库银外借，何以下头人等阳奉阴违，以朝廷常例加以敷衍，马奇管不堪管，再说了，敢伸手借库银的，又有哪一个不是权贵之辈，不说阿哥们，便是连太子都在国库里借了十几万两之多，对这等成规，马奇实在是故意而有力，这会儿被老爷子发作，尽自委曲非常，却也无可何如。
“妄言么？朕还真就想听听尔之妄言的，说罢。”
“嗯……，马奇！”
昨儿个老爷子便已晓得了此番救灾的大抵用度，所差的不过是工部这头固堤之额度罢了，这会儿听得马奇如此说法，自不会有甚惊奇之处，这便还是按着君臣奏对的风格，不动声色地往下诘问道。
“户部对赈灾一事可有甚章程么，嗯？”
老爷子这么一怒，顷刻间便令满殿朝臣们皆为之噤若寒蝉，乱议之声骤但是停，就连服侍在老爷子身边的赵明德也吓得腿脚发软不已，颤巍巍地应了一声以后，一溜烟蹿下了前墀，接过了马奇捧过了头顶的一叠子丰富之文档，又急仓促地行回了前墀之上，将文档递交到了老爷子的龙案上。
一听三爷如此说法，下头跪着的世人顿时又哗然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三爷这等明知事不成为而强为之的行动实在是过分诡异了些，又怎能不令世人不起狐疑的。
“好，甚好，朕高官厚禄予尔等，尔等便是这般酬谢朕的么？国库的银子都敢伸手，朕要尔等来何用？”
“皇阿玛息怒，皇阿玛息怒，儿臣有下情禀报，还请皇阿玛垂询则个。”
“为何如此，说，国库之银两都挪到那边去了，嗯？”
固然事前便已晓得了国库亏空的事儿，可真到了目睹文档上列明的那一串串刺目已极的人名与告贷额，老爷子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肝火，将文档重重地往庭下一甩，大怒至极地喝骂了起来，直惊得满殿人等全都跪倒在了地上。
“儿臣谢皇阿玛隆恩。”
老爷子还真就被弘晴那叫真的小模样给气乐了，眉头一扬，有些个意味难懂地笑了起来，可问出来的话却较着地带着浓浓的诛心之意。
老爷子面无神采地扫了马奇一眼，不动声色地发问道。
这一听戏肉来了，马奇脸上的苦意顿时更浓了几分，却又不敢不答，只能是满脸愧色地应对了一句道。
老爷子先是面色阴冷地环顾了一下惶恐不安的殿中诸般人等，而后一拍龙案，肝火冲六合断喝道。
“回皇上的话，臣昨日已就邸报所载之灾情预估了所需之粮秣资材，现有本章以下：此番水患四府十八县受灾，万顷良田被毁，受灾百姓四十八万七千余，若欲通体抚恤，须得调粮十二万石，费银一百四十万两，纵使减免河南一省之赋税，却也尚须得一百万两方可敷用，若算上弘晴贝子所言之固堤所需，则须得四百万两以上之银两。”
如果旁的大臣，听到老爷子如此不善的话语，那十有**要吓得从速请罪不已，可弘晴倒好，竟然顺着杆子便往上爬了去，还真是一副要为康熙老爷子“分忧”之架式。
“嗯？朕如果没记错的话，国库存银不是另有四千五百余万两之数么，有甚难为处，说！”
“皇玛法包涵，孙儿并不敢无礼不法，所言者，真相也，自古救灾如救火，斯须担搁不得，为河南数十万哀鸿之生存故，孙儿大胆叩请皇玛法下诏赈灾。”
“回皇玛法的话，此国之大事也，孙儿实不敢妄言，只要些浅近见地，还请皇玛法垂询则个。”
老爷子大怒，一世人等尽皆惶恐不安，可弘晴倒是浑然不在乎，固然也趴跪在地上，可重视力却并不在此事上，而是暗自祷告着三爷能挺身而出，上演一着力挽狂澜的好戏。
老爷子等的就是这么个发飙的机遇，马奇话音一落，老爷子已是一派大怒状地猛拍了下龙案，肝火冲冲地喝问道。
“嗯，那户部可曾造好了划拨章程么？”
昨儿个虽是月假，可马奇却刚好当值，河南的垂危邸报恰是他亲身送进宫里去的，还是以被老爷子揪着问责了大半个时候，自是清楚老爷子此际点他的名之用心肠点，心下里不由悄悄叫苦不迭，只是老爷子都已开了金口，马奇倒是不敢不站将出来，应对的声音里自也就不免带了几丝苦涩之意味。
一见弘晴这般作态，老爷子是真的有点活力了，但并未就此发作出来，而是一派饶有兴趣状地看着弘晴，声线阴冷地诘问了一句道。
“尔这是在教朕如何做事么，嗯？”
老爷子的神采这么一沉，边上看着的众朝臣们大多不由自主地便是一阵心悸，可弘晴却并不在乎，倒不是弘晴悍不惧死，而是瞧准了老爷子的心机，摆布不过是佯怒罢了，自不必过分在乎，答复起来自也就安闲淡定得很。
一见出头的人是三爷，老爷子虽在大怒当中，却也没拿三爷来发作，脸虽还是板着，可声线却很较着地稍缓了些，显见对三爷这几年的表示非常对劲，内心里自不免有些期盼三爷能在户部一事上也做出番功业来。
“喳！”
马奇心中虽是叫苦连连，可老爷子有问，他也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将户部连夜赶出来的成果禀报了上去。
好戏开端了，火候已到，老爹啊老爹，该您上场了，顶住了，千万别趴下！
老爷子这么一发作，不管是真是假，马奇都不能不作出一派惶恐不安之状，猛磕了几个响头，万般无法地将真相道了出来。
“回陛下的话，户部现在账面是有四千五百余万两之数，然，实际存银不过一千三百二十七万两，现在岁朝廷运转之所需亦差未几如此，所剩者，拢共不到两百万之数，仅够急用耳，实没法调拨出去，纵使要调，最快也得后年此时，老臣无能，还请陛下惩罚。”
马奇这么番话一出，满殿大臣们顿时哗然一片，不为别的，只因在场诸般人等中，没往国库里伸过手的实在没几个，大师伙屁股底下都不洁净，这会儿被马奇当庭捅了出来，又怎能不为之心虚不已的。
眼瞅着弘晴那一本端庄地推辞任务的模样，老爷子还真有些个哭笑不得，这便起了刁难一下弘晴的心机，脸一板，阴测测地问了一句道。
“讲！”
马奇话音一落，老爷子额头上的青筋立马便是一跳，面色阴冷地喝问了一嗓子。
弘晴自是能听得出老爷子话里的不耐之意味，但却并不在乎，跪直了身子，款款将固堤所费之数详细隧道了出来。
“陛下明鉴，粮秣尚能从两湖调拨，至于银子，臣实是难为也。”
“嗯哼，那好啊，你就说说看，朕该如何赈灾才是。”
三爷的性子虽稍显柔嫩了些，可毕竟不是笨拙之辈，一见面前这等架式，自是晓得清欠一事已是势在必行，对昨儿个弘晴的阐发与建议自也就更多信了几分，面对着这等上演壮志的大好机遇，他自是不肯错过，这便膝行着从众臣中脱颖而出，一边磕着头，一边口中诚心非常地进谏道。
“呈上来！”
“臣在！”
“回皇玛法的话，孙儿蒙皇玛法不弃，得以帮办工部，自不敢有负天恩，昨日邸报至京，朝野皆为之哄传，孙儿心甚忧之，连夜测算了固堤之所需，参照康熙三十5、三十九年两次固堤之前例，已得约莫之数，若欲保堤坝十年不失，则起码需得白银两百三十万两，若欲保得堤坝百年不失，则此数还须得翻倍，如果所拨银两少于一百五十万之数，则仅能治本而不能治本，年年水患恐将不免，此一条，还请皇玛法明鉴。”
“嗡……”
三爷人虽是奋勇地出了头，可心底里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老爷子大怒之下，连自个儿都一并发作了去，此际一听老爷子如此叮咛，心中的忐忑立马尽去，紧赶着磕了个头，谢过了恩以后，这才跪直了身子，缓慢地构造了下说话，神情寂然地开口道：“儿臣觉得国库亏空一事须得严查，然，救灾一事倒是刻不容缓，哀鸿有难，儿臣心中难受已极，实不忍坐视，恳请皇阿玛能准儿臣代皇阿玛主持其事，以抚哀鸿之心，儿臣百拜恳请，还请皇阿玛圣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