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凤帏深,谁道是销魂(二)
听着她的话,望着被挽向的成束青丝,我心头猛地一抽搐,忙惶然问道:“轻罗姐姐,呆会……呆会是不是要让我去见魏国天子?”
“你画的是甚么东西!”
“轻罗姐姐,帮我……换个发式,好不好?”我尽力扯起唇角,向上扬出一个笑的弧度,将刚搭上去的发丝捋下,垂落。
我推开窗,天气已暗,窗外那一树的樱花却开得正盛,粉红色的花朵如火如荼,团团簇簇,倾尽了春日的风情,浑不管黑夜已然到临。
门外虽稀有名亲卫扼守,屋中却空无一人,这拓跋轲应当是个不爱热烈之人。
“公主,不消担忧,陛下对宫人一贯宽仁,便是对南朝有气,只要公主顺着他,光阴久了,也不会再迁怒公主。”此中那名叫轻罗的侍女,一边帮我梳着高髻,一边安抚我。
一柱香后,我被轻罗、连翘引着,穿过沉闷的回廊,垂着眸子,步入魏帝拓跋轲在府衙中的临时住处。
热烈只是它们的,而我,我驰念江南的杏花天影,海棠盈春。
我到底没挽高髻,只绾着蕴了江南秀色的小巧丫髻,髻的两侧,各插一对蓝宝石发针,发针下戴一朵小小的茉莉,后背前襟,另有大片青丝天然散落。极简练的发式,不招摇,不高贵,不娇媚,对镜顾眄之间,自发面庞被衬得更加稚嫩洁净,莹冰雪玉般让人不忍玷辱。
传闻广陵目前驻有十余万北魏兵马,但魏帝拓跋轲所住的原广陵府衙中并未见到多少官兵,仗剑执戟的卫士倒是很多,看来技艺都不弱。
侍寝!
一次又一次,我将画坏了的宣纸揉皱,扔开,恨意才缓缓压下,心底垂垂安好。有侍女过来,上了茶,将各处灯烛扑灭,又悄无声气退下,我乃至能向她们点点头,还是埋头画我的海棠。
我本就只是孤孤傲单的一个,孤孤傲单地沦落在四周是敌的北魏兵马中。
衣衫也是经心挑的浅绿细白碎花绫纱对襟长衣,素白百褶长裙,绣一枝神灵韵清的绿萼梅,只肩上搭着的细白蹙银轻纱披帛,显出几分分歧于平常女子的娇贵。
我那声纡尊降贵的轻罗姐姐明显挺有结果,轻罗手中的银梳顿了一顿,本来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目光垂下,好久才道:“南朝将公主送来,不就是让公主来奉养陛下的么?传闻陛下听使臣提及公主的事,非常感兴趣,才马上让接公主过来。管公公的话,是待会儿就将公主送陛下房中,预备……侍寝。”
阿顼……
如许成熟斑斓的风味,约莫是拓跋轲所喜好的,她们才特地为我梳的吧?
我僵住,有些透不过气,胃中却一阵阵地翻涌,似要呕吐出来。
“我……我不怕……”我嘶哑地说,触着滚烫的白瓷茶盅,才觉出指尖的冰冷颤抖。
三哥萧宝溶说过会来救我,却不知甚么时候才会来。我的脾气娇纵,可到了此时,已不敢暴露涓滴锋芒,乃至两名侍女看我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悯。
身后的人等了半晌,不见我动静,终究发问。醇厚而降落的声音,和他的脚步声一样有力,但并没有属于帝王的威凛凌厉。
“不怕!”轻罗拍拍我的手,连高高的颧骨都笑出了几分和顺:“如许瓷玉般的美人儿,没人舍得碰到伤着。”
窗前有一张书案,笔墨纸砚俱全,想不出那蛮子一样的北人,竟然也喜好舞文弄墨,连这大战的间隙都不忘备上文房器具。
桌椅陈列都很浅显,想来大多是府中旧物;只帏幔卧具是极新的,以明黄为主色,祥云腾龙,振振欲飞;帐前放了一架四开的紫檀木屏风,倒是江南三千里江山风景,明显瑰丽含蓄的江南秀色,却用极雄阔的笔意画出,与当日阿顼画的那幅海棠有异曲同工之妙。
笨拙地将案上一盏六枝的青铜灯扑灭,我放开一张宣纸,回想着挂在我江南别院里的海棠图,本身脱手磨了墨,和了朱砂,取了狼毫渐渐画着。
待我进了拓跋轲房中后,我将那披帛也取下,让本身更形娇小稚弱些,只盼此人能看在我尚未长成的份上,能放过我,起码,让我拖宕到萧宝溶来救我的那一天。
笔尖有一丝颤意,我很快稳住,纤细的手指用力按在宣纸边沿,还是一笔一划当真画着低劣的海棠花。
我虽有侍女随行,但北魏明显信不过她们,一入府即被引往别处,另有两名北魏侍女带我到一处配房安设下来。北魏人当然是混蛋,吴皇后安插在我身畔的侍女也不会是甚么好人,最疼我的萧宝溶措手不及,底子未及安排甚么人能够让我倚靠信赖。
我的母亲有才女之称,萧宝溶更是当世才子,连我喜好的阿顼都能画一手好画,就我将太多的光阴虚掷于玩乐戏耍中,勉强画了枝干,花朵已不知往那边摆放;花朵描上,色彩却调得奇特;终究有了几朵像样的花了,却完整不见海棠该有的灵动,乃至连是甚么样的花朵都识辨不出。
我的手臂一抖,惊吓地将羊毫跌落,那盛开的海棠上立描画过一道血痕一样的红印,如刀锋分裂的伤口。
只要萧宝溶能将我救回大齐去,能让我持续做阿谁无忧无虑的文墨公主,我便该谢天谢地了。
脚步声顿在我身后,呼吸声清楚可闻。我听获得本身的心跳,但我的手竟然没再抖,连呼吸也轻而均匀,宛然一个沉浸在本身画中的小女人。
烟黄纯洁的身影在脑中闪过,连心头也暖了一暖,可我随即点头,悄悄地笑。
轻罗持续挽着发髻,发丝滑过面庞,软缎般的触感,墨汁一样在面前泛动着,眼看发髻盘起,镜中人尖巧下颔,杏仁眼睛,明显稚气未脱的姣好面庞,硬是被峨峨如堆云的高髻,带出了几分红熟风味。
直到……身后传来有力的皮靴踩在青砖空中的声音。
再高大的侍女,穿的都是落地极温馨的布底鞋,毫不敢收回这么大的动静。
另一名叫作连翘的侍女也走过来,托了一盅茶递到我手边,柔声道:“别怕,女人么,都会经历这类事,何况我们皇上英姿神伟,气度轩昂,不知多少女子做梦都想给皇上宠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