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探望（一）

茵茵只能识相地应是，目送陆夫人上楼。

她回府以来，每逢旁人群情，都要先讽刺她母亲扬州歌姬的身份，说她不配入府门，从没有一个念她母亲半句好，连老太太昨儿也是话里话外的嫌弃，仿佛她母亲不但彩，她从她母亲肚子里爬出来，就也被教坏了一样，只要陆夫人说她母亲不俗。

兰香这便服侍茵茵起家梳洗，她晓得夫人喜好女人家打扮素雅，特别茵茵还要去见几位姐姐，打扮得太点眼怕惹人嫉恨。

夫人比老太太好见很多，茵茵在客堂里坐了半盏茶的工夫，夫人便下楼来了。

陆夫人拾阶而上，时不时往客堂里瞥一眼，见茵茵正恭敬立在玫瑰椅前，略微侧身面对本身的方向，头半低着，可谓诚恳本分，礼数全面。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茵茵都一一承诺着，她在等陆夫人本身提出来，然左等右等等不到，眼看着茶叶都包好奉上来了，她怕陆夫人要下逐客令，赶紧将本日前来的真正目标向她申明：“太太，我返来几日了，还没去见过诸位兄弟姐妹，恐怕失礼，我想今儿先去认一认，今后姐妹间才好来往。”

因而兰香只给茵茵梳了个简朴的小髻，盘在头顶，用一支鎏金点翠小金鱼簪子装点着，身上一件半旧的湖蓝色妆花长袄配白绫裤子，打扮好后，便一同去了重霄院。

外头风声雨声飒飒，屋里暖意融融，兰香守在她床前绣肚兜儿，她的针线活儿并不如何，一面绣一面抱怨说绿屏针线好，就是不爱干活儿，叫她绣个月事带改个衣裳像要她的命似的，以是这肚兜只好她本身亲身脱手。

陆夫人微微点头，“她把你教得很好，可见也是个不俗的女子。”

茵茵说是，“我娘……”稍顿了下，她想起前儿老太太说按府里的端方，只要嫡母一个才气称母亲，本身的生母不能直呼为娘亲，她只好改口道：“她给我请过先生，至于端方礼节和针黹女工，都是她亲身教诲的。”

陆夫人被茵茵这态度弄得有些难堪，清了清嗓子，恰好见奴婢奉上茶来，她忙岔开话，“这茶是我新配的，青茶里加了少量白梅，舒肝和胃，味道香浓，尝尝。”

“好了，我乏了，你若还想在这儿坐坐便再添盏茶，若赶着去看望你几个姐姐，便随薛妈妈去罢！”

“我娘……我娘真是很好很好的人，”茵茵鼻刻薄涩，眼中不由出现泪意。

“能的。”

“你的端方学得很好，”陆夫人又道：“庄嬷嬷是我的陪房，她的师父又是宫里退下的女官，端方礼节她学了十成十，以是现在府里几个孩子自小都是由她教养的，她等闲不奖饰人，前儿却向我奖饰你来着，说你是几个姐儿里学习最当真刻苦的，还说你根本不差，想必你母亲给你请过教习嬷嬷，还请过先生教识字？”

茵茵说晓得了，“我院子里统统都好，没甚么缺的。”

听闻此言，茵茵心头一震，呆呆望向陆夫人。

茵茵不喜给人添费事，特别陆夫人把她提上来，给了她蜜斯的身份，她已很感激了，若再要求更多，她怕闹得妻妾不睦，反而孤负了夫人的一片情意。

花茶入喉，白梅花香当即盈满唇齿，只是味道稍浓，乃至盖过了茶香，因此并不算适口，但茵茵还是道：“很好喝，很香！”

不知如何，她在内心设想起那位陆润生宁肯违逆母亲也要接返来的女子，陆润生曾说她容色倾城，和顺小意，也许就像面前这小女人一样。

“蜜斯您能起来么？”

她入主秋爽斋有几日了，原觉得夫人会为她引见诸位姐妹，但到本日都没闻声动静，便问兰香：“姐姐，你说我是否该去看望看望几位姐姐和兄长呢？”

须知当年她得知陆润生养外室，但是闹了好大一场，半年都没让陆润生进她的屋子，加上她出身王谢，从小养尊处优，最看不起北里瓦舍里不知廉耻，供男人取乐的女子。

兰香深觉得然，她怕茵茵发明本身在府里受架空内心难受，便特地解释道：“本来蜜斯返来的第一日就该由长辈领蜜斯认人的，可惜老太太卧病在床，夫人又不管事，到年关了邱姨娘更忙得陀螺似的，这才忘了蜜斯，蜜斯不要介怀才好。”

下得楼来，陆夫人在客堂上首坐下，受了茵茵的礼，重新命她坐了，又命奴婢们把她新配的梅花青茶沏一盅来。

上了楼，陪侍的大丫环红桃便捧了才熏好香的衣裳来为陆夫人换上，一面解衣一面道：“六蜜斯穿得也太不得体了，像是四蜜斯旧年的衣裳改小了穿在身上。”

不及茵茵说话，薛妈妈便应了差事。

方才夸奖茵茵的母亲，也满是因她们几个是她同意接返来的，背面半途出变乱母子俩送了命，她心中有愧。

茵茵这会儿肚子又模糊作痛起来，却还是强打精力，道：“祖母那儿我去过了，本来昨儿便要过来向太太存候的，只是那阵子下雪霰子，便罢了，一向担搁到现在才来，还望太太不要见怪。”

陆夫人浅笑着点头，随即命薛妈妈，“包几两待会儿给茵姐儿带归去喝，”薛妈妈应了声，回身走出客堂。

茵茵发觉本身失态了，忙收敛哭腔，起家伸谢，随即接过竹叶纹青瓷盖碗，略顿住理了理思路，这才揭开杯盖，抿了口……

有人如许絮絮说着话，屋里便不至于冷僻，茵茵内心很安宁，垂垂的，想到一件要紧事。

茵茵微微一笑，她内心清楚本身在府里的职位，“我晓得的，她们各自都有各自的事忙，以是忙得忘了我，但我不忘了她们，兰香姐姐，我现在肚子舒畅多了，换上衣裳我们就去吧！”

她本日也只穿了身家常的翠色暗花长袄，外罩一件青色团花比甲，袖口、领口和衣衿处白狐毛滚边，衬得面白如雪。

“天儿如许冷，你不必特来向我存候，我这儿没那么多端方，倒是老太太……她是个端方严的，”陆夫人似笑非笑，“你今后很该常去她那边走动。”

陆夫人点头，“我原想向老太太存候时你与他们见过，顺理成章，可巧这几日老太太病了，闭门谢客，罢了，既然你想去认认人，那便让薛妈妈领你去！”

连小奴婢都发觉了，陆夫人天然看得更清楚，但她不肯点出，本来她给茵茵蜜斯的身份便是顺带手的，如此既敲打邱姨娘，又给了陆润生一个交代，并不当真拿她当女儿养。

“见外了，”陆夫人向她脸上望了两眼，道：“我看你神采不大好，但是住得不惯？屋里缺甚么少甚么，或有甚么病痛，要吃甚么药，都奉告月如，她会替你安排安妥，”她口中的月如便是邱姨娘。

第二日，茵茵肚子疼得短长，一上午都没起来床，兰香给她灌了个汤婆子放在被窝里，温暖和暖的，她睡了一觉，午餐时又爬起来喝碗红糖水，垂垂感受肚子也不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