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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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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篷船离岸时打了个旋儿,船尾的河水俄然倒流。陈秋生扒着船帮往下看,水底下沉着具白棺材,棺盖上用铜钉钉着七只黑猫尸首,猫眸子子泛着绿光。最瘆人的是棺材缝里缠着绺红头绳——跟小妹辫子上的一模一样。

陈秋生取出那半张青面傩,豁口处的指甲盖俄然翘起来,在船帮上划出串火星子。船篷顶上贴的符纸无风自燃,灰烬凝成个倒吊的小人。

船老迈蹲在船头啃咸鱼干,脑门上的油比船灯还亮。这老货说话带着嘉兴腔,裤腰带上别着把生锈的斩骨刀,刀刃上沾着绿莹莹的苔藓。

船老迈俄然扔过来件蓑衣,“这河叫阴阳渡,活人看多了要丢魂!”

“客长莫看水!”

陈秋生摸到供桌下的铜烛台,抡圆了砸在老太婆太阳穴上。老东西天灵盖凹下去块,脑浆里混着铜钉往外淌。

瘸腿耗子窜上船篷,尾巴扫落了盏白灯笼。船老迈神采骤变,抄起船桨要打:“作死的瘟牲!”

陈秋生后脖颈让血字烫得直抽抽,河风裹着鱼腥味往牙缝里钻。瘸腿耗子蹲在他肩头打摆子,尾巴尖结着血痂。渡口的烂木桩上拴着条乌篷船,船篷上贴的符纸被风撕得剩半截,朱砂画的咒文像蜈蚣爬。

“小倌要摆渡?”

老太婆啐出口带血的唾沫,“他替你爹扛了二十年咒,死都死倒霉索。”

“陈家崽种来得真慢。”

船老迈抄起斩骨刀往掌心一划,血珠子甩进河里。河水俄然沸腾起来,浮起密密麻麻的鱼尸,鱼肚子全鼓得像怀胎妇人。

闭眼!

纸船上的女人俄然摘了傩面,月光照出张支离破裂的脸——左眼洞穴里爬出只红头蜈蚣,右腮帮子耷拉着块腐肉。她怀里的襁褓传出婴儿哭泣,裹布裂缝里伸出只青灰色的小手,指头缝粘着糯米粒。

陈秋生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糯米他认得——爹做傩面时总要掺把陈年糯米,说是镇得住凶煞。船帮俄然传来抓挠声,十几只泡烂的手扒住船舷,指甲盖上全描着并蒂莲。

庙里供着尊双面神像,正面是青面獠牙的傩神,后背竟是阿谁碎脸女人。供桌上的香炉倒插着三炷香,烟往地下钻。陈秋生靠近了看,香灰在地上聚成行字:生人勿近傩婆降咒。”

话音未落,庙别传来闷雷声,雨点子砸在瓦片上像撒豆子。

陈秋生摸出枚袁大头:“去阴阳滩。”

银元在月光底下翻了个面,船老迈俄然把咸鱼摔在船面上,鱼眼睛俄然爆出团黑水:“倒霉!那处所早二十年就沉了!”

老太婆俄然挣断铁链,枯手掐住陈秋生喉咙:“借你孺子身镇个煞!”

瘸腿耗子俄然窜上供桌,前爪蘸着香灰画符。老太婆俄然狂笑,脸上的刺青跟活了似的扭动:“好个鼠仙儿!可惜道行浅。”

陈秋生后退半步,脚根踩到个软乎东西——是只泡胀的断手,知名指上套着翡翠扳指,这玩意儿看着眼熟,我爹戴过一样的,跳了三十年傩戏。

【作者注】本文所述风俗典礼均为艺术创作,请勿与现练风俗对应

话音未落,船头灯笼“啪”的一声炸了。月光底下冒出团黑雾,雾里传来唢呐声,吹的是《孟姜女哭长城》的调儿。陈秋生后槽牙发酸,这曲子他熟——娘下葬那天,送葬步队里吹岔了调门,棺材板当场就裂了缝。

滩头立着座破庙,匾额上“阴阳祠”三个字被雷劈去半边。门环上拴着条浸血的红绳,绳结打法跟爹绑傩箱的一模一样。陈秋生排闼的刹时,掌心黑痣俄然裂开,七颗骷髅头抢先恐后往外钻。

另一只手扯开他衣衿,指甲在胸口划出血八卦。瘸腿耗子尖叫着扑上来,被老太婆一脚踢在香炉上,脑浆溅在倒流的卷烟里。

庙门俄然被撞开,风雨里站着个戴斗笠的船夫。陈秋生认出是那船老迈,可老东西的脖子拧成了麻花,斩骨刀插在眼眶里:“傩婆,时候到了。”

陈秋生目睹着灯笼纸上的“奠”字排泄血珠,滴在船面上凝成个箭头,直指船尾的腌菜坛子。坛口封着的油纸破了个洞,暴露半截泡得发胀的手指头。

河床底下暴露一具青铜棺材,棺身上缠着九条铁链,每根链子都穿戴七枚铜钱。陈秋生认出是光绪通宝——爹的傩箱里长年备着这类镇煞钱。

船老迈俄然往他嘴里塞了把香灰。陈秋生被呛得直翻白眼,耳边炸响个女人的尖笑:“陈家小子,这船钱可得用命抵!”

棺盖俄然翻开,腐臭味熏得他眼泪直流。陈秋生摸到手电筒往里照,棺材里堆着十几副傩面,最上面那副白脸的正在熔化。面具底下压着本族谱,纸页间夹着张婚书——新郎是陈守义,新娘却写着张翠娥的生辰八字!

“要死!是阴船过境!”

说着俄然咬断半截舌头,血喷在陈秋内行背上,凝成个“張”字。

俄然神像背后传来铁链响。陈秋生抄起断香当兵器,绕畴昔瞥见个老太婆被锁在柱子上。老东西满脸刺青,图案活像傩面纹路,豁牙的嘴里嚼着把铜钉。

俄然陈秋生被棺材震飞出去,后脑勺磕在河蚌壳上。恍惚间瞧见棺材里伸出只白骨手,知名指上翡翠扳指泛着绿光。

陈秋生扯开老太婆的衣领,枯瘦的胸口纹着血八卦,中心的阴阳鱼缺了只眼:“福伯身上也有这个!”

再睁眼时乌篷船停顿在滩头,船篷顶上蹲着七只无头黑猫。瘸腿耗子叼着半截红头绳往岸上窜,陈秋生深一脚浅一脚跟着,烂泥里时不时冒出个骷髅头,天灵盖上都钉着铜钉。

庙外俄然传来婴儿哭泣。陈秋生冲出去,瞥见滩头漂着顶纸肩舆,轿帘上画着青面傩。他蹚水去捞,指尖刚碰到轿帘,河水俄然退潮似的往下陷。

老太婆俄然开口,唾沫星子带着铁锈味,“你爹欠的傩债,该还了。”

那只瘸腿的耗子俄然窜上桅杆,冲着黑雾吱哇乱叫。雾里荡出条纸船,船头坐着个戴傩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陈秋生定睛一看,那傩面恰是樟木箱里淌血泪的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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