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鼠拜月
月光俄然变成赤色,坟堆里伸出无数只白骨手。陈秋生瞧见鼠群抬着顶纸肩舆往地缝里钻,轿帘翻开时,里头坐着个穿红嫁衣的骷髅,头盖骨上插着七根棺材钉。
陈秋生摘上面具干呕,发明掌心黑痣裂成七瓣,每瓣里都嵌着颗米粒大的骷髅头。瘸腿耗子俄然窜上他肩头,尾巴尖蘸着血在他后颈写字——是生辰八字,墨迹未干就渗进皮肉里。
陈秋生后脖颈子一凉,这声儿是从活板底下冒出来的。他摸到手电筒往下一照,樟木匣子里的族谱正在渗血,血珠凝成张人脸——左脸是爹,右脸是阿谁碎脸女人。
梁上的黄皮子俄然摔下来,铜钱剑“当啷”砸在了供桌上。牲口肚皮一鼓,吐出团黑乎乎的东西。陈秋生拿鞋尖拨了拨,是七颗生锈的棺材钉,排成个北斗七星阵。
血亲头颅祭阴桥
【作者注】本文所述风俗典礼均为艺术创作,请勿与现练风俗对应。
九钉封魂路迢迢
女人俄然掀了盖头,陈秋内行里的电筒“啪”地灭了。月光底下那张脸像是被车轱轳碾过——左眼成了血洞穴,右腮帮子耷拉着碎肉,嘴角却挂着笑。这笑法跟爹喝醉了耍傩面时一模一样。
耗子俄然窜上供桌,尾巴尖沾着朱砂在香灰里划拉。陈秋生瞅着那图案眼熟——是爹跳傩戏时用的禹步,不过第三笔多打了个旋儿。香灰俄然无风自舞,凝成个女人侧脸,嘴角有颗滴血痣。
“霹雷!”
陈秋生抄起石头要砸,福伯俄然咧嘴笑,牙缝里滋出黑血:“您当老爷真失落了?他就在”,话没说完,棺材里俄然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头肚上满是针眼。
鼠群俄然齐刷刷立起家子,前爪合十朝玉轮作揖。陈秋生后脊梁发凉,这架式跟宣统二年闹水灾时,村里请鼠仙求雨的场面分毫不差。那回爹戴着白脸傩面跳了整宿,天亮时井里浮上来七具无头尸。
瘸腿耗子“吱”的一声惨叫,坟堆底下窜出几百只灰影。鼠群跟疯了似的往福伯身上扑,老东西挥刀乱砍,血点子溅在断头香上“滋滋”冒青烟。陈秋生趁机撬开棺材钉,腐臭味熏得他眼泪直流。
“啪嗒!”
陈秋生后槽牙咬得发酸,祠堂梁柱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檀木盒子在供桌上跳踢踏舞,红绳勒进木纹里吱吱响。他摸到盒盖上阿谁倒悬的傩面,血痂子沾了一手——这血闻着跟福伯后脖颈的霉豆瓣味一个德行。
瘸腿耗子窜上坟堆,前爪冒死刨土。陈秋生摸到块尖石头跟着挖,指甲盖里塞满腥臭的湿泥。刨到三尺深时,石头碰到个硬物——是口薄皮棺材,板子缝里往内里渗绿汁!
“咔嚓!”
祠堂门不晓得咋滴裂开条缝,月光泼出去像滩尸水。陈秋生猫着腰往外瞅,院里的积雨映着白玉轮,几百只耗子围成圈打转。领头的是那只瘸腿的,后腿绑着红头绳,前爪捧着块带血的傩面碎片。
陈秋内行里的傩面俄然发烫,眼窝处排泄黑血。他鬼使神差地把残破的傩面往脸上扣,耳边炸响个女人的尖笑:“好个孝子!那就替你家老鬼把债偿了!”
“民国三年腊月初八,陈氏守义与张氏翠娥缔姻”
“小秋哥”
“张家妹子”陈秋生嗓子眼发紧。这身衣裳他见过,镇西张孀妇年年腐败都烧一套纸扎的,说是给她那早夭的闺女备的。
棺材盖上钉着七颗铜钉,排布跟黄皮子吐出来的一模一样。陈秋生摸到第三颗钉时,俄然闻声背后有喘气声。福伯佝偻着背站在三步外,脑门上结着血痂,手里攥着把杀猪刀。
陈秋内行一颤抖,檀木盒子不谨慎摔在地上。这声儿他记了十年——小妹被推动井里那天,嗓子眼里呛着水喊的就是这句。井沿上那截红头绳,跟耗子尾巴上的一模一样。
鼠群俄然炸了锅,瘸腿耗子“吱呀”乱叫。陈秋生目睹着月光底下冒出缕青烟,烟里走出个穿红嫁衣的女人。盖头底下滴滴答答往下淌黑水,绣花鞋上的并蒂莲沾着泥,一步一个血足迹。
“少爷”,老东西嗓子眼像塞了把香灰,“这钉子起不得啊。”
生人若想破此劫
陈秋内行指头直颤抖,婚书底下压着绺头发——灰白里掺着几根黑的,发梢打着旋儿。这是爹的头发,他给爹梳过甚,晓得后脑勺阿谁旋儿往左偏。
祠堂外头俄然响起唢呐声,吹的是那首《百鸟朝凤》的调儿。陈秋生从门缝往外瞧,鼠群抬着顶纸肩舆打院里过,轿帘上画着青面傩。月光把纸轿照得透亮,里头坐着个无头新娘,脖颈断口处爬满白蛆。
棺材里躺着具无头尸,身上裹着件血糊糊的长衫。陈秋生扯开衣衿,尸身胸口纹着个血八卦——跟福伯身上阿谁纹得普通无二。尸身的左手缺了知名指,断口处套着个翡翠扳指——是爹的贴身物件。
房梁上俄然砸下团湿乎乎的东西。陈秋生特长电筒一照,是那只瘸腿耗子,嘴里还叼着半拉生锈的铜钉。牲口冲他作了个揖,前爪指着房梁直比划,月光从瓦缝漏下来,照见梁木上密密麻麻的爪痕。
福伯的惨叫戛但是止。陈秋生转头瞥见老东西被白骨手扯成两截,肠子挂在新坟的招魂幡上。那幡子俄然无风自燃,火苗里闪现出几行血字:
一个炸雷劈在坟头的槐树上,陈秋生瞥见树杈上挂着一小我——白辫子垂到脚踝,长衫下摆烂成布条。那人俄然扭头,月光照出张熔化的脸,嘴角咧到耳根:“儿啊,替爹把傩戏唱完。”
寅时三刻鼠抬轿
活板底下是个樟木匣子,锁头早叫耗子啃没了。陈秋生翻开盖子,霉味混着檀香冲得他直咳嗽。匣子里躺着本族谱,封皮上画着个倒吊的傩面,册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婚书。
鼠群俄然齐刷刷跪地,朝着玉轮叩首。瘸腿耗子窜上棺材板,前爪捧着个油纸包。陈秋生抖开纸包,里头是半张傩面——青面獠牙,黑曜石眼窝缺了块角,豁口处粘着片带血的指甲盖。
瓦片让甚么东西踩碎了。陈秋生昂首瞥见房檐上蹲着只黄皮子,绿眸子子跟鬼火似的。牲口爪子里攥着把铜钱剑,剑穗子上拴着个银铃铛——是爹压箱底的辟邪物。
“秋生我儿”
瘸腿耗子俄然咬住他的裤脚,拽着就往祠堂后门去。陈秋生跟跄着穿过堆满纸扎童男童女的耳房,月光从破窗棂漏出去,照见墙上挂着幅退色的傩戏图——画上的青面傩正在啃食婴孩,背景里跪着个穿长衫的背影。
雨点子砸下来,坟头土里冒出簇簇白蘑菇。陈秋生瞧见每朵蘑菇伞盖上都刻着个“张”字,跟存亡契上的一模一样。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的倒是送葬的调儿......
鼠群疯了似的往祠堂里冲,陈秋生被撞得倒了下去。瘸腿耗子跳上他肩膀,爪子勾着耳朵往供桌底下拽。他连滚带爬钻出来,后脑勺撞上块活板——这夹层他熟,八岁那年跟小妹捉迷藏,在这儿发明过带血的绣花针。
后门外头是片乱葬岗,新坟头上插着把断头香。陈秋生瞧着那香灰在打旋儿,俄然记起爹说过的话:“断头香,引魂路,活人见了要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