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试探
锁上院门,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先说话,终究还是江平潮实在忍不住,道:“你们莫非本信赖那杜允之的大话?”
昭衍轻抬眼皮,道:“他若不是,我冲上去做甚么?”
风吹过,江烟萝将一缕乱发悄悄别到耳后,只感觉风中那股淡淡的花香如牵长了千丝万缕,一如她现在千思百转的心境。
“甚么叫做不晓得?”江平潮强压着肝火,“阿萝,你跟咏雩算是一起长大的,他会不会武功,有几分本领,莫非你不清楚?”
“多谢方少主首肯。”
“唬人的吧!”
目睹昭衍脱手,水木不怒反笑,正要上手追击,却见昭衍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看也不看他一眼,独自回身面向方怀远,道:“盟主,时候不早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猛地一蹬空中,如同离弦箭般一掠三五丈,提掌直取方咏雩,展煜见势不妙,一手画圆迎下水木,一手反转推向方咏雩,不料这一推竟没能将方咏雩鞭策,贰心下一震,赶紧旋身变招,与水木轰然对掌,内力相撞发作出一股沛然气劲,石玉等武功稍弱之人都被拂了开去。
“一个病秧子何德何能位居七秀第三?”
“定然是弄虚作假,也不怕牛皮吹破——”
江烟萝苦笑道:“正因为我清楚,以是现在才不晓得。”
“杜馆主……如果打趣,开到这一步就该罢手了。”
做了十多年武林盟主,方怀远在白道的声望非同小可,他将方咏雩之事归于家事,又把姿势放低至此,白道各方权势也不吝于给他薄面,令昭衍不测的是,周绛云和杜允之竟也没有咄咄逼人,顺势退了一步,如此变态的态度不叫他感觉半分轻松,反而警戒更甚。
方怀远脸上阴晴不定,见昭衍和展煜联手拦住了水木,神情这才为之一缓,瞥了眼面无神采的方咏雩,他向四方人群一拱手,朗声道:“诸位,方某身为人父,不管这件事本相如何,都是方某的家事,本次大会变数连连,现在关乎两道之争,还请诸位稍安勿躁,方某必然会措置安妥。”
杜允之看了他一眼,正色道:“倘若……我有证据呢?”
水木道:“正有此意。”
有琅嬛馆再现与十万两雪斑白银的赌注在先,杜允之这道七秀榜可谓是万众谛视,特别是在如此风口浪尖之际,榜单一经发表,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演武场上顿时喧闹起来。
“这……”杜允之面露难色,看向神情冷酷的方咏雩,“方少主,鄙人未经答应将您排名七秀已是冲犯,至于其他,委实不……”
“有甚么难的?”江平潮恨恨隧道,“就算咏雩真会武功,他身为武林盟主之子,有点本领算得了甚么,又犯了哪条律法?”
除此以外,排名第六的鉴慧乃是一名边幅平平的年青和尚,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院,此前不显山不露水,也未曾在江湖上有过立名之功,仅能从八卦潭夺镜一战里窥得一二深浅,谁也不晓得他究竟有几分本领,杜允之却让他压过了望舒门首徒穆清,此为第二道争议之处。
昭衍的右手缓缓攥紧,只见杜允之从怀中取出半块血迹斑斑的鬼面具,道:“三月十九,鬼面人最后一次现身流霜河,同水护法交兵不敌,败走入林,众杀手紧追厥后,抢先七人皆身故,此中一人突破了他的面具,而后坠落绝壁,我琅嬛馆的谍报探子恰好被此事吸引畴昔,抢先在绝壁下找到了这个杀手,其人紧抓半块面具,一息尚存,死前说出了‘方咏雩’三个字。”
他是偶然,亦或成心?
此人当真是愈发成心机了。
就在这时,一道玄青人影闪过面前,昭衍一个箭步冲到方咏雩面前,右手不着陈迹地按住方咏雩,左臂横过甚顶,结健结实地挡下水木这记轰隆腿,但闻一声闷哼,烟尘四起,昭衍足下陷地寸许,周遭青石板空中龟裂如蛛网!
无独占偶,跑出十余丈后,昭衍停在了一棵大树上,回身回望那座若隐若现的客院,眸光中一片深沉。
“我看你是一派胡言!”江天养怒道,“武林大会事关严峻,岂容儿戏!你口口声声说咏雩有所坦白,那你倒是说说他究竟瞒了我等甚么事情,让你如此当众攀咬!”
一石激起千层浪,杜允之话音落下,满场世人皆哗然,无数目光落在了方咏雩身上,惊诧、质疑、顾忌……等等不一而足,就连跟他同路闯关的江氏兄妹和穆清等人也是惊奇不定。
“不必顾忌,你且说吧。”
不但是江平潮,就连站在黑道一方的水木也皱起眉来,上高低下打量了方咏雩好几眼,道:“当日在流霜河上,我曾与鬼面人交过手,虽未能摘下他的面具,但扯开了他的罩衣大氅,若只论身形表面,二者的确非常类似,可若论起家法武功……鬼面人与方少主是云泥之别。”
王鼎、穆清和李鸣珂相互对视一眼,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归去。
谍报与实际出入如此之大,究竟是骆冰雁骗了他导致猜测弊端,还是说姑射仙早已奥妙来到栖凰山,萧正风只是混合耳目的靶子?
一向作壁上观的萧正风终究开口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方咏雩双脚如同落地生根,气劲临身竟是动也不动,眼看水木一式虚晃绕展开煜,腾空一腿朝本身面门击下,他笼在袖中的右手并指如刀,眼看就要斜劈而出!
“又是你,来得好!”
“事关严峻,杜允之既然想要借七秀榜重振琅嬛馆,应不会当着各路群雄的面无的放矢。”穆清的语气变得晦涩起来,“细想一下,遵循江蜜斯他们所言,鬼面人呈现的时候刚好与方少主坠崖失落相合,水木也说了两人身形类似,另有那半块鬼面具……”
昭衍身为步寒英的弟子,对天下武学的见地非同平常,他既然同方咏雩交过手,两人之间另有过合作,这一句“不知”恐怕是假非真。
杜允之诘问道:“你们可看清他的身形面貌,听过他的声音语气,辨认他的武功路数?”
江烟萝道:“他行迹诡谲,将本身乔装得严严实实,我等接受其拯救之恩,不敢恩将仇报。”
七人当中,武疯子王鼎最是广为人知,很多人暗自猜想其当为七秀头名,孰料王鼎屈居榜单第二,头名却被寒山的小山主抢了去,即便昭衍在泗水州一战成名,中原武林各派人士对他仍觉陌生,此为七秀榜第一道争议之处。
杜允之顿时笑了,道:“那你们可曾想过,一个萍水相逢的奥秘人,缘何为了你们力抗魔门追杀?鬼面人若不是路见不平拔刀互助的大好人,就该是与你们干系匪浅之人!”
杜允之客客气气地朝他行了个拱手礼,倒是回身看向江烟萝等人,问道:“敢问江蜜斯,在你们逃出梅县的这一起上,是否接受一名黑衣鬼面人脱手互助?”
江平潮大惊,其别人也齐齐怔住,赶紧向他诘问。
“杜馆主,既然你无凭无据,还请慎言!”展煜面色如霜,“咏雩是我师弟,更是方家的少仆人,你空口白牙构陷于他,便是与临渊门为敌!”
这些大人物连续分开,演武场上的各路人士却还没有散去,本日委实产生了太多事情,他们七嘴八舌地群情起来,有些人忧心忡忡,更多人倒是看热烈不嫌事大,连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翻出来讲嘴,一时候仿佛大家都化身成了百晓生,闹得沸反盈天。
如果昭衍挑选持续坦白,申明两人之间另有更加紧密的短长联络,可他恰幸亏这些存亡朋友面前说了七七八八,唯独坦白了最首要的本相,又算得上仁至义尽。
杜允之将折扇一合,道:“方盟主所言不差!不瞒在坐诸位,鄙人早于两月前便拟好了七秀排名,之以是推迟至本日才发表榜单,恰是因为发明了有关方少主的一些奥妙,不忍看沧海遗珠之憾,这才踌躇不决。本日,萧楼主成心促进吵嘴两道结合大比,每一名流选都负担着荣辱重担,鄙人鄙人,只能尽此微薄之力,如有冲犯之处,还请包涵。”
江烟萝神采微白,当日跟她同渡流霜河的数名弟子也是神情骤变。
江平潮一时语塞,他蓦地发明大师竟都偏信了杜允之那番大话,忍不住看向一旁默不出声的昭衍,急道:“昭衍,难不成你也以为咏雩是鬼面人?”
江平潮气得神采乌青,穆清沉声问道:“那你晓得方少主练的是甚么武功吗?”
杜允之这七秀榜一出,方咏雩的武功是决计瞒不住了,因而昭衍也不废话,坦言道:“在羡鱼山庄查案的时候,我就跟他交过手,不然如何会放心跟他合作?杜允之说得没错,在流亡路上是我与他同谋分兵,他开路,我断后。”
三人深思间,江烟萝昂首看着昭衍拜别的方向,眼眸微垂,恰到好处地掩去那抹一闪而逝的精光。
“如果没有明天这件事,我仍然不会说。”昭衍将他的手缓缓推开,“在梅县,方咏雩帮了我,他不想让第三人晓得本身的秘闻,我就帮他坦白,仅此罢了。”
身为武林盟主的独子,方咏雩甫一出世便遭到各路江湖人士的存眷,他天赋有疾不能练武的事情也早早鼓吹开去,全部武林都晓得方怀远有个不成器的病鬼儿子,唏嘘有之,嘲笑更有之,即便三年火线、江两家订下了婚约,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方怀远废料操纵,将个不堪大用的儿子拿去换了海天帮的姻亲助力,为方家今后作筹算。
“萧楼主所言甚是。”周绛云勾唇一笑,“水护法,在场中人唯有你同那鬼面人交过手,就由你试一试方少主的秘闻,记得……点到即止!”
半晌,江烟萝哑声道:“是又如何?”
若为后者,他就必须做好最坏的筹算了。
杀死杜允之的侍女在先,当众反对水木在后,这两件事联络起来,充足证明一点——昭衍必然清楚方咏雩的秘闻。
不等水木撤身,昭衍锁住水木脚踝,掌中聚力一扭,水木的身躯也随之一转,这才免除踝骨扭碎之危,两人于瞬息间拳脚相撞,各自退了三步。
身为生父,方怀远最早回过神来,他挡在方咏雩面前,冷冷看向杜允之道:“我儿自幼体弱,不能习武练功,何况此次武林大会他未曾录名参与,怎能上榜?”
一刹时,从四周八方投来的目光几近化为利箭,一根根刺在了方咏雩身上,本来环绕在他身边的人也下认识往中间退去,使他周遭腾出了一大片空位,愈发显得伶仃无援。
江烟萝凝眉不语,江平潮已听出了杜允之言下之意,不由怒道:“难不成你要说咏雩就是那鬼面人?的确是胡说八道!”
“你——”江平潮伸手指着他,“你为甚么不早说?”
这场武林大会公然横生枝节,不但是周绛云带领黑道精锐强势参与,就连听雨阁也派人来了,可与他先前所料分歧,来者不是浮云楼主姑射仙,而是紫电楼主萧正风。
昭衍的眼神暗了暗。
昭衍沉默了半晌,道:“不知。”
石玉面上已不见赤色,下认识拉住方咏雩的衣角,颤声道:“少主,你……不成能!我跟了你五年,向来没见过你练武,在暗巷面对谢青棠的时候差点连命都丢了,你如何能够是鬼面人?”
杜允之笑道:“连水护法也指认不出,方少主的假装工夫实在不错。”
是以,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废料能够挤进七秀榜,乃至名列第三。
江烟萝张了张嘴,有些沙哑隧道:“我……我不晓得。”
“人都死了,半块面具上又没刻方少主的姓名暗号,算不得铁证。”李鸣珂眉头舒展,“比拟于方少主究竟是不是鬼面人,我倒感觉周绛云此番来者不善,他跟杜允之明里暗里一唱一和,大要上是针对方少主,实际是借题阐扬,倘若刚才真被水木试出点甚么,方盟主就真是骑虎难下了。”
“……”
石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方家父子走得太急,他实在是跟不上去,被一窝蜂涌来的人团团围住,面前所见都是不竭开合的嘴巴,吵嚷得他六神无主,幸亏江烟萝及时让秋娘把他从人堆里拉了出来,一行人仓促逃离了演武场,直至回到了下榻的客院,这才得了平静。
昭衍心下猛地一跳,方怀远更是转头看着本身的儿子,沉声喝道:“咏雩你——”
“开、开甚么打趣!”
王鼎摇了点头,面色凝重隧道:“因为不会武功,方少主自幼便遭到很多江湖人的冷嘲热讽,连带方盟主也在这件事上遭人讽刺,若他当真身怀上等武学,哪有不立名雪耻的事理?除非此事另有隐情。”
那一天,水木亲率杀手追逐上来,他们都是从腥风血雨里闯过存亡关,若无昭衍断后,他们没有机遇过桥,而若没有鬼面人及时来援,他们也难以到达河对岸。
众目睽睽之下,方咏雩的唇角渐渐上扬,如有本色的目光从杜允之面上一扫而过,终究落在了花胡蝶和柳郎君身上,轻声道:“诸位既有疑虑,你无妨说出来让大师都听一听,也好……让我也听听。”
周绛云不再发难,萧正风天然不会步步紧逼,一场争端就此消弭于无形,方怀远令展煜安排客人入住,又与同道说了几句话,便抓住方咏雩的手,仓促带他回家去了。
世人一愣,不等他们持续发问,昭衍已经翻过墙头,几个起落就消逝不见了。
但是,比起方咏雩位列七秀第三这一令在场诸人错愕不已的名次,昭衍与王鼎的伯仲之争、鉴慧的武功秘闻都算不得甚么了。
甚么武功会让昭衍连开口都如此踌躇?
“他……就这么走了?”江平潮满脸错愕,“他当真不晓得吗?”